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昭月已经在公交站台站了二十分钟。她望着21路公交车远去的尾灯，手里紧攥的报名表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刚才在车上，她反复将表格展开又折起，直到纸张的折痕处开始泛白。
站台对面的早点铺飘来油条的香气，昭月这才想起自己虽然吃过早饭，但只匆匆喝了几口粥。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最终还是走向了客运站方向。走过三个路口后，"城际客运站"的蓝色标牌出现在视野里。
"最早一班去首都的车几点？"昭月踮起脚尖询问售票窗口。
"七点半，还剩最后两张票。"售票员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
昭月咬了咬下唇。三百块的往返票价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但想到林教授短信里那句"我等你"，她还是将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进去。
拿到车票后，昭月在校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五十元纸币——这是上周奶奶偷偷塞给她的"买书钱"。她在客运站旁的文具店前徘徊许久，最终推门走了进去。
"要参加美术考试？"店主老爷爷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这套水彩颜料虽然便宜，但颜色很正。"
昭月的手指轻轻抚过颜料盒，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突然注意到柜台玻璃下压着的一张剪报——首都大学美术学院年度展的报道，林教授的照片赫然在列。
"您认识林教授？"昭月忍不住问。
老爷爷笑了："他年轻时常来我这买画材。那会儿他就说，要培养出真正有灵气的学生。"他取出颜料盒，"小姑娘，你很有眼光。"
走出文具店，昭月看了看手表——才六点四十分。她在客运站的长椅上坐下，从书包里取出素描本。首页夹着的正是少年宫报名表，截止日期那栏用红笔圈了出来：今日。
候车室的广播突然响起："开往首都的班车开始检票..."昭月慌忙合上本子，指尖不小心被纸张划了道小口子。她含住手指，拎起书包向检票口跑去。
大巴缓缓驶出客运站，昭月靠窗坐着，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外的街景开始流动，早点铺的老板娘正在收拾摊位，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追逐着公交车，让她想起自己本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教室。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林发来的短信："老师点名了，我说你肚子疼去医务室了。"昭月握紧手机，指腹传来一阵刺痛——是刚才被纸张划破的伤口。她低头看着这个细小的伤痕，突然想起上周美术课时，王老师看着她手上的老茧说："你这双手啊，天生就该拿画笔。"
窗外景色渐渐陌生，农田和厂房交替闪过。昭月从书包里取出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那是昨天数学课上偷偷画的班主任侧脸。她轻轻摩挲着纸面，铅笔痕迹在指尖留下细微的颗粒感。这个本子已经用了三年，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现在能抓住人物神韵，每一页都记录着她的坚持。
"前方服务区，休息二十分钟。"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昭月跟着乘客下车透气。服务区小卖部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首都大学美术学院年度展览今日开幕..."画面闪过林教授接受采访的镜头。她不由得走近几步，却撞到了一个正在买水的男生。
"对不起！"昭月慌忙后退。
"没事。"男生扶了扶眼镜，好奇地看了眼电视，"你也是去参加美院开放日的？"
昭月惊讶地点头。男生笑着说："我表姐在美院读书，说今天林教授会亲自接待考生。"他指了指昭月手中的素描本，"祝你成功。"
重新上路后，昭月的心跳越来越快。当"首都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终于映入眼帘时，她的手心已经沁满汗水。校门口人头攒动，各个学院的迎新标语在风中猎猎作响。昭月跟着"美术学院"的指示牌，穿过一条梧桐大道，红砖老楼前摆满了学生作品。
"请出示邀请函。"接待处的学生抬头问道。
昭月紧张地掏出手机："我...我收到林教授的短信..."
"啊！你就是沈昭月！"对方突然热情起来，"林教授特意交代过，我带你过去。"
穿过梧桐大道时，一片金黄的落叶飘到昭月肩头。她捏起叶片，透过阳光能看见清晰的叶脉纹路——就像她素描本上那些反复练习的线条。
"林教授在二楼东侧的画室等你。"带路的学生指了指楼梯，"最近他在准备新展览，整天都泡在画室里。"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宽敞的画室里，十几幅未完成的画作靠墙摆放。林教授站在画架前，白色衬衫上沾着各色颜料。
"来得正好。"林教授转过身，目光落在昭月洗得发白的袖口和磨破的书包带上，"帮我把那管群青递过来。"
昭月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颜料盘，从工作台上找到他要的颜料。递过去时，她注意到林教授正在观察她的手——指节粗大，指甲修剪得很短，虎口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
"你的画里有种特别的东西。"林教授翻着她的素描本，突然停在最后一页——那张被撕碎又粘好的全家福上，"家里人...不支持你画画？"
昭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上的补丁。这个动作似乎回答了问题。
林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年轻时也遇到过这样的困境。"他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下个月的特招考试，如果你能通过前两轮，学院有个'新苗计划'..."
昭月接过文件，上面写着"全额奖学金申请须知"。她的手指突然抖得厉害，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她声音哽咽，"真的可以吗？"
"艺术不该被家境束缚。"林教授指了指她素描本上那幅全家福，"你看，你把家人画得这么温柔，说明你心里有爱。这份爱，会照亮你的画。"
离开画室时，昭月没注意到走廊拐角站着个人。她低头翻看奖学金申请材料，差点撞上来人。
"小心！"
一杯咖啡洒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到昭月白球鞋上。抬头时，她看到一张带着歉意的脸——是服务区遇到的那个男生。
"又是你！"男生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我是陈明远，物理系的志愿者..."
交谈中，昭月得知他是来帮表姐送资料的。分别时，陈明远突然压低声音："那个'新苗计划'很难申请，但林教授看中的学生从来没落选过。"
回程的大巴上，昭月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把申请材料紧紧抱在胸前。资料最后一页夹着林教授手写的便签：【艺术是诚实面对自己，也是勇敢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