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安,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员。组织给我的代号是“红豆”,这两个字总让我想起江南春日里漫山遍野的红,热烈又鲜活。可我的任务,却沾着洗不净的血——接近莫玄,获取他的信任,偷走那份关乎战局走向的机密文件,最后,杀了他。
莫玄是国民党中统的核心人物,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传闻里,他手段狠戾,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是个能在谈笑间定人生死的角色。组织上说,三个月前那场伏击,十二名同志倒在血泊里,就是他亲手策划的。接到任务那天,我对着镜子开始易容,镜中的人眉眼清冷,像块淬了冰的玉,只有我自己知道,冰层下藏着怎样汹涌的火焰——那是信仰的火,也是即将被现实反复灼烧的痛。
第一次见他,是在南京夫子庙的戏园子里。我扮成落魄的学生,捏着衣角在他包厢外“不慎”撞翻了茶盘,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米白色的西装裤上,洇出深色的痕。周围的卫兵像蓄势的狼,瞬间围上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着我的额头。我故意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这是组织教我的,示弱要恰到好处,太狼狈会显得刻意,太镇定又不符合“落魄学生”的身份。
“算了。”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温和,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挥退卫兵,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书——那是本故意做旧的《拜伦诗选》,书角磨得发毛,里面夹着的暗号只有组织内部的人能看懂。“喜欢拜伦?”
我点点头,指尖攥着兜里仅有的三枚银元,手心都攥出了汗,小声说:“先生,我赔您裤子钱……可我只有这些了。”银元边缘硌着掌心,像三块发烫的烙铁。
他看着我手里的钱,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嘴角只微微扬了扬,却像月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漾开细碎的光。“不用了。”他把书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指腹,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下次走路当心些。”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巧合。组织早已布好了局,让我以“苏安”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一个父母双亡、被反动派迫害得走投无路的学生,身世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而莫玄,似乎真的信了。
他开始频繁地“偶遇”我。有时是在书店,他会指着书架上那本线装的《漱玉词》说“这个版本的批注不错,李清照的愁绪都藏在字缝里”;有时是在西餐厅,他见我对着刀叉发愣,会默默把餐具摆好,轻声说“左手叉,右手刀,不用紧张”;有次我故意在雨里淋得发烧,脸颊烫得像火烧,他竟冒雨把我背去医院,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我趴在他肩头,能清晰地数着他脊椎的凸起,感受着他每一步踏在积水里的沉重。
他把我安置在城西的一栋小楼里,带院子的那种,院墙上爬满了蔷薇,粉的、白的,开得泼泼洒洒。他说:“这里安全,你住下吧。”于是,我成了别人口中他豢养的金丝雀,衣柜里塞满了昂贵的衣物,梳妆台上摆着珍珠翡翠的首饰,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牢笼的装饰,我没有真正的自由。可他又和传闻里的“狠戾”截然不同,从不对我提任何要求,甚至很少来。每次来,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听我弹那支他送来的小提琴——我其实并不会拉小提琴,那些指法是临时学的,只会弹一首最简单的《月光》,他却听得很认真,眼神落在琴弦上,像落了层薄雪。
有天深夜他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像刚从屠宰场走出来。我端着醒酒汤过去时,他正对着镜子拔衬衫里的弹片,伤口在锁骨下方,狰狞地翻着红肉,血珠顺着皮肤往下淌,滴在洗手池里,晕开一朵朵小红花。“别动。”我按住他的手,拿过镊子在酒精灯上烤了烤,消毒时,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他猛地一颤,像被火烫了似的。
“怕吗?”他问,声音有点哑,眼睛里映着镜子里我的影子。
“不怕。”我撒谎了。我怕的不是血,不是那狰狞的伤口,而是他皱眉时眼角的纹路,像刻在我心上的刀,轻轻一划,就疼得喘不过气。那天我替他包扎好伤口,用纱布在他锁骨下绕了一圈又一圈,像在捆住某种正在滋长的东西。他忽然说:“苏安,别对我太好。”
我低头绞着纱布的结,没敢看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先生对我好,我该报答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空气里只有挂钟滴答的声响。然后,才听见他轻声说:“有些好,是会让人上瘾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我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像温水里的青蛙,渐渐忘了自己的使命。他会记得我不吃葱姜,每次吃饭都把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挑给我,细心地剔掉刺;会在我看书时悄悄关掉刺眼的主灯,只留盏落地灯,暖黄的光刚好落在书页上;还带回来了一个小男孩,有次我随口说“听说北平的雪很大,落在故宫的琉璃瓦上,像铺了层糖霜”,他竟真的在圣诞节那天,让人用卡车拉了满院子的人造雪,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星星。我站在雪地里,看着他站在廊下对我笑,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清醒的时候,那些牺牲的同志总会闯进脑海。老周叔临刑前还在喊“**万岁”,他的小女儿才三岁,扎着两个羊角辫,上次见面时还甜甜地叫我“谢安哥哥”;小李姐姐被严刑拷打,十指都断了,指甲盖一片片脱落,却始终没吐露半个字,最后被活活折磨死在监狱里。这些画面像针,时时刻刻扎着我,提醒我不能沉溺。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谢安,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忘了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了吗?
有次他带我去参加宴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忽然,我看见当初参与伏击的那个国民党军官,他叫张彪,左脸上有块刀疤,是老周叔临死前用指甲划的。张彪也看见了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凑到莫玄耳边说了句什么。莫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快到小楼时,他忽然问:“你认识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却故意装傻,眨着眼睛说:“谁?那位先生吗?不认识呀,只是觉得他脸上的疤有点吓人。”
他转过头,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看不清表情。“苏安,”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像冰锥刺破水面,“说谎的样子,不好看。”
我僵在座位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顺着脊椎往下淌。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暴露了,手已经摸向了发间藏着的毒药——那是组织给的,一旦暴露就立刻服下,不能被活捉。可他却只是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以后别跟那种人说话。”他说,“他们手上,沾了太多血。”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那些树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忽然分不清,他说的“血”,是指同志们的血,还是……他自己手上的血?这个问题,像根线,缠得我喘不过气。我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更是血海深仇,这场戏,该收场了。
写的好恶心?,不明白自己在写什么。
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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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