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唐望
唐望最近手头有点紧,托关系找自己师兄接了一单私活,是个杀人的买卖。
对于他这种吃赏人老手来说,杀人不算事儿,他有信心能做得既干净又漂亮。但杀人这事,少不得就得出门。
出门,让唐望痛苦万分,因为他是个死宅,还是个灵器宅。
灵器的研究与革新,是唐望心中的千秋伟业,是他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与爱好。相较而言,吃赏人这份差事,在唐望心中只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副业。
奈何唐望走的不是商业灵器的路子,只能苦逼兮兮的靠副业养事业,为了五斗米勉强克制自己不出门的**。
然,近日隆冬佳节将至,又赶上他研发丙字号追灵眼的紧要关头,实在难以抽身。
为了这千秋伟业,唐望只能忍痛舍弃一点良心,滑步隔壁,准备捅自家至爱亲朋两刀。
唐望隔壁的这位挚爱亲朋,大名纳布,修为繁英七花,是秋瑟谷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这位人物,正躺在自家厅堂里火塘边打盹。
唐望悄咪咪的溜进去,瞧见纳布七横八落的躺着,像只懒洋洋的大猫,微眯着那琉璃珠子似的蓝眼睛。
纳布察觉到他的灵息,认出来人,依旧懒散着,问:“什么事?”
他那声音也懒洋洋的,猫儿似的挠人。
唐望听着这声音,摸着自己的小心肝,脸皮突然有些不够用了,揣着手坐在火塘边,一时不知怎么开这个口。
好在纳布对他知根知底,深知大冷天能让他出门的,定然是件大事。倏忽,福至心灵,上下嘴皮子一翻,吐出两个字:“没钱。”
唐望:“……”
纳布也不是吝啬,实在是时逢年末,他名声大辈分高的坏处就凸显出来了。
如今秋瑟谷内形势紧张,丛云堡与鹰虎岭针锋相对,各自借着佳节的名头大办酒宴拉帮结派。七杏主里剩下的五位也都与他有几分交情,都要请他吃饭。
本来七杏主们财大气粗,纳布的脸皮又足够厚,仗着在同辈里年纪轻,敢于赤条条单刀赴会。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在这等合家欢聚的大宴会上,杏主们手下叫得上姓名的,凡有家室,必少不了到他老人家眼底下走一圈,说几句吉祥话。
这轻飘飘的几句好话一出口,纳布只能痛心疾首地从账面上划掉一笔钱。
恨只恨他这条光棍打得不够彻底,虽然没老婆,也没情人,甚至连个陪床的都没有。但膝下有两个徒弟,早些年也吃过这样的红利,现如七杏主们又都还肯掏钱给他这两个徒弟各自封一份又大又厚的红包,逼得他也不得不与这世俗同流合污,每到年底便要狠出一番大血。
加上年底家里的各色年货开销,开春时家里各自的开工红包也都从他账上出,膝下金枝玉叶的大徒弟又是个花钱的能手,他这年节本就过得紧巴巴的,实在很难再匀出一份细软来支持唐望的千秋大业。
“没钱”这两个冰冷的大字成功把唐望的脸皮给砸碎了,人一旦没了脸皮,许多话也就好开口了。
“巧了,当家的。我有个朋友,近日手里有单人头买卖。目标是镇邪军里的一个执令主,管粮草的,人就在秋瑟谷北面五十里外的沐香山。您看有没有兴趣?”
镇邪军虽然名叫镇邪军,但非是人间王朝下属的军队,而是由仙门清泉斋主牵头,汇聚仙修各派精英专门针对秋瑟谷的一股势力,内中虽也不乏灵墟双华那样的好手,但小小的执令主,还是个管后勤粮草的肥差,十有**是仙门大派里送来混功绩的废物点心。
这种生意在纳布看来等同于弯腰捡钱,很难不心动。
他微翘起嘴角,问:“什么价钱?”
纳布开口就问价钱,倒也不是钻钱眼里去了。
只因他初出道时,曾因身价问题被某个龟孙子狠狠羞辱过,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痛定思痛,给自己立下一道规矩,他的身价只能涨不能跌。
如今道界最大的掮客组织蜃楼,每年年初会公布一批榜单,其中有一榜正是当世知名吃赏人的身价排行榜。纳布与那龟孙一起躺在这张金灿灿的榜单前十名内,以微弱的优势踩着龟孙的头扬眉吐气。
但吃赏人这一行,身价能跻身前十的高手,大多在修为能力上已没有显著差距,少不得要吃一些接手生意好坏的运气成分。
所以身价这个虚名,在没有彻底把那龟孙摁死前,一直是纳布的一块心病。
唐望身为纳布多年的至爱亲朋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师兄给他这单生意的报价只有两万绿玉骨,比之纳布现如今五万绿玉骨的身价,打完对折还少。不过唐望自有自己的法子,自信报价:“十两绿玉骨。”
纳布:“……”
纳布凌厉地睁开眼,琉璃色眼眸望着一脸诚恳的唐望,后槽牙来回磨了一道,嘎吱出声,险些气笑了。
唐望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没有察觉到纳布周身泛滥的危险气息,自认这个价钱报得十分合理。
因为只要不给钱,就不能算纳布接了单子,自然不会拉低纳布的身价。多出的十两绿玉骨,是他个人赞助纳布出谷的买路钱。
纳布笑得越发和蔼:“唐月半,你知不知道如今年底了,老子光是从朝云门出去,就得给温小柔十两银子的过路费?老子杀完人TM 不用从镇邪军回来了是吗?”
这TM哪里是弯腰捡钱,这简直是赔钱弯腰。
唐望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自己太久没独自出门,温堡主又把税费提高了一倍。
白嫖纳布这件事,唐望不是头一次做,一回生两回熟,唐望确实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但叫人赔钱做生意,唐望摸着良心也觉得不厚道得出格,心灰意冷地决定还是亲自拖着病躯出门把那倒霉的执令主给宰了。
于是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纳布本来火气高涨,被这声叹息吹着吹着,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缓缓地坐起身,喝了口茶冷静下来,心下暗自思忖:家里这几头蒜的品性他很清楚,唐望虽然常年脑子缺根筋,但做了几十年吃赏人,不至于无知到这等地步。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是那个龟孙眼看着今年的业绩赶不过自己,想要借唐望的门路来害自己。
纳布口里的龟孙,正是唐望的师兄唐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