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占地面积很广阔,但最多也就有个几十家。每一栋房子都是独立的,一座年旧的楼和一个宽敞的带大门、高围墙的院子是标配。而每一户人家之间间隔的距离也大,如果从自家出门,望一眼外面,可以在将近两百米处发现另一栋楼,这是平均数值,免不了有挨得稍微近些的,自然挨得近的邻里关系就更好些。
诺糯受命令带着几个同事去村主任那儿得到了相关人员的资料,于是分配了任务,几个人去那边几户人家,这几个就去这边。总之都尽可能在提高效率,争取在DNA信息库数据对比出来前排除可疑人员。并减少宣扬程度,以免有人察觉而逃走。
“万一凶手已经搬走了呢?毕竟那边池塘闹得这么大。”何晨妍问道。
诺糯叹了口气:“第一,这个村子很大,池塘在村后背处,几乎只有边缘几户人家才过去凑热闹。第二 ,这个村子建筑的布局不太合理,错落无致。按照人类的需求,一般群居动物都喜欢靠在一堆取暖,挨得近方便串门。”
“我们这儿的村子都这样。”
“哦。可能是地域差异吧,反正我们那儿不是这样的。”诺糯接着刚才被何晨妍打断的话说,“所以,这里的每家距离过于稀疏,没准会导致邻里之间关系淡漠,那么通风报信和口传八卦的可能性降低。以我的猜测,那个凶手可能不知道我们来了,甚至连自己抛尸被发现都不知道吧。”
“太夸张了。”
“可事实是一般意外杀人犯在匿藏尸体后,大部分都不会选择逃跑去别处谋生,特别是对于长年居住在农村地区的人。因为没有足够的……”她摩擦着手指。
“钱。”何晨妍继续追问,“那如果他就是有呢,他一定会逃跑的,那我们……”
诺糯叹了口气:“害……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总不能在孵一颗鸡蛋时就想着以后怎么吃它的腿才好吧,更可笑的是那颗蛋压根就未受精,到头来你也只是白忙活。所以,慢慢来,越急越吃不了热豆腐。”
何晨妍听她这么一说,耸了耸肩,咬着牙关心想觉得奇怪:“今天我怕是中了邪了,我怎么这么心急?往常都是按照命令一步一步做的,难不成这人给我下了什么蛊!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鞋上面沾满了泥和草根,有人的裤脚和鞋带上粘着数不清的鬼针草,甚至鞋底下带着恶臭味且不堪入目的粪便。
诺糯:“你闻到了吗?”
何晨妍:“闻到了,我脚底下就有。”
“不,不是说这个。”
“不是这个,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还臭的?”
“嘘—你们听到了吗?”
“谁家狗在叫。”
另一位同事李梓开玩笑说:“嘘!妍子别叫了!哈哈哈……”
“去你的!”
诺糯打断了几人的幼稚,瞪了他们一眼,看向不远的声源处,说到:“走,去看看。”
这家可真吵,也真臭,犬吠声不止一阵,连绵起伏了半晌,臭味中夹带着一股鲜明的血腥味。
“诺糯,斜对面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了,叫余海。别说,这两家挨得还算近呢。”李梓提醒到。
诺糯皱着眉摇了摇头,“别急,咱们先去看看这家是个什么情况。”
何晨妍不解,心里面却默认她一定有了什么新的猜想,便也没有发出质疑。
敲了敲铁门,没两下就有人喊着:“来啦!来啦!”
“您好,我们是潮海刑警队的,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你们家的情况吗?”
开门的是个女人,她伸出头来看了看人,点点头同意了,“哦……请进吧。”
几个人跟着进了院子里,个个都瞪大了眼张开了嘴。这院子里躺着几个大狗,见人来了,也不吵也不闹,看了眼就继续躺下去了。而院内的其中一面有很大的铁栏,里面还关着几只大狗,看见人就一个劲儿的狂叫不止,还用力地冲起来扑着铁栏。地上全是残缺的骨头和根根沾血的鸡脚,血腥味和狗臭味冲天,几个人都忍不住捂住嘴想吐。只有诺糯,皱着眉四处看了看。
“别怕,这几只不咬人的。”主人家提前打好招呼,看着这群人的仗势有些惶恐,试探性的打听着,“那个……警察同志,你们来这边办什么案子呀?”
何晨妍底下眼眸眼黑一片,却又抬起来看了眼诺糯,回过来笑着对她解释说,“你们村后背边上的那片鱼塘发现了一根人手指。”
“啊!人手指?!我们村发现的!这……这什么情况呀,都杀人啦!哎呀~怎么回事呀,警察同志。”
“嗯……不用担心的,我们现在正在调查,只要配合好我们的工作,我相信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请相信我们。”
“啊,这都什么人呀,把人的手指都弄下来,然后丢池里……”
他们聊他们的,接电话的李梓也出了院子,诺糯看自己的,谁也不耽误谁。
诺糯看着某处皱了皱眉:“大姐。”
“诶!警察同志,怎么了?”
“这些鸡脚是怎么回事呀?”诺糯指着这一地的鸡脚,疑惑的问。
“哦。我不是养了这么些藏獒吗,狗多,吃得多,不过还好,都不怎么挑嘴,但唯一就是不吃脚,连猪蹄都只是舔个几口也不会吃完的。”
诺糯听了这话提了下眉,朝着大姐装明白似的点了点头,“好的,明白了。”然后她指着那边的一两个空桶和几个装着少许污水的橡胶桶,问,“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方便说一下吗。”
“那边吗?哦,那边装的都是粪水,狗子的粪水,我们一般会拿来浇菜。我今天早上还担着两桶去田里了的,这个当作肥料最合适不过了。”
诺糯看着这边地上躺着的狗和笼子里关着叫唤的狗,又看了看这边规规矩矩地排成一排的桶,心里面似乎对上了什么答案,转身笑着对大姐表示谢意:“谢谢配合。”
“应该的。”
出了这家,主人家在门口送客,等人走了几步便关上了门。何晨妍观察着刚刚诺糯发现的情况,好奇的问,“又有什么线索?”
诺糯只是沉默,目视前方的目的地,不觉咽了咽唾液,然后开口:“没什么。”
何晨妍自然不会相信的,“不是说撒谎的风险太大,所以你不会撒谎吗?”
诺糯无奈着笑了笑:“没错呀,这些全是我的个人猜想压根算不上线索,严格的说我没有撒谎。”
“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没有。李梓同志,带路。”
“哦,好。”
何晨妍看她顿时的严肃还有些不适应,那张和善的面孔还是笑着好看些。也没废话,总感觉自己现在的发言像个实习生请教前辈一样,唯唯诺诺的不敢吱声了,一时间内竟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新来的。
“李梓,你说这家男主人叫余海?”
“嗯。二十六岁,已婚,家里面的女主人叫余湘南,二十五岁。”
诺糯低下头看着不平整的地面,“李梓,DNA信息库数据比对出来了吗?刚才打来的电话,法医那边怎么说?”
“诺糯姐,法医那边……还没通知呢,刚才的电话是那边B组打来的,他们说他们刚刚调查的那家目前嫌疑特别小,家里面最精干、最年轻的那位四天前去外地了,昨天晚上凌晨才赶火车回来。而且现在距离我们开始才过去一个小时不足,法医那边时间也不够呀,可能还要再等等吧。”
诺糯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抿着唇,斩钉截铁的说:“那我们先去看看这家。”
这边的房子距离那边养藏獒的大姐的房子比较近,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这栋房子的院子好像更大些,从外面同样能闻道一股臭味,只不过是不同于刚才的味道。
何晨妍说这是猪的味道,毕竟跟李梓的味道一模一样。
敲了敲门,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在那期间院子里只有猪叫声一片。不用看就能猜到这家是养猪的大户。刚才诺糯还真以为何晨妍在开玩笑呢,没想到还真是猪。
“你好,我们是……你是……那个抠门兄弟?叫什么……”何晨妍抖抖腿,紧锁眉头想了阵儿,“丁海!是吧?我没记错吧。”她一说完,开门的人表情诧异,何晨妍挑眉扭过头来看向诺糯。真是冤家路窄。
诺糯打量着他,是有些眼熟,开口探了探的问:“丁海?”
他皱眉愣眼看了半天,“诺糯!不是……真是你呀!你怎么来这儿了?”
何晨妍打断了他:“潮海刑警队的,欢迎我们进去吗?”
“刑警队的……找我干嘛呀?我这次可没道德绑架任何人!”他说着说着还激动得举起了双手来。
何晨妍明白他在说什么,笑了笑。诺糯作为当初的当事人只能尴尬的强颜欢笑,而李梓纯属状况之外,就陪着点了点头。
“你这是‘改邪归正’啦……不聊那事了,我们半只脚都还没跨过去呢,你就说欢不欢迎我们进来参观一下吧?”
“欢迎!很欢迎呀!进来吧,我去给你们倒茶。”
何晨妍笑嘻嘻的,称心的点了点头:“可以呀,正好渴了。”
诺糯看着猪棚,扇了扇鼻前,这味道可比隔壁家的大多了。何晨妍看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矫情,轻视的低声吐槽:“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诺糯努力适应着,毕竟这种味道对于很少有机会接触的人来说越是闻久了就越会觉得晕头,她生怕影响了工作,只好加快进度,速战速决。
“不介意我们看看吧。”
“诶!您这话说的。我就一破房子,还全是猪臭味,不嫌弃都感激万分了,哪儿敢介意呀,随便看!有事儿开口便是!”丁海是变了不少,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处事方式都不一样了。诺糯虽然对他也谈不上老交情或是旧友,但好歹不像当初还凑在自己耳边打起威胁逼迫的主意来。
李梓把信息资料拿给何晨妍,何晨妍看着纸张再看了眼丁海,恍神的眉目变得有些慎重,问道:“余海?”
“诶。”这边急促的答到。
何晨妍端起板凳上的茶盅,吹了吹,小抿一口,还有些烫嘴。又继续追问着:“余海,丁海……你瞧瞧改名字就改呗,咱还把姓都改了这名没动呢。”
对方不说话,光笑着摇着身子框住腿。当何晨妍看向他时,他又立刻把目光怼上去。
“怎么改姓了?”
“我这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老婆……她……她家里就是养猪的,反正不在乎我这点钱。所以我这算是赘婿吧,我嫁过来的……就跟着改名字跟他们家姓,说这是他们家的传统,您知道这传统吗,多多少少各个地方都不太一样,也尊重,我就给改了……”
“没事呀,我也尊重你们家的传统。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何晨妍用轻松的口吻打破了沉重的分为,笑起来手撑着头继续聊,“诶!说到这儿了,你老婆呢?从刚才就没看见她的影子,不会人家手上戴着的还是那种纸戒指吧?”
“没有没有!何警官您就别拿这事来嘲讽我了,当年我确实是不懂事太荒唐了些,现在我可不这样了,毕竟我老婆人特别好,特别完美,我也不能这么对人家,您说是吧。”他说这话时,露出得意的笑齿,还专门瞟了眼诺糯。
诺糯看着他,顿了顿,听得出里面涵盖着讽刺自己的意思,便装没听见,假笑着,继续四处观察。
何晨妍也看了眼诺糯,就刚才余海那语气谁都听得出来这后面几句话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她收回目光,摩挲着两指,笑着挤着眉头。“瞧你这夸的,我都想见见她真人了。对了,她人呢?”
“哦。她早上吃完早饭就出去赶集了呀,说是上街去了,这平时一般都会逛很久的,今天就更不巧了,说是要别人约着一起吃个饭聚一聚。这下午……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安排,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多久回来。可能……今天也许不行吧。但这也说不准,毕竟这计划都赶不上变化的……”
何晨妍看着他的眼睛,笑笑点头,端起茶杯,“是吗?那真是太不巧了。”说完喝了一口,这茶的温度刚刚好,入口很浓,但也不苦,正正好。
诺糯进了屋子里,仔细观察着里面,看着那面白墙上的一团掩不住的坑点陷入了疑惑。再出来绕着围墙外的方向看了老半天,不知是否是因为外面的景过于耀眼了。
“余海。”诺糯逛了一圈后过来了,顺势坐在了主人家准备的椅子上,这位置离他可远了不止一点,诺糯刻意把椅子挪过来,靠近他,直视着某人的眼睛。“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当年的专业和可发展的领域,所以你比在座的谁都更清楚应该在我面前说怎样的话以及该有怎样的反应,你说对吧?”
余海木了木神,眨着眼,突然就笑出了声,“警官,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我家里人没发生什么吧?我这也没干嘛,怎么就和我聊一些稀奇的话呢?是真不知道呀。”
诺糯直视他,眯着眼笑了:“谢谢你的回答。”说完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余海没有动弹,只是目光随其而去,便也不出声了。
何晨妍问她是否又找到什么引起她怀疑的地方,说出来为好,毕竟一个脑袋能想到的可不及三种不同的猜测。诺糯根本没在注意听,光是看着隔壁家的房子,然后转眼中沉思了片刻,她摇了摇头,却奇怪的说了一句像是不对于任何人的答复:“不妨让我们大胆的来赌一把。”挑起的眉似乎是她对此的把握,成功率看来是不小的,值得一试。
“诺糯……”何晨妍属于情理之外的看客,诺糯沉住气,对他们说,“走吧。”
李梓:“去哪儿?和B组汇合吗?他们在村子斜上边等着呢。刘队也在。”
诺糯拽紧了最后一张有机会兑换大奖的彩票,她不肯罢休,看着手腕上缓慢转动的指针,坚定的说:“李梓,给刘队说,大约七分钟后去余海家,我们去那儿汇合。然后你就留在这儿,去那儿守着,一有情况随时联系我们。”她指着余海家围墙的东边说到。
李梓不解,何晨妍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怀疑,才放下怀疑行动了。
何晨妍也在心里面纠结,不知道诺糯是否发现了什么,又会是对什么第六感通报的不对劲的事情怀有疑虑,但她既然这样做了,那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无意义的事情有很多,但谁又知道万一一个无意义举动就可以击破敌人最脆弱的伤痕呢,哪怕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既然身上担着这样的责任,就无法放弃这样的万分之一。不是吗?
她安了心,叹了口气,“我跟你,我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