春宴的熏香混着铁锈味漫上来时,我腕间的白玉镯正在发烫。
鎏金酒盏倾斜的弧度已过三寸,太子醉眼迷离地撑着案几,琥珀光在他蟒袍襟口摇摇欲坠。我垂眸拨动袖中齿轮,黄铜机簧轻震三下,雕花案底的木雀突然振翅。
"快看!"
贵女的惊呼被茶雾吞没,青铜翅膜搅动的气流堪堪托住酒盏。席间松香烛台却因此倾斜,燃烧的蜡油裹着火苗坠向太子衣摆——
玄色箭袖破空卷来铁锈味。
"当心。"
烛台被银甲手掌擎住的瞬间,我听见皮肉灼烧的细微滋滋声。年轻将军屈指弹开蜡油,赤金液体在他掌心凝成莲瓣,映得琉璃目里碎星浮动:"第三层联动轴少咬合半齿,"他指尖点向木雀尾翎,薄茧擦过我袖口暗纹,"谢姑娘故意留的破绽?"
白玉镯几乎要烙进腕骨。
我认得这双眼睛。今晨父亲摔碎茶盏时,画像上的少年将军正用这样的眼神穿透宣纸——萧景珩,寒门跃升的新贵,三日前刚用三千轻骑荡平西疆叛军。
"将军说笑了。"我拢袖欲收木雀,他玄铁箭囊却突然擦过裙裾。袖中暗格轻响,多出的陨铁齿轮精准卡进机关轴,震得我指尖发麻。
太子踉跄着撞开金丝楠木屏风,鎏金护甲掐住我肩头:"谢小姐的玩意儿倒是新奇,不如..."酒气喷在耳际的刹那,萧景珩的箭囊横亘其间,雕着连环榫卯的玄铁冷硬如他嗓音:"殿下当心火烛。"
宫灯骤灭时,我咬住了那缕缠在他领口的青丝。
薄荷混着铁锈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西疆砂砾的粗粝感磨着齿列。他脊背瞬间绷紧,反手掷来的铜扣打灭最后一点烛火,黑暗中有温热血珠溅上唇畔。
"谢姑娘的牙印,"压低的笑声擦着耳膜,"可比军报朱批有趣。"
重燃的烛光照亮他领口豁痕,那处缺了枚雕玄鸟纹的玉珏。我咽下喉间腥甜,袖中木雀突然发出清越啼鸣——方才被强塞的陨铁齿轮,竟补全了母亲《璇玑谱》缺失的第七重机关。
"景珩也懂这些奇技淫巧?"太子醉醺醺地揽过乐姬,金护甲刮过她雪脯,"不如让谢小姐给你造个会跳舞的木头美人?"
萧景珩擦拭佩剑的手微顿,剑柄弹出的玄铁链缠住飞溅的蜡油。我看着他将滚烫的金液捏成雀形,突然想起十岁那年躲在西墙根,透过狗洞望见疤脸少年被鞭笞的脊背——血珠落进糖浆的声响,与此刻他指尖灼烧声意外重合。
"末将只识杀人之术。"他奉上金雀,翅尖正对太子咽喉,"这等精妙物件,该献给殿下赏玩。"
木雀突然在我袖中暴起,叼住金雀撞向蟠龙柱。玉石俱焚的脆响里,萧景珩箭囊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分明是母亲暗格里《天工十二章》的残页纹样。
"好!"太子抚掌大笑,"赏西域葡萄酒!"
猩红酒液倾入白玉杯时,我腕间机关镯突然震颤。父亲晨间的警告在耳畔炸响:"太子赐酒必饮三杯,若敢用机关术作弊..."
琉璃盏抵到唇边的刹那,萧景珩的佩剑突然出鞘。剑锋挑飞我鬓边步摇,珠玉落进酒液泛起诡异青烟。他屈膝拾起发簪,玄铁护腕擦过我垂落的袖角:"谢姑娘云鬓微乱,不妨让末将效劳。"
沉水香裹着血腥气漫上来,他指尖穿过发丝时,有什么冰凉物件滑入后领。我借着理鬓角的动作抚过后颈,触到半枚玄鸟纹玉珏——正是他缺失的那枚信物。
"将军绾发的手艺,"我按住他欲撤走的手,玉珏棱角硌着掌心,"倒比杀人术更精妙。"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剑穗流苏扫过我突跳的脉搏:"家母曾说,青丝要赠..."
夜风卷着桃瓣撞开雕窗,太子醉倒在乐姬怀中的鼾声打断未尽之言。我趁机抽回手,袖中木雀叼着染毒的步摇珠,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箭囊夹层。
更鼓传来三响时,萧景珩突然握住我斟酒的手。他拇指压着虎口穴位,力道精准地卸去我藏在指缝的醒神丹:"谢姑娘若醉了,"酒液被他仰头饮尽,喉结在我眼前滚动,"末将的马车倒是宽敞。"
返程的宫灯在夜雾中飘摇如鬼火。我摩挲着温热的玉珏,突然摸到内侧刻痕——借车帘漏进的月光细看,竟是句未刻完的诗:吾心似...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震动中,有什么轻响落在轿厢。掀开软垫,半块麦芽糖画正粘着西疆砂砾,玄鸟纹翅膀残缺处,依稀可见幼年牙印。
血腥气漫上舌尖时,我齿间还残留着萧景珩那缕青丝的触感。
玄色披风裹得太紧,紧到能听见他心脏撞击肋骨的声响,与假山外合围的脚步声形成诡谲二重奏。我鼻尖抵着他锁骨处的旧疤,沉水香混着铁锈味熏得眼眶发酸。
"闭眼。"
萧景珩单手压着我后颈往怀里按,另一只手掷出的佩剑当空解体。玄铁碎片化作流星索缠住刺客脚踝的瞬间,我袖中银针破风而出,精准刺入他们膝窝三寸——正是母亲教过的阴陵泉穴。
"谢家女郎好手法。"他胸腔震鸣带着我滚进假山洞穴,后背撞上钟乳石的闷哼混着血腥气,"只是这针淬的麻沸散,剂量轻了些。"
我反手摸向他渗血的肩胛,指尖触到木雀尾翎的铜片。方才混乱中失控的机关雀,竟深深扎进他血肉:"将军的甲胄,防不住我的小玩意儿?"
"防得住刀剑,"他忽然擒住我手腕按在胸口,心跳震得掌心发麻,"防不住谢姑娘的牙印。"
洞外传来利器破空的尖啸,萧景珩突然翻身将我罩在身下。三支淬毒弩箭钉入石壁,溅起的碎石擦过他耳际。我腕间机关镯弹出银丝,缠住最近刺客的脚踝猛拽。那人栽倒时喉骨撞上凸岩的脆响,惊飞了洞顶栖息的夜枭。
"第七十七步。"萧景珩染血的指尖点向我袖口,"谢姑娘的银针,可否再借在下一用?"
我这才发现他左肩伤口汩汩涌血,浸透的布料下隐约可见森白骨茬。拆开机关镯暗格时,藏在其中的止血散簌簌洒落,却被他握住手腕:"省着些,后头还有三十七人。"
开新文啦,尝试写一写不一样的东西[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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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