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七天,东京的天空终于透出一点淡蓝,像被水洗过褪色的旧布,却洗不掉笼罩在警视厅上空的、铅块般的沉闷。那蓝,稀薄得可怜,照不进人心。
宫野志保坐在搜查一课接待室冰冷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膝上摊开的皮质笔记本。深棕色的封面边角已经磨出毛边,露出底下浅色的皮芯——这是工藤新一托她保管的旧案记录,里面夹着无数个未解的谜题,如今又多了一个最沉重、最无解的。接待室的门虚掩着,隔壁办公室里压抑的谈话声像被闷在厚玻璃罐里的蜂群,嗡嗡作响,带着焦躁不安的震颤。
“宫野小姐,”高木警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和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仿佛熬干了最后一丝精力。他将一杯咖啡轻轻放在志保面前的小几上,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暖不透她骨髓里渗出来的那股寒意。“目暮警部让我跟您同步下最新进展。”
“麻烦您了,高木警官。”志保的声音平静无波,端起咖啡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冰蓝色的眼眸。
高木翻开手上一份厚厚的笔录本,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宣读一份令人窒息的判决书:“现场复勘了三次,门窗锁芯、合页、插销,地毯纤维提取分析,甚至通风管道和天花板夹层都查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外力侵入的痕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本子上的一行字,“那把拆信刀上的指纹,反复比对确认,只有工藤先生本人的,而且是……紧握的力度特征,指压痕清晰,符合‘自握凶器’的典型特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咽下某种苦涩的东西,才继续念道:“监控录像也拉了一周的,工藤宅周边三条街区的所有公共和私人摄像头,除了您和阿笠博士的日常出入记录,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人员或异常车辆接近。法医那边……”高木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死亡时间最终定在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这和他……最后一次给您发信息的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以及手机最后的信号活动时间,是能对上的。”
志保用小勺缓缓搅动着深褐色的液体,金属与瓷杯碰撞发出细碎而清晰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接待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别的线索没有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穿透空气。
高木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无奈。“我们详细梳理了工藤君近期的通话记录和信息邮件。其中……有一条维持了13分钟的加密通话记录,时间在案发前三天下午四点左右。还有一封信息邮件,时间在案发前一小时。”他翻到笔录本的下一页,声音更低,“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五个字:‘抱歉,没能遵守约定’。没有抬头,没有署名备注,发送号码……是一串无法追踪来源的乱码。”
听到“没能遵守约定”几个字,志保搅动咖啡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滞了零点一秒。她知道这条信息是发给谁的,那个在黑暗中与工藤共享秘密、共享心跳的人。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不能说。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服部平次的身影猛地出现在接待室门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他身上的关西校服外套皱巴巴的,领口沾着几点干涸的泥渍和灰尘,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深色的皮肤下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刚下新干线就一路狂奔过来。
“目暮警部!”他喘着粗气喊了一声,声音沙哑焦灼,目光急切地扫过接待室里的志保,最终定格在闻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目暮十三身上。
目暮警官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本就沉重的脸色在看到服部时,那紧绷的线条才勉强挤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松动。“服部君,你来了。刚想给你打电话。”
“查得怎么样了?”服部一步跨进来,甚至没顾上礼节,目光灼灼地钉在目暮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肯认输的执拗,“我在大阪托人查了工藤最近接触的所有人!从同学、老师到以前案子的委托人,还有……还有他父母那边的朋友!背景都干净得很,没发现任何异常关联或者可能的仇家!”
目暮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浸满了无力感,他拍了拍服部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进办公室:“进来说吧。”
志保没有起身跟进去。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作为“工藤新一助手”的身份,能坐在这里听到高木同步信息,已经是警视厅看在过往情分和工藤新一巨大影响力上的最大通融。在冰冷的程序正义面前,她和服部都只是“相关人员”,理应避嫌。她重新靠回沙发背,冰凉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隔壁办公室的门并未关严,压抑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耳膜。
“……但他是工藤啊!目暮警部!那个看到案子就两眼放光、连吃饭睡觉都能忘记的工藤新一!他怎么可能自杀?这他妈的根本说不通!”是服部的声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知道他是工藤!”目暮的声音罕见地拔高,带着被质疑的痛苦和更深重的疲惫,随即又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迅速压了下去,“服部君!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吗?!可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摆在这里!指纹!监控!现场痕迹!连法医的报告都……我们是警察!不是侦探小说家!我们办案要讲证据!我们需要用证据说话!” 他的声音在“证据”两个字上加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强调。
“那动机呢?!”服部的声音像困兽在咆哮,“他上周才帮你们破了羽田机场那起跨国走私案,昨天!就在昨天下午!他还跟我打电话,约好下周一起去京都查那桩三年前的旧案!他兴致高得很!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要在昨晚结束一切?!你告诉我啊!”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几秒钟后,高木犹豫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或许……或许是我们不知道的事。鉴识课那边,在他的私人电脑硬盘里……恢复了一些被删除的浏览记录。” 高木的声音更低了,仿佛在揭示一个难堪的秘密,“最近一周……他密集地搜索、下载了很多关于‘极限压力应激反应’、‘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发作’、‘重度抑郁自毁倾向’的……医学论文和研究报告。”
志保听到这里,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三年前的纵火案……那份没能转交到他手上的补充档案……那个犯人,那个被父亲长期精神虐待最终崩溃的年轻人……工藤他一直在试图理解那种极端的心理状态……他想找到那个纵火犯行为背后的逻辑链条……不,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这成了警方眼中“合理的”动机侧写,却让她心中的疑窦更深——为了理解一个犯人的心理而研究这些,这本身就像工藤会做的事,但这绝不足以成为他结束生命的理由。
后面的对话变得模糊不清,被沉重的叹息和翻阅纸张的沙沙声淹没。志保闭上眼,隔绝了接待室惨白的灯光。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那个雨夜书房的景象——工藤新一安静地伏在红木桌面上,胸口那片艳丽到刺目的“山茶花”,他嘴角凝固的那点极浅的、近乎安详的弧度,还有那只垂落在桌边、指节分明、仿佛只是暂时松开笔准备休息一下的手……
那不是被压力压垮的绝望。那更像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刻意维持的、近乎完美的平静姿态。一种冰冷的表演。
***
接下来的六天,时间仿佛变成了下水道里缓慢流淌的、粘稠而污浊的污泥。每一天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复和徒劳。
宫野志保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天上午准时出现在警视厅的接待室。高木警官眼底的红血丝日复一日地加深,眼袋沉重,汇报的内容也越来越琐碎、越来越趋向于“无异常”:
- 工藤新一所有银行账户流水核查完毕,无大额不明进出,无异常消费。
- 社会关系网二次深度排查,无遗漏可疑人员。
- 公寓内所有电子设备(手机、电脑、平板)数据深度恢复与分析,除已知医学论文搜索记录,未发现遗书、告别信或暗示自杀倾向的私人日记、聊天记录。
- 毒物检测报告最终版:拆信刀上涂抹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具有强效镇静和微弱致幻作用的生物碱复合物,来源不明,但体内残留剂量与伤口特征吻合,排除了他人投毒强迫的可能。
服部平次的身影在警视厅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他跑遍了东京大大小小的档案馆、旧书店,试图从工藤经手过的、尤其是那些悬而未决的陈年旧案卷宗里,找出蛛丝马迹的关联。每一次回来,他校服外套上的灰尘似乎都更多了一层,下巴的线条绷得更紧,眼底那股执拗的光在证据的围剿下,正一点点被名为“现实”的灰烬覆盖。他和志保在走廊或接待室遇见,往往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深重的疲惫和那份无法言说的、摇摇欲坠的坚持。
搜查一课的气氛沉郁得能拧出水来。一些老资格的警员常常对着墙上那张去年拍的合照发呆——照片上,成功瓦解黑衣组织后回归的工藤新一站在中间,笑容灿烂,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左边是欣慰的目暮,右边是崇拜的高木。有时志保端着咖啡经过办公室门口,能听到里面压得极低的议论:
“那小子……怎么可能自己对自己下手……”
“会不会是哪个漏网的‘乌鸦’?回来报复了?”
“不像……手法太‘干净’了,不像组织的风格……”
“唉……”
但这些带着不甘和希冀的议论,总会被一份新的、冰冷的报告或高木无奈的眼神打断。当最后一份来自最高级别物证鉴定实验室的报告送达,以无可辩驳的技术数据再次确认“现场所有痕迹均支持死者自主行为,无任何第三人介入迹象”时,连目暮十三眼中最后那点挣扎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这一周的时间,不仅是警视厅的人,工藤夫妇听到消息后昼夜不停的赶了回来,在停尸间看见工藤新一时,工藤有希子更是当场悲痛到昏厥,那之后工藤优作更是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对案件进行调查。
公安、FBI、CIA、ICPO等等,能借来的力量全借来了,无数个随便拉一个过来都能吊打搜查一课的脑子凑在一起,用尽所有的手段和力气进行勘察。
然而没有用,无论怎么调查,结论都没有丝毫转机。
结案那天,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东京上空,仿佛随时会再降下一场淹没一切的冷雨,将最后一点挣扎的希望彻底浇熄。
宫野志保在接待室等了很久。窗外的天光从惨白过渡到一种令人压抑的铅灰。终于,门被推开,服部平次走了出来。他的肩膀前所未有地垮塌着,仿佛被抽走了脊梁,往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带着关西腔调的下巴此刻深深地低垂,几乎要埋进衣领里。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复印的结案报告,白色的纸张边缘被他攥得发皱、卷曲,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
“结束了?”志保站起身,声音在空旷的接待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服部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他把那份被蹂躏的报告递给她,动作僵硬。“结论……是自杀。”他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所有证据链……都闭合了。指纹、痕迹、监控、毒理、动机侧写……环环相扣,逻辑闭环。连监察课那群专门挑刺的老狐狸……都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疑点了。”他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最终却只形成一个苦涩的扭曲。
志保接过报告,纸张冰冷。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结论部分。“自杀”两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她的视线。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她强迫自己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数秒,才缓缓抬起眼。“你信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薄而利的刀,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服部沉默了很久。久到接待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单调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沉闷的呜咽。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志保,投向窗外那片沉郁的天空,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作为侦探的理性与作为挚友的情感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最终,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浮了上来,覆盖了所有激烈的情绪。
“我是侦探。”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现实碾碎后重铸的、冰冷而沉重的理性,“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离谱、再令人难以接受,那也是真相。”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现在……没有‘不可能’了。所有的‘不可能’,都已经被……排除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志保,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深重的惋惜、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个过于冷静的女人的担忧。“宫野,”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劝慰的疲惫,“接受吧。工藤的选择,或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其中的缘由,但这……是他用这种方式,留给我们的最终答案。” 他指的是那份无懈可击的证据链,那枚由工藤新一自己(或被设计的)亲手画下的句号。
志保合上报告,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她没有立刻回应。她懂服部的意思。作为侦探,证据链的完美闭合就是无可辩驳的终点,是追寻真相之路的句号。可她不是纯粹的侦探。她是宫野志保——是曾在组织冰冷的实验室里见证过无数扭曲与伪装的人;是那个被工藤新一,用他近乎愚蠢的乐观和永不熄灭的对真相的执着,一次次从绝望深渊边缘拉回来的人;是那个见过他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疑点,在书房里熬上三个通宵,眼睛里燃烧着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光芒的人。
那样一个灵魂,怎么会用一把冰冷的拆信刀,在自己蓬勃跳动的胸口,刻下一个如此潦草、如此绝望的终点?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能!是逻辑链条上最刺眼的断裂!
“我知道了。”她把报告递还给服部,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窗外是否下雨,只有那冰封的眼底深处,有一簇幽暗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麻烦你了,服部君。”
服部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她那双仿佛冻结了所有情绪的冰蓝色眼眸,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也许是安慰,也许是担忧,也许是最后的劝告。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份承载着沉重结论的报告折了几折,用力地塞进随身的挎包深处,仿佛要把它藏起来,也藏起自己那份被迫接受的无力感。
“我回大阪了。”他转过身,声音沉闷,“葬礼……请通知我。”,门口是忧心忡忡来接他归家的远山和叶。他迈开脚步,来时那风风火火的步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迟缓。每一步,都踏在凝结的空气中,发出无声的回响。
志保在空无一人的接待室里又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一点点吞噬着警视厅大楼的轮廓。她起身,走到搜查一课办公室门口。门半开着,里面灯光昏暗。目暮警官独自一人站在办公桌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墙上那张合照。照片上工藤新一灿烂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高木涉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一摞厚厚的档案,动作轻得近乎虔诚,仿佛怕惊扰了照片里那个永远定格的笑容。
“目暮警部。”志保轻声唤了一句。
目暮像是从一场沉重的梦中惊醒,缓缓转过头。他眼里的红血丝密布,疲惫如同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看向志保,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很多,最终只化作一声沉甸甸的叹息,和两个苍白无力的字:“……节哀。”
“谢谢。”志保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墙上指向六点的时钟,又掠过目暮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最后落回那张合照上。“我先回去了。”
走出警视厅厚重的大门,一股裹挟着湿冷尘埃的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初春夜晚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凉意。她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抬头望向米花町二丁目的方向。暮色四合中,那栋熟悉的欧式小楼只剩下一个模糊而沉默的轮廓,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问号,沉重地压在东京的夜色之上。
***
三天后。
阿笠博士在堆满仪器和零件的实验室工作台上,发现了一张压在烧杯下的字条。熟悉的、带着一丝冷峭的笔迹:
`博士,借用的设备和预付的款项,会尽快归还。勿念。`
字条旁边,安静地躺着那本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深棕色皮质案件记录本。博士叹了口气,拿起本子,随手翻开扉页。只见原本空白的地方,多了一行用极细的黑色墨水笔写下的小字,字迹清晰而决绝:
【有些答案,不在档案里。】
没人知道宫野志保去了哪里。她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蒸腾在了东京初春潮湿的空气里。
目暮警官将那份最终敲定的结案报告,锁进了办公室保险柜的最底层。上面,他刻意压上了那张去年拍的合照。合上柜门时,金属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靠在冰冷的铁柜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下一秒,那个总带着点臭屁笑容的小子就会猛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得意洋洋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警部!你看你又被骗了吧?我只是跟之前一样,出去查个更大的案子啦!”
而远在关西的服部平次,在回到大阪的第三天深夜,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条没有任何署名的信息,来自一个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
`[匿名]:查工藤死亡当日(3月17日),东京都范围内(重点:机场、车站、港口),所有无明确身份记录或行为异常的陌生面孔。`
服部盯着那行字,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疲惫、不甘、以及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星。他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给远在大阪府警本部担任本部长、此刻应已休息的父亲发去了一条短信:
【爸,抱歉深夜打扰。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非常紧急。请协助调阅上周三(3月17日)全天,东京羽田、成田两大国际机场,以及东京站、新宿站、品川站等所有主要交通枢纽的入境监控记录,筛选所有无清晰身份记录或行为模式异常的入境/出站人员面部数据。范围可能很大,拜托了。—— 平次】
东京的夜色浓稠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挣扎尽数吞没。米花町二丁目那栋欧式小楼,所有的窗户都暗沉沉的,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所有投向它的目光。
远处,横跨在车流之上的天桥,被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栏杆旁,夜风吹拂着她茶色的短发和黑色的风衣下摆。宫野志保的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和迷离的光影,牢牢地锁在工藤宅那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燃烧着两簇幽冷而执拗的火焰,如同永不坠落的寒星。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踏上的将是一条没有地图、没有灯塔的航路。没有警视厅盖章的证据链,没有程序正义的庇护,甚至可能没有同伴。支撑她的,只有胸腔里那颗不肯停止跳动的心脏,和那点源自灵魂深处、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冰冷的“句号”所熄灭的直觉之火。
工藤新一用生命(或被设计的)画下的那个看似完美的“句号”,在她这里,必须,也只能是一个巨大的、亟待撕开的“问号”。
而问号背后的答案,无论它通往天堂还是地狱,无论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将亲手找到,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