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梅尔维尔坐到哈里森完全离开他的灵性感知范围后，才把身体从椅背移开。
尽管他很想歇口气，用放松的心态来看一下这封来自身处王城的晚辈的关心，但现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开始给正等待他表现态度的主神回复。
“尊敬的阿默尔大人：
请您原谅我此次疏忽，未能提前察觉异族残党的真实意图，任由其在帝国南部……”
哈里森离开驻守的家族领地，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来警告梅尔维尔；而促使哈里森来到佛彼得市的导火索——来自帝国王城的慰问信，则是代表了身在帝国王城的蒙蒂利亚现任族长——他们的主神“节制”对他的意见。
蒙蒂利亚是“节制”的眷属，梅尔维尔踏入超凡阶级的时间远超过普通人的一生。他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节制”，纵使不谈用灵性法术构建出来的[容器]所具有的血缘关系，对方依旧是看着他长大的亲长。
祂引导人类从异族手里挣扎出一条生路，和人类一起建设属于自己的国家。
即便抛去亲身经历的共有回忆，仅依凭“节制”本身的权能，梅尔维尔也能嗅到对方微弱而复杂的情感。
那是从“最初之一”“原初”所持有的权柄的化身，是促使这个世界与其相关的多元宇宙萌发、生长的底层规则之一，“虚幻”一侧的至高者，蒙蒂利亚的大家长，荣光教会所尊崇的“节制位”。
祂因“有限”的权能呈现出如此模样。
被动地接受来自世界的信息，任由万事万物蕴含的情感在祂的心脏流淌；被动地排斥它们，又被动地接纳它们，将它们变成能够影响自身行动的驱力。
越是接触就越发了解，越发了解就越发陌生。
越是感到陌生，越容易产生联系。
所有观测到祂的存在注定要与祂一起体验那份“有限”。
就像现在。
梅尔维尔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能够瞒住他的亲长。
国家尚未将神秘相关的消息对下层完全公开，他以多种身份在帝国东部的重要岗位上待过数百年，说他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可谓是天方夜谭。
帝国南部的圣西娅公国的实际掌权者“无穷之暗”厄毕斯是从上个时代残喘至今的超凡阶级。对方跟随着羽族的创造者“星辰之母”蒂法尼征服“物质界”，接受“天空”的代理人蒂法尼赐予“执掌黑暗”的权能时，梅尔维尔还没有出生。
梅尔维尔独立的时候，荣光教会已经在“二十一至高赞美位”的领导下打败了“真实”一侧的三位权柄之一“天空”的化身，成为“物质界”的新主人。
他是读着阿默尔的故事长大的，他听过无数关于“节制位”的传说，亲眼见证了他们的主神披着人类的皮囊和荣光教会一起镇压“真实”，驱逐“变化”，封印“尘埃”，征服占据“物质界”的各大种族，让他们变成如今普通人口里的异族。
正是这样，梅尔维尔过去才能在荣光教会讨伐“海洋”的战争中，做出唆使他的学生——海族的皇裔阿瑟·尤莱亚盗取“海洋”权柄的事情，致使勉力抵御荣光教会的海族防线在一夜之间崩溃，海族亿万生灵成为人类的俘虏。
也是如此，梅尔维尔现在才会任由海族、羽族等异族残党在他眼底下暗中勾结，且为他们与“恐惧之王”穿针引线，让他们有机会杀死“梦境”权柄的化身，使得帝国南部的人类被“噩梦天使”古拉夏·卡西莫拉尔的灵性污染，令他们不得不活在和构想生物同化的阴影下。
蒙蒂利亚的命运是他的命运，荣光教会的人生是他的人生。
梅尔维尔写完第一段话，看着桌面上的信件出了一会儿神。
神圣拜伦斯帝国随着“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衰朽，陷入抱火寝薪之局；南部圣西娅公国的谋反事件则点燃了这把火。
“二十一至高赞美位”中“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因为杀死了“变化”权柄的眷属“银龙”安莉瑟，被这位贝乌斯魔虫的女王污染寄生，化为半龙，冲进了“构想界”；
“纯白位”多菲因受到“尘埃”眷属血脉之间的牵引，突破了王城地底用于关押超凡阶级的“寂静监狱”的禁制，吞食了曾与他血脉相连的同胞“北原猎人”一脉。目前被“节制位”和“忏悔位”以超凡阶级的“尘埃”眷属的死后凝聚的血脉结晶“尘埃的馈赠”为诱饵，流放到了宇宙之外的夹缝中；
“焚烧位”赫罗斯·斯库尔则在和“怠惰之王”埃斯蒙德的较量中使用了超出能力的秘术，受到了“天空”持有的“太阳”权能污染，无法长期保持理智；
“二十一至高赞美位”去其三，帝国防御法阵出现裂隙，吞噬“尘埃”权柄的“蜉蝣之王”解除封印，“天空”和皇长女西娅·罗布拉融合，“恐惧之王”恩诺·卡尔脱困……种种原因都让他们的主神“节制位”阿默尔·蒙蒂利亚重新回到王城。
同时，这也将一直暗中谋划的蒙蒂利亚家族抬到了明面上，形成了一个各方牵制的局面。结果算不上有多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扫除了所有证据，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一切完全可以推脱给偶然，称作是意外，且蒙蒂利亚家族从始至终都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甚至得到了不少好处。
而蒙蒂利亚的主神“节制”在接受蒙蒂利亚先祖“以人类之躯毁灭神秘”的愿望的那一刻，祂就接受了人类世界的规则。纵使祂的权能让祂近乎全知全能，祂依然遵守着与人类的约定。一如祂对人类的感情。
这便是王城的来信直接到哈里森手里，而没有直达梅尔维尔桌上的原因。
它只是一份小小的警告。蒙蒂利亚的主神默许了这堪称背叛的事情的发生。
梅尔维尔现在要做的，便是依照惯例向顺从人类规则的蒙蒂利亚的大家长些一封致歉信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澄清自己与圣西娅公国事件的清白，否认自己的知情，并且表示与异族谋反的祸首、自己的学生阿瑟·尤莱亚没有更多的联系。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帝国的政局阴霾密布。而整个艾伦塞德斯郡，则处于蒙蒂利亚家族的庇护下，暂时没有受到波及。
群众欢声笑语，城市安宁祥和。前日，佛彼得市还举办了几场庆祝庆典。
市里每一个人都认识他，都会向他致以微笑，尊敬地问好。这是他们创造的国家，是他们建立起来的城市。
梅尔维尔呼了一口气。
人类皮囊的内部温度和外界环境温度差使得呼出的气体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现在已是深冬时节，神圣拜伦斯帝国面向帝国人民群众的每年一度的圣殿会议即将召开。按照程序，帝国的皇帝、荣光教会的另一位大牧首，教会七座之一的光明座首席“荣光位”巴尔·斯利奇将在这次会议中公布他的继承人选。
比起外部来自“海洋”权柄和“蜉蝣之王”戈德弗里的威胁，神圣拜伦斯帝国内部的皇位争夺又是另外一重水深火热。
或者说，当整个战局由外部转向内部，真正的战争才拉开序幕。
他必须鼓起劲，他们即将面对更险恶的困境，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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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