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蓝莓松饼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迟渐整个人呈“大”字倒在床上,嗓子有些哑:“我那时候天天缠着我妈给我做,后来她不在了,我去外面买蓝莓松饼,发现我不是爱吃这玩意儿,我只是……”他声音弱下去,渐渐没了后续。
“喜欢吃她做的”纪珩注意到他书架最上面全是各种奖杯和证书,和下面随意摆放的书不一样,那些奖杯每一个外面都罩着玻璃罩,像被永远封存的稀世珍宝,“对吗?”
迟渐没回答他,见他一直盯着奖杯,主动开口解释:“我可不是爱慕虚荣才罩玻璃罩的啊”
纪珩转头看他,微微扬眉:“我说了吗?”
“你没想吗?”迟渐坐起身看着他。
“……”纪珩坐在椅子上去看那些玻璃罩,个个看起来都没有一丝灰尘,似乎被照顾的很好,他犹豫着问:“都是什么时候的?”
迟渐趴在床边撸狗,看着毫不在意,“都是初中之前的了,我妈之前也是学美术的,我画画也是她教的,她走了以后我就没学过了”
他稍稍一顿:“她很厉害”
纪珩垂眸,少见的有些无措:“抱歉”
平常他绝对不会对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人说这么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纪珩他就开始莫名有些委屈了,想全说出来,“哎同桌你知道吗,我之前养过一只猫,一只毛色很丑的黑黄猫,我妈养了七年”
迟渐用手比了个七的手势:“初二因为这个人怀孕了,我家一个亲戚说怀孕家里不能有猫,瞒着我把猫扔了”
纪珩蹙眉,心一揪。
“我再找到它的时候”迟渐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紧紧咬着牙:“已经在路边没气了”
迟渐从进家门就没说一句话的原因,纪珩找到了。
他一直不会安慰人,此时这种情况也只能走过去犹豫半天在迟渐脑袋上揉了一下。
迟渐抬头,看起来并无异常:“撸狗呢?”
“我没说”纪珩勾唇逗他,见对方笑了才松了口气。
“后来没几天她流产了”
迟渐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像故意说出来卖惨一样,一看见别人露出怜悯的眼神他就想逃,既然顶着校霸的称呼就没必要这样。
幸好纪珩没有这样,只是垂眼很平静的看着他,问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问题:“那你呢?”
“什么我?”迟渐一愣,嘴比脑子快:“我没怀孕”
纪珩还是默默看着他,并没有被他说话不过脑这个举动逗笑:“她流产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迟渐别过眼不去看他,他怎么办?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流产了,但猫回不来了,他妈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痕迹也没有了。
迟渐乐了,开玩笑般逗他:“我能怎么办?能活活不能活死呗”
说着瞟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赶忙催着纪珩回家,纪珩临时撒了个谎:“家停水了”
“那你住这儿吧”迟渐没想太多,毫不客气的指着地:“睡地上去”
其实是有客房的,迟渐纯是想逗他。
纪珩倒没说什么,只是挑眉提醒:“睡一起有积分”
迟渐咬着下唇一忍再忍:“行,可以,你狠”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睡,迟渐经常做梦梦到不好的事情,半夜惊醒也是常事了,恰恰相反,纪珩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迟渐五点就醒了,大概是这次睡前回忆了之前的事,做的梦都是小时候的事。他洗漱完在阳台坐着发呆,直到纪珩走到他旁边他才猛的注意到,一看表才刚六点。
纪珩最先开口:“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刚醒”迟渐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昨天就吃了一顿饭,下午怕胃病犯了喝点粥应付过去了,现在饿得要死,但又懒得下楼买早餐,索性想着直接去泡个泡面,想着纪珩这种少爷肯定不吃,也就没问。
一直到他泡好蹲在地上逗狗,问半挂吃不吃时纪珩才走过来看起来很不解:“怎么不问我?”
迟渐抬头:“那你吃不吃?”
“不吃”
“?”有病。
纪珩在手机上不知道在按什么,在他准备享受泡面的时候纪珩去了楼下,迟渐听到门响了一声,没几分钟就见对方拿着外卖进来,还顺手把他泡面扔了,换成外卖。
迟渐不爽:“你扔我泡面干嘛?”
“胃病吃泡面?”纪珩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继续拆外卖盒。
迟渐一愣,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自己有胃病的。
纪珩很会点,全部都是迟渐爱吃的,他平时嘴挑,不吃羊肉有关的任何东西,不吃香菜,不吃辣,青椒也不行,不吃葱姜蒜,炸制品不吃太脆的,太软的也不吃,再加上有很多过敏的东西,平时点外卖都很难找到心仪的。
迟渐盯着面前摆的一堆早餐,无葱无香菜馄饨,少油煎饺,蔬菜鸡肉饼,烧卖,红豆包,没番茄片的三明治,甜口粥。
全都避开了迟渐的过敏原和挑食。
他有点震惊:“同桌你调查我?”
纪珩抬眼看他。
“怎么都是我爱吃的?”
“……”纪珩无言以对,把一次性筷子塞他手里:“吃你的”
原计划里红豆包是归纪珩所有的,但是迟渐馋,咬了两口三明治就开始无聊了,他在桌下轻勾了下纪珩的小腿:“红豆包吃的完吗?”
纪珩面无表情:“吃得完”
“我觉得你吃不完”迟渐笑的很心虚。
纪珩看他几秒,最终还是把装着红豆包的盒子向他推过去。
迟渐很满意,他对红豆味的任何东西都情有独钟,红豆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他不自觉感叹了句:“要是有抹茶红豆蛋糕就完美了”
纪珩只是抬头淡淡撇了他一眼。
“我请假了,你快去学校吧”一直到他慢慢悠悠吃完才懒散着开口:“大学霸”
“我也请假了”纪珩轻声道:“陪你去墓园”
迟渐呼吸一滞。
九月中旬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把墓园的梧桐叶涂得半黄半绿。
迟渐蹲在墓碑前摆白菊,卫衣帽子歪到一边,露出的后颈被晒得泛红。
纪珩站在他身后,白衬衫袖子卷得高低不齐,手里那把黑伞跟喝多了似的斜斜戳着,这人在班里能把校服穿成院士袍,此刻却像刚从篮球场赶来救火的。
“云叔的车在路口打双闪”纪珩的声音落下来,递过来的湿巾包装印着会动的太空猫。
迟渐接过来擦手,瞥了眼他腕间的银表:“你这手链刻的是芝麻街?”
纪珩低头看了眼,面无表情:“是圆周率”
“怎么跟小学生一样”迟渐把湿巾团成球随手扔进垃圾桶。
远处黑色宾利按了声喇叭,云叔探出头笑着:“同学又帮我们小渐拎包啊?”
纪珩没接话,只把迟渐的背包往肩上一甩,动作熟得像甩自家猫。
车内空调冷得像冰箱,纪珩身上的依兰香味混着出风口的柠檬香,迟渐缩在座椅里,看他从帆布包掏出手机:“去‘时空泡泡’?听说三楼有个能把声音冻成棉花糖的机器”
屏幕上的建筑像堆彩色马卡龙,迟渐挑眉:“年级第一也玩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儿?”
“上周看见你在课本涂鸦”纪珩划着屏幕,“画了个冒泡泡的瓶子,还配字‘想装句脏话进去’”
迟渐的后槽牙轻轻咬住腮帮,有点想揍人,他确实在英语课上画过,用的还是荧光绿笔。
宾利驶过商业街时,他盯着纪珩握手机的手,指节上有颗浅棕色的痣,像不小心沾上去的咖啡渍。
“不去”他把脸转向车窗,“这种天气就该待家睡觉”
“四楼有个反重力滑梯”纪珩忽然说,指尖点在屏幕角落,不动声色道:“滑下来像被空投,跟你初中体育课摔进沙坑一个原理”
迟渐猛地转头,看见纪珩眼里映着橱窗的霓虹灯,像落了两颗碎糖纸。
车停在光影馆门口,纪珩扫码时,前台小妹面带标准微笑递来两枚荧光手环:“纪先生,您预约的‘哈哈镜迷宫’请这边走”
迟渐跟在后面踢他鞋:“你怎么知道我……”
“前两天值日生擦黑板,你在角落画了个小迷宫”纪珩头也不回:“我看到了”
迷宫里的镜子能把人照成薯条汉堡,迟渐看着镜中自己被拉成两米八的瘦竹竿,旁边纪珩的影子却挺得像根铅笔。
正中央悬浮着个透明球,里面飘着彩色光带。
“摸对颜色球会亮”纪珩的声音在镜子间弹来弹去,“错三次就全黑,不过我赌你只能对一次”
“我靠?这么嚣张?看不起谁啊”迟渐撸起袖子就去摸粉色光带,玻璃球“啪”地暗了下去,吓得旁边假树上的塑料鸟扑棱了两下。
“啧,色盲晚期”纪珩清冷的声线带着隐隐回音。
迟渐瞪他,看起来很不爽:“你行你上啊!”
纪珩伸手碰了下浅蓝色光带,整个迷宫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镜面上慢悠悠飘过会发光的卡通云朵。
“看到没”他偏头看迟渐,睫毛在彩光下像撒了层糖霜,“这是会下彩虹的云,跟你上次速写本上画的食堂里的紫菜蛋花汤是一个画风”
迟渐看着镜子里两人的影子,自己的卫衣帽子歪得更厉害了,纪珩的白衬衫领口却还扣着最上面那颗扣子。
“我他妈那是抽象派!”他咬着牙,耳朵却红得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
纪珩忽然伸手,指尖拂过他帽檐:“戴反了”
温热的触感让迟渐像被烫到似的缩脖子,转身撞进一个挂满风铃的房间。
“这风铃碰了会唱不同的歌”纪珩跟上来,随手碰了个黄色风铃,结果响起的是《孤勇者》。
迟渐当场笑的差点跪下去,纪珩也绷不住嘴角:“这里的音乐老师是陈奕迅歌迷”
两人在风铃间穿梭,迟渐碰出一串跑调的《生日歌》,纪珩则精准找到了《小星星》的旋律。
“哎同桌”迟渐忽然指着个紫色风铃,“你说碰这个会唱《分手快乐》吗?”
纪珩挑眉:“试试?”
结果风铃响起的是《最炫民族风》,震得天花板的假叶子直掉。
顶楼露台上摆着透明邮箱,纪珩拿起一张星星形状的明信片:“写句话投进去,十年后寄”
迟渐接过笔,盯着卡片发呆。
纪珩在旁边唰唰写完,折都不折就塞进邮箱。
“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迟渐探头。
“秘密”纪珩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指向远处,“看,反重力滑梯”
滑梯是透明的螺旋管,像根巨大的水果硬糖。
迟渐咽了口唾沫,纪珩却已经坐了上去,还朝他诱导般勾了勾手指。
“操,老子又不是吓大的”迟渐梗着脖子坐下。
他还以为纪珩这种人不会玩这些有失颜面的东西的,没成想今天比自己还积极。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海豚音,结果落地时太猛,直接栽进纪珩怀里。
“你手劲挺大啊”迟渐揉着撞疼的肩膀,闻到纪珩衣服上淡淡的雪松气,混着依兰香味,很安心的味道,让人想把头埋进去闻。
“嗯”纪珩扶他站稳,慢悠悠地说,“不然怎么接住你这种平地能摔出狗啃泥的人”
离开光影馆时,晚霞把天空染成草莓奶昔的颜色。
云叔的车停在路边,后备厢放着箱冰镇橘子汽水,这正是迟渐上周在自动贩卖机前盯着看了半分钟的东西。
“小纪买的,说你肯定渴了”云叔笑着说。
迟渐拧开瓶盖猛灌一口,冰凉的气泡呛得他直咳嗽。
纪珩递来纸巾,见他这幅样子,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慢点喝,没人抢,还是想跟我分?”
“谁要跟你分”迟渐把汽水塞给他,自己又拿了一瓶,“喝你的去”
纪珩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似的顿了下。
纪珩只是挑了挑眉梢,什么都没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在夕阳下滚动。
今天的风都是热的,吹着不凉快不说还更热了,像被罩了层玻璃罩般。
宾利启动时,迟渐从后视镜里看见纪珩低头看着手机,嘴角似乎还勾着很浅的弧度。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刚才趁纪珩不注意,他把写着“今天的风铃挺吵”的明信片,悄悄塞进了纪珩的帆布包侧兜。
车窗外的榆树叶沙沙作响,迟渐舌尖顶着腮帮子,汽水齁甜,他现在嗓子眼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