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磷火花

清晨,泥土被浸润的气息混着青草破土而出的清新,弥漫在空旷的墓园里。距离那个将世界都染成黑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毛利兰将一束新鲜的、带着晨露的白色马蹄莲轻轻放在工藤新一的墓前。花瓣洁白脆弱,露珠在微弱的晨光下折射出细碎、易逝的光芒。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内搭柔软的针织衫,神情平和温婉,眉眼间带着一种大学生特有的、经过时间沉淀后的宁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追忆往昔美好时光的柔和弧度。

半年的时光似乎已经抚平了最剧烈的伤痛,让她重新融入了生活的河流,成为了一个懂得将哀伤妥善收藏、继续前行的普通人。她平静地在墓碑前的花束丛中添上一束不起眼的白菊,温柔地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自然的轻柔,拂去照片上沾染的一点微尘。照片上的少年依旧笑得自信飞扬。

“新一……” 她低声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如同微风拂过草地,“时间过得真快,好像……”

“半年了,毛利兰。”

一个冰冷、清晰、如同手术刀划破空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毫无预兆地切断了毛利兰平和的话语。

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她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带着一丝被打扰悼念的、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询问。

宫野志保站在几步开外,撑着一把纯黑、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柄伞。她穿着一身同样黑色的、长及脚踝的风衣,衣料挺括,线条冷硬,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修长,也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半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脸上刻下明显的风霜,只是那份本就疏离的气质变得更加凛冽逼人,像一块从极地深海中打捞上来、未曾融化的玄冰。雨水顺着伞骨无声滑落。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穿透朦胧的雨幕,直直地、毫不留情地钉在兰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面具上。

“时间没能让你遗忘,也没能真正浇灭那簇火焰,” 宫野志保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洞悉骨髓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潮湿的空气里,“反而让它在你心底烧得更旺了,不是吗?那个念头——工藤新一,绝不可能是自杀。”

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瞬间攫住!那层精心维持了半年的、名为“平静”的面具,在对方锐利如刀的注视和冰冷笃定的宣告下,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从地狱边缘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片能看穿一切伪装的寒光,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难以控制的动摇。

“宫野……” 兰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平稳的调子,但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如同琴弦被突然拨动,“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宫野志保向前踏了一步,黑伞微微倾斜,冰冷的伞面边缘带来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两人笼罩在一个更加私密、如同审讯室般的狭小空间里。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墓碑上那张笑容灿烂的照片,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冷得足以冻结血液的弧度。

“因为我和你一样,从不相信警视厅那套‘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冰冷逻辑堆砌出来的所谓‘真相’。”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兰的脸上,语速不快,却字字珠玑,“现场的门没锁,像在邀请谁进去;灯亮得像个精心布置的舞台,生怕观众看不清主角;那股刻意得近乎愚蠢、弥漫在空气里的甜腥味,简直是低劣的舞台道具……还有他脸上的表情,” 她停顿了一瞬,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快得如同幻觉,“……那不是赴死的绝望,也不是解脱的安详。那是……”

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吐出的结论带着一种冷酷的确定:

“……是看到了某种‘必然’、甚至‘宿命’的表情。” 她盯着兰开始变得锐利、如同被点燃的炭火般的眼神,声音冷硬如铁,“有人在精心导演一场‘自杀’的戏码。警方被完美的道具和剧本误导了,服部平次被那套冰冷的‘理性’说服了,所有人都被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不可能’的牢笼困住了。但那个人,那个真正的凶手,” 她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如同在墓石上刻下判决,“他还活着。自由地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

“凶手”两个字像带着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兰苦苦维持的防线!深埋心底、日夜煎熬的恨意被这冰冷而笃定的宣告彻底点燃!那层温润平和的伪装如同蛋壳般脆弱的剥落,露出底下汹涌燃烧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烈焰!她的呼吸骤然急促,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宫野志保!

“是谁?!” 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颤抖和浓烈的恨意,她猛地向前一步,冰冷的伞沿几乎触碰到她,“宫野志保!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宫野志保没有后退半步,反而迎着兰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燃烧着仇恨的目光,微微抬起了线条冷峭的下巴。她的眼神依旧如同冻结的极地冰原,却在最深处,燃起了两簇幽暗的、同样执着到疯狂的火焰。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冷酷无情地刺向兰心底最隐秘、最不甘、也最疼痛的那个角落,“但我能告诉你,工藤新一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心里真正装着的人是谁。”

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连呼吸都停滞了!半年了,那个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心底、日夜啃噬着她的疑问——分手后,他身边那个最亲密的位置,最终被谁占据?那份被“取代”的隐痛,那份不甘,那份被刻意压抑的好奇与妒恨,以及始终盘旋在脑海中的,那令人深恨的猜测,在此刻被彻底引爆,滔天的复仇怒火,瞬间交织成一股混乱而狂暴的力量!

“那个人,” 宫野志保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来自深渊的魔咒,带着一种冰冷而致命的蛊惑,“很可能是他最后联系的人,是他最后见到的人,他是线索,是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也可能是……”

她刻意停顿,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般锁住兰眼中翻腾的情绪风暴,“……也可能是帮凶!是这场谋杀里,一个被忽略的、致命的环节!”

“帮我,” 宫野志保手中的黑伞微微前倾,浓重的阴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找出那个凶手,撕开他伪装的画皮,把他拖到阳光下审判!作为交换,”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兰的眼底,“我会告诉你,那个在工藤新一生命最后时光里,真正占据了他心的人……是谁。”

她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兰苍白而混乱、被仇恨与求知欲扭曲的脸庞。

“你不想知道吗?你输给了谁?那个人……又在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帮我找到真相,揪出那个藏匿的魔鬼。我就告诉你答案。” 宫野志保最后的话语落下,如同冰冷的最终宣判,在寂静无声、只有雨丝敲打伞面的墓园里,沉沉地回荡。

雨丝无声地飘洒。两束目光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激烈地碰撞、撕扯——一方是骤然爆发的毁灭性仇恨与不甘的烈焰,另一方是深藏着孤注一掷执念与冰冷算计的极地寒冰。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毛利兰猛地伸出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近乎凶狠的力道,一把抓住了宫野志保撑伞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惊人,指节瞬间因缺血而泛出死白!她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维持着平和温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带着血腥气的决绝!

“好。” 一个沙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被撕裂挤出来的字眼,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重重地砸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

“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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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柯-奔向莱茵巴赫
连载中叶绣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