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山

“还不老实?!”太子怒不可遏,怒眼看着欲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囚犯,嘴里仍在嗔道,“孤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却险些将孤害死!区区西夏俘虏,也敢与孤叫嚣?!”

话音刚落,那囚犯便低低冷笑道:“西夏?西夏早就没了……贺巡,你不要忘了,西夏,是毁在谁的手里?

“你为了灭我们西夏,不惜教唆你的父皇焚城,装腔作势,好不威风……咳……”花且知还未说完,便觉喉口处传来一阵痒,不免俯首咳了几声。

再睁眼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滩暗红的血。

贺巡睨着地上那滩暗红的血,忽而唇角略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不过将死之人,脾气还这般倔?”贺巡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们西夏……合该败在我们汴京手下。”

“你以为……”花且知忽觉脖颈处一阵发紧,那一种如被火烧一般的灼热感直攻心口。他紧蹙着眉,那双平日里惹人生怜的眸子却死死地盯着贺巡,如是擒住了猎物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在拼死搏命,“你以为……你们汴京的枷锁,能困得住我们西夏人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贺巡一听这话,心里蓦地一惊,旋即松开了他,故作矜持道,“你们西夏都亡国了,你还妄想翻身做主?简 直做梦!”

闻言,花且知便取下了发髻上的桃木簪,发锈的镣铐随即也啷当作响。只见他微微颔首,轻轻哂笑道,“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不妨想一下……”他忽然站起身,一只手环住贺巡的脖颈,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桃木簪,似欲要刺穿他的喉咙!

贺巡被迫后退了几步,而花且知手上的那支桃木簪却离他的脖颈更近了些许。

他颤抖着身子,脸色铁青,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在片刻僵持后,他总算是咽了一口气,讷讷道:“你……你敢杀我么?”

“敢?呵。”花且知轻声笑道,他那昳丽于春花的脸庞,此时却尽是阴狠,“我若是敢,这天下便不姓贺了……”说罢,他便将环住贺巡脖颈的那只手给放开,贺巡见他放松了警惕,便也随之轻呼了一气,岂料,还未待贺巡回过神来,花且知那支桃木簪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抹在了他颈上。

那气势,寒冷得竟让人脊骨发凉!

“你们汴京,让我们西夏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花且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让我们西夏人都做你们汴京的奴隶,我又怎么会放过你?”

贺巡眉心突地一跳,仿佛察觉到花且知手上的那支桃木簪下一秒就会落到自己的脖颈上,将自己的喉咙刺穿。

他不由得一哆嗦。

“你说你们汴京……缘何要将我们西夏置于死地啊……”花且知垂首低声喃道,几缕青丝散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眉眼,瞧不出他此刻是何等神情,“……我们西夏与你们汴京无冤无仇,你们汴京……就不能放过我们西夏吗?……”

“放过你们?”贺巡低低笑道,语气里隐隐夹杂着些许不屑与嘲讽,“整个西夏,只剩你一人了,放过你又有何用,等着你们西夏人来报复我们汴京吗?”

音落,花且知便下意识地扔了手上的桃木簪。

贺巡见他将那桃木簪扔了,便松了口气,随即大声向身边的侍从发话道:“来人!把这个欲要行刺孤的犯人拖下去,重大八十大板!”

“太子殿下……这、这不好吧?”一个侍从壮着胆子说道,“这万一……”

“怎么?孤的话你也敢不听?”贺巡不禁被气得眉心一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那侍从和身边的另一位侍从挽住花且知的双臂,在他的耳边低声讪讪道:“对不住了。”

然而,花且知却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苦笑,没再多想什么,反而颠三倒四地哼笑道:“打死也无妨。”

太子殿下简直要被他给气炸了,脸黑得能刮下三斤煤,只见贺巡指着那抹衣衫褴褛的羸弱背影,嘴里仍在骂骂咧咧道:“你们西夏人到了我们汴京,就和那些乱臣贼子一样,不得好死!”

“敢情你们汴京也不缺像殿下那样的奸佞小人。”花且知那懒懒散散却又不乏气势的话音顺着风声一同进入贺巡的耳朵里,铿锵有力,不屈不挠,“倘若一统天下是为了自己,那对于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又有何意义?

“你们汴京,就没有好人了么?”

这一番话倒是把贺巡背地里骂的死去活来,身为太子殿下的他,为顾及颜面,自是觉着不爽,愤懑难平。于是,他只好对那两个侍从道:“给我往死里打!狠狠地打!”

这才渐渐消了气。

一下……

花且知背上重重地挨了一大板子,这一下,仿佛将他的心肺都给震了出来,身上是火辣辣的疼。

两下……

这一下,打得他如同背上扎了千万根银针,又痛又麻木,身上犹如裂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液体从那道口子里倾泻而出,进而浸湿了衣衫。

花且知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挨着板子,嘴里却不知在何时涌起了一股腥甜。

贺巡挥手示意侍从们停下,自己却走上前,捏住花且知的下巴,看着他那精致的眉眼,面目狰狞地说道:“认不认罪?”

花且知别过脸去,忍着痛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我没有罪……我不认……”

“死鸭子嘴硬。”贺巡暗嗔了一句,旋即便对身边的侍从道,“既然他不说,那便继续打。”

音落,花且知便又挨了一板子。

……

七十九……

八十……

“呃……”待打到第八十下时,花且知便无再多的力气支撑他跪在地上了,他只觉得身上的皮肉似是被人尽数扒去,独留一副空荡荡的骨架。

好久,没有这样疼了……

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那一阵阵如剔骨、似剜心的痛感从脊背上扩散开来,进而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人用棍棒给狠心打断,碎成一块一块,又似是被碾成齑粉。

他的意识随着疼痛感越来越远,然而身上的灼热与刺骨的火辣仍然未散去,他轻轻地合上眼,耳畔边的喧嚣也随之而渐渐淡去,却又仿佛能够感觉到太子身边的侍从是如何将他拖回天牢里,贺巡又是如何肆意辱骂他的。

真的,他觉得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在痛,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滴血。

“柳孤城,我和你真是同病相怜啊……”花且知在嘴上嘟哝道,唇角却微微上扬,似嘲讽,似不屑,又似是对自身性命的看淡。从小到大,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迫使他认为有一个家便是圆满……他有过无数次的痛与泪,就连卧枕而眠时的黄粱一梦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不是没有怕过,他有,而且是非常非常地怕。

害怕什么?

他怕啊,他怕帝崩时,自己身为西夏的皇长子,等到自己有朝一日不在的时候,西夏的百姓该怎么办?

西夏迟早会毁在二皇子和三皇子手里。

他怕自己会如在战乱中的百姓一样,漂泊无依,民不聊生。

他怕自己身处西夏,待到西夏与汴京真正打起来的那一日,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山河俱碎。

他又怎能不怕?……可是,自他成为皇长子的那一日,便注定不凡了,他实习下未来的帝王,他要心系苍生……

就算再苦,他也不应栽倒在命运跟前,因为,在他的身后便是整个西夏,那一个个的百姓,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西夏亡了,仅剩下他一个人,自己倒是成了被世人唾骂、汴京人口中的“千古罪人”。

但是他又害怕与自己相识的人会因自己而受到牵连,放开来讲,这便是“羁绊”。

而现在,柳孤城就成了他心里最大的羁绊。

他那一颗心都在颤抖。

他害怕太子会看出端倪,他担心柳孤城会因自己而遭人残害至死……他不会忘记,当初又到底是谁,在他仅剩一缕孤魂的时候,将他于风雪夜中救下……他不会忘记,那个人也曾在自己的睡梦中弹过曲儿……他不会忘记,那个救过自己又凝望过自己的那个人叫柳孤城,亦不会忘记,自己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花且知”。

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花且知!

是那个自身都难保,还希望能够普渡众生的花且知!

倘若他不姓花……

那是不是“皇长子”的位子就会轮到别人去坐?自己也不会因此而卷入皇位纷争?

那是不是阿爹和阿娘就不会被无辜杀害,自己还能够陪他们很久很久?……

那是不是天下的战乱就不会因自己而起,天下仍能河清海晏?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破碎的山河里,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眼神空洞,杵立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之间,嘴上却尽是自责,“……西夏、西夏是因为我而亡的,都怪我……”

“这不怪你,阿知。”花且知循声望去,一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气宇轩昂,在这破碎的山河中,冒着风雪,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朝着他走来。那少年面含微霜,可那嗓音却似是冬日的暖,夏日的凉:“他们就连感谢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柳孤城……”花且知眼眶红红,就连说话都带着些许哭音,“我还想听你弹曲儿。”

闻言,柳孤城垂眸沉默甚久,冰冷的脸上虽波澜不惊,却又隐含犹豫。

他几步上前,给予了花且知一个拥抱。

“柳孤城,你有什么难处就对我说。”花且拭干了脸上的泪,佯装镇定道,“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柳孤城沉默了好半晌,却仍然是一声不吭。

“阿知,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柳孤城终于开口,然而脸色却如方才那般冰冷,“以后兴许都不会再见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且知心里一阵发紧,便是连心跳也加快些许,“柳孤城,你说话!”

终于,柳孤城不再掩饰,拔下头簪便往花且知心口刺去,花且知躲闪不及,堪堪被他刺中了胸口,瞬息之间便血流不止。

“孤城……”花且知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又险些摔倒,只能看着柳孤城的身影渐渐远去,隐没在这漆黑的夜色中。

“柳孤城!”花且知惊坐而起,待醒时才发觉这是梦,他心里很是郁闷,然而身上的痛感却分毫未消。他双眼环视着周遭,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熟悉的天牢里。

“还好……”花且知如释重负般小声喃喃道,“还好是梦。”

“疼了吧?”贺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花且知循声回首,对上了他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疼了就喝药。”于是,太子便假装好心地递给了他一碗药汤。

“少在那儿假惺惺。”花且知面色一沉,对他的话置之不理,那碗药汤他看都没看一眼。

贺巡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于是,他拉下脸来,一只手捏住花且知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碗药汤拼命地往他嘴里灌,嘴上还不忘怒骂道:“孤叫你喝,你就喝!”

花且知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着,动弹不得,只好被迫将那碗药汤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咳咳……”花且知干咳了几声,唇角上还留存着药汤的苦味,旋即,他在看向贺巡时,却发现他在笑。

“这下你满意了吧?”花且知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嗔道。

闻言,贺巡并没有说话,反而笑得更加热烈。

准没好事!

不出片刻,花且知便觉头脑一阵眩晕,浑身发麻,脚步不稳,一个趔趄险些向后倒去,他只觉耳边一阵刺耳的长鸣,疑似万籁皆因此而隐匿。他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熊熊烈火,忿然道:“你是不是在汤药里做了手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贺巡双手一摊,很是随意地道,“你们西夏人本就该栽在我们汴京手里,任我们肆意凌辱……”

“你……无耻!”花且知咬牙切齿道,话语间尽是对贺巡这种下作行为的憎恨与气愤,“我们西夏人……岂是这样容你戏耍的?!”

“来人。”贺巡弯了弯唇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意却愈发明显,“将这位贵公子押入囚车——游街!”

“阿知?”柳孤城甚是疑虑地问府中小厮,“他现在在哪儿?”

“少……少爷……”小厮的声音有些颤抖,微微低着头,话音也因此而小了起来,“我方才听外边人说……说是花公子忤逆了太子殿下……现在正被关在囚车里游街……”

“不可能……阿知他不会这样做的……”柳孤城听了小厮的一番话后,攥紧了拳头,那眼神,仿佛跟谁都有仇一般,“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一定是!”

说罢,柳孤城便如脚底生风一般,慌里慌张地冲出了府邸。

待出街时,柳孤城放眼望去,却见街道上人头攒动,周遭甚是嘈杂,仿佛在议论什么重大事件。

柳孤城左顾右盼,却又不见花且知的影子。

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小厮推了他一把,示意他看向前方。

柳孤城抬首,乍一看,昔日的故人再见面时竟会以这种方式——那少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他散了发髻,那一头青丝竟比初见那日还要凌乱。那褴褛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柳孤城瞧见阿知竟比先前消痩了不少,就连他手腕上、脚踝上的镣铐也随着囚车的移动而啷当作响。

汴京的百姓都在往囚车那儿砸鸡蛋、扔果蔬,嘴里还在怒骂囚车里的花且知,指责他是汴京的祸害,道他是“千古罪人”。

然而对于这些,花且知却充耳不闻,任由东西砸在自己身上,不喊疼,也不反抗。

阿知他……不会疼吗?

他难道听不到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在柳孤城看到他时,花且知也恰好回首,对上了那一双他所熟识而深邃的眼睛。

柳孤城看见他的眼里隐隐噙着泪,脸上却佯装不在乎,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般。

他明明觉得疼为什么还要忍着?

他明明可以哭出来……

难道他在天牢里待这么久就是为了见这一面?

阿知,你明明有苦,又为何不说?……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挺着?

柳孤城不敢再去看他,每一次瞥见他的眉眼,柳孤城都觉得花且知像是在说:“就连你也不信我?……”

他是不是很想西夏?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愧于西夏的百姓?

囚车渐渐远去了,阿知的身影也悄然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仿佛那车轮碾过的不再是路面,而是柳孤城的那一颗心。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阿知,认为自己那一天就不应该将花且知放走,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不会背着自己偷偷受了这么多苦……

“阿知,对不起……”柳孤城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鼓起勇气追上了那辆囚车,“阿知,你放心,我这就去救你!”

“少……少爷!”小厮乍一回头,便不见了自家少爷的踪影,只好忙不迭地赶回府中去,边跑边大喊,“少爷不见了!”

柳孤城趁太子身边的侍从不注意时,登时就扒在了囚车底下,随着囚车一同进了天牢。

“好啊,竟然还敢咬孤?反了天了!”贺巡看着自己腕上的一排排整齐而通红的牙印,顿时火冒三丈,“看来要给你吃些苦头了!”

说罢,贺巡便一把抢过花且知手里的桃木簪,大声喝道:“你不是喜欢拿这玩意儿来恐吓孤吗?你现在倒是过来抢啊!来啊!不敢了?”

面对这般挑衅,花且知不动声色,他深知自己听不到,也不决定去硬抢,仍然呆愣在一旁。

反正……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他现在便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脱险……这是不可能了的。

“不来抢?好……”贺巡被花且知这一举动给气笑了,“那孤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不听孤的话是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太子便将他拖出了天牢。

柳孤城在外边的宫墙上已等候多时,现在乍见花且知一身的狼狈样,心里是莫名的一阵痛。

阿知,我是不是来晚了?……

柳孤城在心里兀自想道。

还未待他揣摩明白太子是何用意的时候,贺巡便将手中的桃木簪一挥,不偏不倚地就刺进了花且知的眼窝里。

电光石火间,那鲜红而温热的血液瞬息就飞溅在了太子的衣袍上,贺巡用手背将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抹去,唇角挑起了一个得逞的笑。

“疼……”花且知被迫跪在地上,双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股滚烫的液体接连不断地从自己的眼窝里流出。

“还叫疼啊?”贺巡佯装可怜道,可那一抹笑却愈发的凶险,“那孤就勉为其难的……将你的另一只眼也给挖了吧。”说罢,他便将桃木簪往花且知的另一只眼睛刺去,只一挑,那带血的眼球便自眼窝间滑落。

“啊啊啊啊啊!!!”

那一声声哀号冲破云霄,同时也如一寸寸利刃一般,扎进了柳孤城心里:“阿知……阿知!”

鲜血自他的下颌流下,进而浸湿了衣襟,那一身褴褛的衣裳此时已经完完全全被鲜血给浸透,变得鲜红无比。

“我想阿爹,想阿娘……”花且知跪在那里,一抽一噎地说道,他的双眼已经流不出泪了,唯有那汩汩鲜血,“……我还想西夏……很想很想……”

他的鼻尖陡然一酸,可取而代之的却只有刺骨的痛。

“你们西夏人,生来就是容我们戏耍的。”贺巡扫了血淋淋的花且知一眼,脸上的鄙夷昭然可见,他识趣一般将桃木簪往花且知的胸膛刺去,正中心窝。

顷刻间,花且知便将口中含着的血一股脑给喷了出去,随即身子便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既然你想西夏,不妨让你死个痛快。”说完,贺巡便将手上那染血的桃木簪随便一扔,拂袖而去。

“阿知!”待贺巡走远后,一直伏在宫墙上的柳孤城跳了下来,抱起倒在血泊里的花且知,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花且知还剩那一丁点意识,感觉得到有人在抱他,于是便继续将方才还未说完的话给说了下去,那声音奄奄一息,细若蚊呐:“我还想柳孤城……特别特别想……我想让他给我弹曲儿……你看这江山如画,多像他啊……”

“阿知,你别说了……”柳孤城哭丧着脸,带着哭音说道,他睨了一眼宫墙外飘落的枯叶,一字一顿地对怀里的花且知说道,“你看这世间,小小人家,山峦绵延,你听这音律,风声萧萧,落叶片片,可是,你的双眼已经瞎了,耳朵也听不见了,谈何山水如画,玉人吹箫?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啊……阿知,我们回家,好吗?我们回家……”

“孤城……孤城……”花且知在口中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柳孤城闻声,轻抚上他的脸,含着鼻音道:“我在……阿知,我在这……”

花且知如是有所感应一般,唇角扬起一抹笑,没有再说话,手也轻轻地垂了下去。

“阿知——”柳孤城仰天长啸,看着阿知脸上的那抹笑,如绽开的桃花一般,很美很美……

因为他深知,阿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千言万语都赴做了空,终是等不到这一日的久别重逢。

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花且知,便如同当年自己跪在血泊里等着娘亲的那一缕孤魂。

像,真的是太像了。

“阿知,对不起……”柳孤城低声说道,怀中人的躯体渐渐发凉,而自己的泪却还在接连不断地落下,“是我来晚了……阿知……”

他紧紧地抱着花且知,许久都没有松手。

他的记忆如是回到了他们俩初见的那一天,柳孤城端坐琴前,看着那位身上染血的少年。

那少年如是在说:“不负韶华行且知。我叫花且知,你叫我阿知便好。”

“阿知,你会原谅我吗?……”如是犯了错一般,柳孤城朝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缓缓开口。

“我不怪你。”那少年笑脸盈盈,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柳孤城生来喜静,花且知走了,于他而言,确实是安静了不少。

但是,他又觉得心里像是隐隐少了些什么。

再也没有人能够与他闲谈、听他弹曲儿了。

从此,偌大的江山,便再没有了花且知。

他没有阿知了……

阵阵秋风卷起片片落叶,道不清是何等萧条。

——全文完——

2025.8.6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写虐文啊[托腮]不知道怎样写才能虐得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程度上才算是虐[狗头]宝子们食用愉快[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江山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千嶂意孤行
连载中未知风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