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青屿一中笼罩在惯常的喧嚣中。路南星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背着那个磨损的帆布书包，穿过拥挤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教室。昨晚星空的余韵似乎还残留在心底，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暖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个装着黄铜书签的丝绒小盒子被他小心地放在书包最里层，仿佛一个隐秘的珍宝。
然而，这份隐秘的暖意在踏进教室的瞬间，就被一道过于灼热的目光打断了。
魏南哲正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但视线却越过半个教室，精准地锁定了刚进门的他。那目光不再是山顶星空下的温和，也不是咖啡馆里的礼貌疏离，而是一种带着强烈存在感和不容置疑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占有欲？
路南星脚步顿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垂下眼睫，避开那道视线，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
他刚放下书包，还没来得及坐下，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过来。魏南哲直接走到他桌边，拉开他前座的椅子，反身坐下，手肘随意地搭在路南星的课桌上。这个过于亲密的姿态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同学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早。”魏南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却依旧清晰有力。
“……早。”路南星低声回应，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烫。他不太习惯成为视线的焦点，尤其是在教室里。
“昨晚睡得好吗？”魏南哲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自然地问道，目光落在路南星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还好。”路南星含糊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
魏南哲似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路南星瞬间僵住的事情。
他从自己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尚未拆封的智能手机盒子。纯白色的盒子，上面印着简洁而醒目的品牌Logo。魏南哲将盒子直接放在了路南星的课桌上，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放一本书。
“喏，给你的。”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南星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的手机盒。那盒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更加密集和好奇的目光，带着惊讶、羡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不……我不能要。”路南星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抗拒。他下意识地想把盒子推回去。
魏南哲却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为什么不能要？”他微微倾身，靠近路南星，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没有手机，联系你太不方便了。以后……看星星，或者有事找你，总不能每次都去咖啡馆吧？”
他的理由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甚至带着点体贴。但路南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联系？看星星？这算什么？一种变相的……控制？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
“我有事……可以去公共电话……”路南星试图挣扎，声音却越来越小。他感觉到魏南哲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了，那热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公共电话？”魏南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弧度，但眼神却依旧紧盯着路南星，“路南星，别那么固执。一个手机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命令感。仿佛他给予，对方就必须接受。这种姿态刺伤了路南星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我不要！”路南星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他拿起那个手机盒，用力塞回魏南哲怀里，“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他的动作有些大，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响了。
魏南哲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路南星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用的礼物，甚至可以说是他“追求”计划里顺理成章的一步。路南星的拒绝，不仅让他感到意外，更让他觉得……被冒犯了权威。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路南星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低头看着路南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倔强抿紧的嘴唇，眼神变得有些冷。
“路南星，”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别不识好歹。”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路南星心头那点因为星空和书签而燃起的微弱暖意。不识好歹……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拒绝，是不识好歹？
路南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他喘不过气。他抬起头，直视着魏南哲那双此刻显得有些冰冷的琥珀色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我不要。”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两人僵持在教室后排，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个强硬地举着手机盒，一个倔强地挺直脊背拒绝。周围的议论声几乎要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魏南哲盯着路南星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有恼怒，有不解，似乎还有一丝……挫败？最终，他冷哼一声，将手机盒重重地拍在路南星的课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随你。”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路南星僵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个刺眼的白色盒子，像看着一个烫手山芋，又像看着一个无声的嘲讽。周围的同学纷纷收回目光，假装忙碌地拿出课本，但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幸灾乐祸的视线，依旧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他缓缓坐下，手指冰凉。他不敢碰那个盒子，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想起山顶那片浩瀚宁静的星空，想起魏南哲递给他书签时眼中柔和的光，想起那句“Per Aspera Ad Astra”……那些画面此刻变得如此遥远而模糊，被眼前这个冰冷的手机盒彻底击碎。
他以为，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他以为，自己可以试着相信一点点。可现在……
路南星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让他清醒，也让他心寒。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魏南哲，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习惯掌控一切的魏南哲。而他路南星，依然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施舍、被强行给予、甚至被斥责“不识好歹”的……可怜虫。
一整节课，路南星都浑浑噩噩。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放在桌角的手机盒。它像一个耻辱的标记，提醒着他昨晚的星空是多么虚幻，提醒着他刚刚萌生的那点可笑的期待是多么愚蠢。
下课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路南星看着那个盒子，犹豫了很久。扔掉？他不敢。还回去？魏南哲刚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那个盒子，塞进了自己书包最底层，用几本书死死压住。仿佛这样，就能把它连同那份屈辱和刚刚萌芽又被掐灭的期待，一起埋藏起来。
他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室，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指尖触碰到耳后那片依旧微微发烫的皮肤。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是魏南哲。
他脸上的怒气似乎已经消散了，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放学后，”魏南哲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我在老地方等你。”
路南星的心猛地一沉。老地方？是咖啡馆？还是……山顶？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魏南哲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手机带着。”
路南星站在原地，看着魏南哲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只觉得书包里那个冰冷的盒子，此刻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带着？他凭什么命令他？凭什么？
可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问：他……为什么还要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