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辞遇脑袋宕机,迟缓地回头,林始大步向她跑来,“小慈,我没.......我不知道.......以前也是!”
她脑袋发蒙,听不清,就看见他慌里慌张。
夜色太重,听觉丧失,没有触感,视觉也算半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骆歆跑过来搂住周辞遇护怀里,“小鱼,没事了,没事了。”
安抚完她,骆歆怒气冲冲指着对方大骂,“不要再靠近她!”
“骆歆。他不是......”周辞遇欲帮他说话,骆歆声音更冷,“我知道他是谁,你不用说。”
骆歆男朋友挡在她们面前,拦住焦急辩白的他,“先生,请你自重。”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说句话。小慈,我不知道那个......”
他音量异常地大,扒开骆歆男朋友的力度过分,骆歆男朋友几番阻挡,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骆歆火大了,狠瞪回去,没给他说话的缝儿,“你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说话。”
“小鱼,我们走。”骆歆扳过她肩膀,推搡着她向前走。
骆歆:“小孙,拦住他。”
“好。你带辞遇先回家。”
“骆歆,你们不.......”
话说一半,周辞遇掐断她不知所谓的白眼狼行为,朋友们不会害她。
要怪,就怪她过去怨他太多,连带着朋友们的怨气也点起来。
脚太痛,她只能小步向前走,控制不住回望的一眼,他们视线相撞,撞出八年的时间鸿沟。
回不去了。
周辞遇被骆歆搀着送回她的公寓,一声不吭倒水,绷着脸递水杯给她,“给。”
喝完水,骆歆就要开始拷问了。
周辞遇喝得极慢,拿出一个世纪的耐心,企图拉长审判前的缓刑。
“为什么是林始那小子送你回来的。”
审判降临,她的水降了一半水位线都不到。
“甲方客户,吃完饭顺便送的。”
“什么!你怎么接下这个案子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多,我明年去读书到处用钱就来了。”
实则,居心不良。
骆歆双手抱臂,叹长气,翻了个大白眼,“反正你打定主意不说实话谁都撬不动,我不问了。”
“小鱼。”骆歆站着俯视她,认真告诫,“别往后看,永远向前看。”
“我知道。”周辞遇端起水杯,回答闷进失去温度的凉白开里。
劝不动,骆歆无奈摇头,“你休息吧,我走了,有事情随时打电话。”
“好。”
玄关投入一束光明,迅速塌陷,公寓没开一盏灯,周遭声音尽被黑暗吞噬。
周辞遇呆坐在沙发,大脑像蒙了层雾,白茫茫一片,那条沾染女士香水味的丝巾突现,扰散雾气。
一股无名火冒上来,她冲进卧室,放倒行李箱,从角落里扒出个盒子,拽下银色戒环,用力扔进垃圾桶。
银色戒指没入皎洁月色,戒圈内的沟壑凸显。
‘LS’——‘林始。’
扔得干脆利落的是她,没出息扒垃圾桶也是她。
戒指被早晨干呕的唾液恶心糊住,她紧攥戒指,木然地移动到厨房,机械地打开水龙头,冰冷水流拍打手背时,温热的眼泪流下。
“为什么要回来自找苦吃。”她喃喃道。
同样的银色戒环,被它的主人千次万次摩挲,内里的‘ZCY’被岁月模糊,只能依稀辨认轮廓。
林始回到公寓,直奔书桌,打开上锁的抽屉,抽出绒布盒子,戒指躺在最中央,和那年的车票和书信一起,满满堆了一整盒。
南芜带到沪上,他搬家多次,死死护住,坐高铁飞机永远放在随行箱,从未离身。
纵使他费尽心力,仍抵御不住时间。
蓝色车票字迹朦胧,当年爱着的每个纪念日,早已随风而逝。
书信上的声声切切,也消弭于天空之外。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床头墨绿色的日记本最新一页,写在两天前:
【小慈,我梦到你了。
你好久没来我梦里了,可你还是不愿意见我。
小慈,对不起。
让我见见你吧,求你,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终于回来了。】更新日期,今天。
隔半晌,泪水打落米黄色纸页,又多了一句:【她好像订婚了。】
他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多年前她的梦,也成为了切实发生的现在。
和林始打照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唯一区别,他们不再相爱,只有相互划得遍体鳞伤。
驻场第一周,连轴转抓起各流程意料之中,Claire怨声载道,她倒享受,忙了好,林始就没空来骚扰她了。
陈词滥调,留给他的现任吧。
可他不明收敛,三番五次插空想借工作场合说清当年。
她明是非,收钱办事,工作场合效率第一,其他靠边。
为了她的项目奖金,她不得不警告他:“如果你再想耽误我工作,我不介意当场翻脸下你面子。我说到做到。”
手机屏幕亮通话界面,周辞遇一个眼神没给,抓起手机往外走去。
“小九,怎么了?”
“哎呀,我说发消息你没回,咱晚上吃日料可以吗?不去那家东北烤肉了。”
“可以啊。”
玖桉这个澳洲姑娘,说话做事和澳洲的阳光一样热烈敞亮,周辞遇在悉尼交换那年,如果没有她,或许病情发作会更早。
和她说话像躺在rossbay附近松松软软的沙滩上,心里妥帖,周辞遇不自觉浮起笑容。
玖桉:“那就说定了哦,在钟舜路,叫一幸。你可以去美团上提前看菜单,我估计今天会早下班,有什么想吃的你先告诉我。”
“钟舜路,一幸?”周辞遇边说边打开黄色袋鼠软件,“哪个幸啊?幸运的幸?”
“对!就是这个。”
“OK,那我到时候打车过去,得......六点半多了吧。”
“没事没事,我等你嘛。”
挂断电话,拐角处,他的灰色卫衣衣角一闪而过。
仅凭一角,她偏偏又认出他。
真是难逃。
饭店更是难找。
七弯八绕被身穿浅粉色和服的服务员带到包间,周辞遇推开日式格子门,就看见玖桉正撅嘴对着菜单发愁,听见动静,抬头笑得灿烂,“来啦!”
“嗯,来啦。”周辞遇自己找位置坐她对面,宠溺地摸摸她脸蛋,“你不是不能吃生冷食物吗?怎么想起来吃日料了?”
“日料也不全是刺身啊。”玖桉头埋在菜单里,“然姐说这家的拉面和天妇罗特别好吃,我一周一次打牙祭可不能浪费,可不得跑过来尝鲜。”
“合着我是你饭搭子啊。”周辞遇开玩笑道。
“不愿意哦?”玖桉假装伤心,皱皱鼻尖,“在悉尼你对我可好了,到哪里都陪我去,现在大不如以前了,你不爱我了。”
嘴上撒娇还不够,玖桉还要做作地抹不存在的眼泪,假模假式地吸鼻子。
周辞遇招架不住,连忙投降,“好啦,陪你,不光今天,我在沪上这半年,保准好好当你的饭搭子。”
答案满意,玖桉傲娇地撂头发,“这还差不多。”
沪上还在夏天的尾巴里,大热天人没精神,加上周辞遇食欲本就不高,几杯米酒下肚没了生鱼片的空地儿,没吃几口就停筷,捧着米酒小口小口喝。
“你喝不少酒了哎。”玖桉有些担心,“不会和你晚上吃的药药性相冲吗?”
“不会,大不了睡晚点就行。”话音间隙,周辞遇又满斟一杯,“喝点起码能睡一会,也不知道回来怎么了,晚上越睡越少。”
米酒后劲大,这会子她脸颊发烫,脑袋也有些发晕,热气在胸腔里乱撞,撞得她心烦。
周辞遇单手撑起脑袋,烦躁地揉揉头发,“只能趁着伦敦那边没有会议,明天又不是工作日多喝点。”
“行吧。”玖桉没拦她,“反正我在,你喝醉了我也能看着点,不会做傻事。”
“不会做傻事。说了那时候真的没反应过来,不准再提了啊。”周辞遇皱鼻尖,佯装生气。
“好好好,我不提了。”
吃饭吃到一半,玖桉电话钻进来,她皱着眉回听完对面,挂断电话,脸色严肃,“Cyra,我得回趟公司,出了点事。”
周辞遇:“怎么了?”
玖桉眉头紧皱,“长三角区的仓储暴雷,估计网上下单的有大幅度退货风险。”
饭是吃不了了,周辞遇抓起托特包起身,“走,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有点关系你指不定能用到。”
酒劲上头,猛地站起来,周辞遇头重脚轻要一头往桌子上攮,被玖桉一个眼疾手快接住。
玖桉:“My!”
周辞遇晃悠悠站直身子,傻笑,“好像喝得是有点多哈。”
“何止有点多啊,你喝大了。”多亏玖桉个高儿劲儿还大,搀着她走路绰绰有余。
周辞遇看不清路,身体使不上力气,几乎是被玖桉拖着到收银台结账,脑袋热得冒烟,见凉的物件就想往上靠。
她趴在大理石桌面没两秒,身后突然冒出声音,“小慈?”
周辞遇反应了两秒,缓缓转头,先看到的是浅米色的丝巾,妥当系在女生脖子,和及脚踝的灰粉色长裙相得益彰。
是那晚他副驾驶山的丝巾,主人是个脚踩高跟鞋和他近乎平视的高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