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再的手指悬在温意风手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那道火焰纹伤疤如同一把钥匙，正试图打开他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门。
十年前那场大火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殿下！快醒醒！"少年江再被人用力摇晃着从浓烟中唤醒，眼前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你是谁..."十二岁的江再呛咳着问道。
"没时间解释，王宫起火了，我带你出去。"少年的声音清润如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他将一块湿布按在江再口鼻处，一把将小王子背起。
火舌舔舐着木质长廊，不断有燃烧的横梁砸落。银面少年灵活地穿梭其间，突然，一根燃烧的柱子朝他们倒来——
"小心！"少年猛地转身，用身体护住江再，火焰擦过他的左腕，发出皮肉烧焦的声音。他闷哼一声，却将江再护得更紧。
"你的手..."小江再惊恐地看着对方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没事，我们快到了。"少年咬牙继续前行，终于将江再送到安全地带。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江再抓住少年的衣角。
少年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给江再："拿着这个，去找侍卫长。你妹妹已经安全了，别担心。"说完便转身冲回火场。
江再低头，看到玉佩上刻着一个"晴"字...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江再的手微微发抖。他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温意风，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不可能..."江再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严觉正在收拾药箱，闻言抬头："陛下发现什么了？"
江再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扯开温意风的衣领——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箭伤赫然在目。那是当年火场中，银面少年为保护他而中的暗箭。
江再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矮几。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陛下！"侍卫冲进来，警惕地环视房间。
"出去！"江再厉声喝道。待侍卫退下后，他如同困兽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窗前，一拳砸在窗棂上。
木屑刺入皮肉，鲜血顺着手掌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十年前救他的恩人，与三年前灭他全城的仇人，竟是同一人？这荒谬的事实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严觉，"江再声音沙哑，"他什么时候能醒？"
严觉摇头："不好说。他身体太虚弱，又受了刺激..."
"用最好的药，务必让他活下来。"江再说完，大步走出房间，却在门口停下，"他若醒了，立刻通知我。"
夜幕降临，江再独自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手中握着那枚从温意风身上取下的玉佩。月光下，"晴"字清晰可见。
"江雨晴..."江再念着妹妹的名字，心如刀绞。那场大火后，妹妹就失踪了，他找遍了整个江城都没有踪迹。而温意风昏迷中说的话，似乎暗示他知道妹妹的下落...
"陛下。"司马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臣有要事禀报。"
江再收起玉佩，转身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说。"
司马睿上前几步，低声道："老臣查到，宁国残部正在联络周边小国，似乎准备联合反抗。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救回温太子'。"
江再眼中寒光一闪："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司马睿点头，又试探地问，"陛下，那温意风...该如何处置？老臣担心夜长梦多..."
"丞相似乎很关心他的死活？"江再锐利的目光直视司马睿，"从地牢到偏殿不过半日，丞相就知道了；如今宁国残部的动向，丞相也了如指掌。这份效率，实在令人惊叹。"
司马睿额头渗出冷汗："老臣只是为陛下分忧..."
"是吗？"江再缓步走近，"那丞相不妨再为我分忧一件事——三年前江城被屠那晚，你在哪里？"
司马睿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老臣...老臣当时在越城筹备军需，陛下不是知道吗？"
"筹备军需需要销毁所有往来书信？"江再突然发难，"我近日查了当年的记录，发现江城被袭前三个月，所有与丞相有关的文书都不翼而飞。丞相作何解释？"
司马睿扑通跪下："陛下明鉴！老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些文书...那些文书是因走水被毁，绝非老臣有意为之啊！"
江再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臣，心中疑云更甚。司马睿是父王留下的老臣，一向深得信任。但自从温意风出现后，这位丞相的举动就变得异常起来。
"退下吧。"江再最终道，"记住，温意风的处置，我自有主张。若有人敢擅自行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睿一眼，"休怪我不念旧情。"
司马睿战战兢兢地退出御书房，刚转过回廊，脸上的惶恐就变成了阴狠。他对暗处低声道："去查查，陛下今日都见了谁，特别是关于温意风的事。"
暗处一个黑影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偏殿内的温意风正陷入一场噩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夜。父皇手持染血的长剑，站在满地尸骸中狂笑："看到了吗，风儿？这就是违抗我的下场！江城的每一个人，都要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
"父皇...为什么..."年轻的温意风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江雨晴是无辜的...江城百姓是无辜的..."
"无辜？"老皇帝冷笑，"他们收留叛军时怎么不说无辜？"他一把扯起温意风，"记住，你是宁国太子，将来要继承我的位置。仁慈，是君王最不需要的品质！"
画面一转，温意风发现自己被绑在刑架上，父皇手持一碗黑色药汁逼近："喝了它，你就再也不会违抗我的命令了..."
"不...父皇...不要..."温意风挣扎着，却被人强行灌下毒药。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温意风！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拉回。温意风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江再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的手正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江...陛下..."温意风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江再松开手，直起身冷冷道："你做噩梦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温意风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连被褥都浸湿了。他试图起身，却被一阵眩晕击倒，重重跌回枕上。
"别动。"江再命令道，转身倒了杯水递过来。
温意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杯子，没有伸手去接。江再不耐烦地皱眉，直接将他扶起，把杯子凑到他唇边："喝。"
温水滑过干裂的喉咙，温意风忍不住贪恋地多喝了几口。一杯水见底后，江再却没有放开他，而是突然问道："你认识江雨晴？"
温意风身体一僵，垂下眼帘："不认识。"
"撒谎。"江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腕，露出那道火焰纹伤疤，"那这个呢？十年前王宫大火，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温意风瞳孔骤缩，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江再死死扣住。
"回答我！"江再声音低沉而危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温意风轻声道："是又如何？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江再冷笑，"那你为何隐瞒身份？为何戴着面具？"
温意风别过脸："我随父皇出访江城，私下偷跑出去游玩，不想暴露身份..."
江再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话锋一转："我妹妹在哪里？"
温意风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昏迷时喊了她的名字。"江再逼近，"温意风，我最后问你一次——江雨晴，是死是活？"
温意风闭上眼睛，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她死了。三年前...就死在江城。"
江再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你...你亲眼所见？"
"是。"温意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江再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墙上。鲜血从指关节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十年寻找，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陛下..."温意风虚弱地唤道，"那些大臣...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
江再回头，看到温意风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
"你以为，告诉我这些，我就会放过宁国的人？"江再声音冰冷，"温意风，就算你救过我，也抵不了三万条人命！"
温意风抬头，眼中竟带着几分释然："我从没想过...用这个换取什么。"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只希望...你能知道全部真相..."
"什么真相？"江再眯起眼睛。
温意风张了张嘴，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他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是江再惊慌的脸和呼喊太医的声音...
当严觉匆忙赶到时，温意风已经再次陷入昏迷。江再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怎么样？"
严觉诊脉后，神色凝重："情况不妙。他体内旧毒未清，又添新伤，加上忧思过度..."他犹豫了一下，"陛下，若想保住他的命，恐怕需要'雪灵芝'。"
"雪灵芝？"江再皱眉，"那不是只有司马家才有的珍稀药材？"
严觉点头："正是。雪灵芝能解百毒，补元气，是救他的唯一希望。"
江再沉思片刻，突然道："用我的名义去司马府取。若司马睿问起，就说我练功受伤需要。"
严觉领命而去。江再站在床前，看着温意风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最恨的仇人；而这个仇人，又在昏迷中流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
"温意风，"江再低声道，"在你告诉我全部真相之前，别想轻易死去。"
窗外，一个黑影悄然离去，直奔丞相府。
司马睿听完密报，脸色阴晴不定："雪灵芝？陛下竟要为那温意风求药？"他沉思片刻，突然冷笑，"去告诉严太医，就说雪灵芝前几日刚用完，新的要等半月后才能到。"
待密探退下后，司马睿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一株晶莹如雪的灵芝静静躺在其中。
"温意风..."老丞相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这次，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江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