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浮白

家国危亡,薛氏,意欲谋反。

罪如平王,罪比益州,罪同平卢。

齐王的亲舅母,薛太妃的亲嫂嫂,薛淑妃的亲生母,薛太妃教唆宫中太妃以巫蛊之术谋害太后、圣人,洛阳侯。

这是死罪,可以夷平三族的大罪。

女儿是淑妃,天子是女婿。

帮亲王外甥,不帮皇妃女儿。

薛家娘子暗中谋害天子,这是为何?

我,想不透,看不懂,猜不明白。

也不堪问。

太极宫,一团糟,一团乱,连着脏,连着淫,瞧着眉目光亮,实则心黑暗淡。

薛淑妃为其生母,特来求我。

这一回,她从前那副嚣张低了头,从此不复存在,扬眉吐气成了低眉顺眼,薛淑妃跪在我脚边,臊眉搭眼不敢喘气,见了我,一如全族皆死的冯贵妃。

她说要当牛做马,更说要为奴为婢,只求留她母亲性命。

我应允了。

我可怜她?

非也。

我缺牛马奴婢?

不是。

我怎会有如此好心?

留下她母亲的命,薛淑妃竟真当我好心,她说着和冯贵妃一模一样的话,说要侍奉我和圣人,我闻之,一笑了之。

太极宫,不是我的家,我和阿湘……往后也住不了几日。

冯贵妃,薛淑妃,圣人喜欢,我也喜欢,我喜欢她们死透了,再不喘气。

我惧怕圣人回到太极宫,与我拿纸墨清算?

并非如此。

巫蛊之祸,祸及太后,祸及江山社稷。

薛太妃,薛娘子,薛氏,必死无疑。

既然必死无疑,我又何故多事脏了一双手?

我不动手,是要看看,等皇太后病愈,怎么惩治薛氏一族。

待圣人还朝,我要细瞧,在鹤奴心里,究竟是他的江山社稷更重,还是她的美人更娇。

薛家,经太后之手,太极宫,母子成仇,我或能从中牟利。

圣人亲自下令,夫妻离心,指日可待,我乐意观之,我喜闻乐见。

母子斗法,我不参与。

夫妻吵架,我唯恐避之不及。

我何苦为着一时私欲,平白惹祸上身。

争啊,斗啊,夺啊,抢啊,这才是太极宫的本来面目。

誉王妃,华阳长公主,溧阳长公主,潆阳长公主,贺王妃,崔王妃,丹阳长公主,轮番为太后侍疾。

金阳,淮阳两位公主困在一处,我将萧王妃,窦王妃,竹枝,“囚”于丽正殿。

入夜,我在没有皇后的皇后宫。

萧王妃,她要见她的父亲,吏部尚书萧尚书。

竹枝跪在地上,拽着我的衣裙不肯放,“姨母,舅母,大王,绝无反心啊!”

太妃所作所为,齐王的心思,竹枝一概不知?

她话意真假,我亦不知。

萧王妃弃李求生,竹枝不顾己身,要与薛家同生共死。

窦王妃没了主意,不说求见父母,也不为薛太妃宁王求情,从头到尾僵在原处,话也不多说一句。

薛太妃见了断手,从她宫里逃出来,在太极宫奔走流窜。

“杂种,杂种,贱妇生,贱妇养,贱妇教的杂种……杂种,杂种,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

这话刺耳,聋子也听见了。

过了许多年,太妃又骂我杂种,她多年不忘,我亦不曾淡忘。

新仇旧恨,我一起算。

岐阳长公主是先帝最幼女,公主生下来就是公主,最是福足,岐阳没受过李家的罪,没吃过郭氏的苦,太妃妖声狂扰,公主躲在岳太嫔的衣裙下,哭着不肯出来。

“本宫的儿子是皇帝的儿子,本宫是皇子的生母……杂种,杂种,该死的杂种……本宫饶不了你,先帝,更饶不了你……”

先帝…太妃还想着先帝……

黄土白骨,先帝早死了。

我岂会怕黄土白骨?

莫说先帝身死,假说先帝活着,我猜想,我们那位先皇,怕是心甘情愿不眨睫羽,舍得用五个儿子换西南益州,杀亲王,杀公主,杀皇妃,天大的罪,先帝都会闭着眼饶恕宽宥我。

毁坏李朝江山,先帝若在,薛氏,必当祸及十族。

“颜冰鲤,杂种杂种,你就是冯太后养的狗杂种!”

不错,我的权势全部来自皇太后,冯太后予我权力,我就是冯太后豢养的犬畜。

“冯秋白,你这贱妇,你的病再也好不了了,李君清,死在平卢,再也回不来了。冯秋白,你抢了我的太后之位,你儿子抢了我儿子的皇帝之位……杂种的耳,贱妇的病,巫蛊厌胜,全是本宫所为。”

薛太妃在太极宫咒骂我,太后,圣人,六宫亲见。

昔年,郭贵妃淫威之下,薛孺人岂敢呛声一句,如今这般敢言,实是太后,圣人,我,太过宽仁心善。

我聋了,听不见。

太后病了,不知情。

圣人在外,亦有所不知。

“让她喊……不许停下……”

宫人去拦,我吩咐唐宫正。

让她喊破喉咙,用干净力气,呕出血来。

叫皇宫内外都知道,谁才是太极宫真正的主人。

一字一句,认罪伏法,薛氏,谋逆无疑。

竹枝再不言说,她瘫软在地。

冯太后诏令,全族枭首。

李圣人下旨,全族流放。

若依着我,即便不杀人,也是终生圈禁。

平王就是先例,冯家就是卷宗。

萧素素伏跪在地,哭道:“狸奴,狸奴,你不能不管我,我好好一个兰陵娘子,阿爷做了尚书,我才跟来长安,皇帝的旨意谁敢违逆?我也不想嫁进李家……我和阿爷处处小心,阿娘日夜啼哭,唯恐有半点不规矩,萧家从无谋逆之心啊!妾不要流放,妾不要进掖庭,妾不要被斩首,狸奴,我和你才是至亲姐妹,狸奴,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不管我和阿爷……”

太后,法不容情,太后母家,冯氏全族皆已流放。

圣人,亦复如是。

可惜萧家,在太极宫没有受宠的皇妃。

望着这张和我几度相似的脸,还有她不愿受苦受难的心,我怎会不动容?

长安的刀要比益州的刀快,我只幽禁不杀人,自然是为着我的私心。

萧素素,窦怙儿,竹枝,我为着我的私心。

薛太妃半刻不休,童太妃可怜她,饶她住嘴。

叫嚷之人并不领情,依旧奋力叫嚷,“童幽兰,太后不如我,你竟也想爬到本宫头上,本宫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子,你只会生女儿,一胎一个女儿,一生又是一个女儿,没有一个女儿……”

童孺人次次产女,薛孺人回回不忘嘲讽戏谑,我见过,我记着。

“你生的那三个女儿,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一个病秧子,哦……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聋子……”

童太妃气急了,命令她住口。

华阳与我说,“真想割下她的舌头。”

我亦是这般想。

“本宫的儿子,一定会登上大位,等我儿做了圣人,先杀冯氏,再杀颜氏……到那时,你们每一个,谁都逃不了!”

薛太妃最会生儿子,六个儿子活了五个。

莫说皇家,即便在寻常人家,也是少见。

太极宫的儿郎不登大位,那便是天下最无用之人。

圣人之位,薛太妃,李二郎,李四郎,李九郎,李十郎,李十二郎,想登太极宫,做你的春秋大梦。

赐死太妃的事,我不能做。

气死太妃,杀人,诛心,我倒是拿手。

我有一肚子坏水,全是渗着毒的毒药,正愁无人接招。

太妃引以为傲的五子,不过是我的棋子,我有的是不伤人命,要人心死的法子。

骂我杂种,和我作对,薛太妃从最开始就欺负错了人,说错了话,想错了主意。

上一个和我作对角力的,前路不知生死不定,人已被我发配平卢,在外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行军打仗还远远不知归期呢……

长安城,太极宫,除了鹤奴,谁敢不讨好我?

除了当今圣人,谁敢与我为敌?

我有的是法子,让薛太妃和她的五个儿子跪着接受我的“恩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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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青梅
连载中嬴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