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门口,最坏的情况的就发生了。
我可能要先被收拾了。
那狗东西站在门口,这次没有奇奇怪怪的笑容了,讲的话却恶心得要命,“宝贝啊,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猜门口全是他雇请的保镖和打手。
说不定还是花钱从我手底的安汀公司请的。
我抱着木盒,平静的看回去,“我要见你们beloved项目负责人和最核心的技术研发人员,在你们的技术研发基地里见面。见完之后我就同意进行最终测试。”
他看着我,有点愤怒,又转为藏得不太好的兴奋。
他们会同意的。我很肯定。我提出的要求不低,但也不难实现。
“我会转达你的要求的,但是现在我想邀请你去喝点酒,叙叙旧。”他阴阳怪气的说,挺好听的声音都扭曲了,“毕竟我们这么多年老朋友。”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那你现在给你爸打个电话,”我露出我醒来至今的第一个笑容,不过我想它应该不怎么好看,因为它实在生疏,而且恶劣,“就说我想和他谈笔生意。”
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嗯?”
我沉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带着保镖离开我的视线,我才轻轻呼了口气。
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光脑上给出的信息就是一个朋友的标签,以及一串编号。
是那串我刚才取长刀报出的编号。
虽然情况变得不容乐观,这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想没错。
我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我坐在一楼书房里,拿出一张白纸开始从头梳理思路。
五年前,我买下了这栋房子,哦还有一张沙发。
三年前,beloved项目启动,我被狗东西糊弄进了试体验志愿者之中。
我在里面见到了Air。
昨天我醒来,我失忆了。
他对我的失忆不意外,而且是在刚才,我问他知不知道哪里定制刀具他才确定。
可我为什么会突然问那句话?
昨天我仔细翻看过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我发现从三年前开始,中小额的资金流转频率开始变高。我看那些金额,猜测是aa的娱乐消费。偶尔的出现大额的转账,但是都和车库里没怎么动过的车对得上号。
精确到三毛钱的aa,这是我的风格。
两个月前,他给我转了一笔比这套小别墅加沙发还略多的钱,被我退了回去。
当天下午,我又支出一笔和饭钱水平相当的钱。那是什么事情需要我们面谈,而且很重要。
我感觉脑袋有点昏昏的胀痛。
我去厨房拿了个杯子,打开冰箱放冰块,加了一听可乐。
我回到书房坐下,抿了一口,然后就握着杯子。
这能让我冷静一点。
一个画面的碎片从脑子里飘过,我应该抓住它。
我打开了音乐,音乐响起的一瞬间我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
我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句话?因为在同样的场景里,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巴掌。
甚至是同样的,体验结束的后一天。
不,我失忆是暴露在那句“以前你可从不会来啊”。
两个月前,我结束了一次体验,体验项目接近了尾声,他把那份钱打给我。我没有收,并且立马和他见了面。
我需要他帮忙。
帮我做一把刀。
就这么一个突兀的回忆片段插进脑袋里,别的多一点的都没有。
乱,太乱了。脑子乱糟糟的。
不对。他态度的转变是怎么回事?也不对,在店里,或者在昨晚我肯定意识到过某个问题。这很至关重要。快想,快想想。我一定是想到过的。
我喝了一大口可乐。冰凉的,很多小泡泡在口腔和喉咙里炸开。
我看着杯子里融得只剩小指头大小的冰块。
“我的味觉这么敏锐的吗?”这句话突兀的在耳边响起。
那是我的声音。
我几乎颤抖着放下杯子,打开光脑开始搜索。
手掌心的水汽滑腻腻的,我很难受。
Beloved项目志愿者代表团392人,其中不乏名流大家,有普通工薪阶层,也有条件贫苦的草根,有反对beloved而去亲身试验的,有狂热支持的......而到现在,一个能查到相关消息的人物都没有。除了那个在医院抱着栏杆不撒手的神经病,其他人是否活着都是谜团。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有记录的志愿者代表团。
更多的是像我这样只拿钱不记名的小白鼠。
不对不对。我一开始认为医生和经理对我态度很好,至少表面上还行,是因为我身份地位不低。
还有我的“朋友”,他对我的态度,虽然很有恶意,却在忍耐着。我用公司间合作他就得滚远点这事也没有激怒他。
他并没有那么顾忌我的身份。
为什么敢带着保镖打手明目张胆堵我又不得不放我离开?
我说了什么来着,我说,我说我会同意参加最后的试验。
我这么重要吗?我怎么可能这么重要。
他和我到达店铺有时间差。他在干嘛?他在确认什么?
他在确认我的失忆。
为什么要确认我是否失忆。为什么和他们联系后就有了敢用保镖抓我的底气?
或者说,必要性。
我的参与与否对他们很重要。
我猛地一抬头,那张合照上的392个人直愣愣的盯着我。
因为。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那个直觉还是强行冒了出来,只有我能参与了。
只有我了。
所以可以不客气,不温和,甚至我不可以选择拒绝。
我收到了他发过来得消息,yopet同意了我的条件。
我叹了口气,变敏感的味觉,诡异的实验用具,消失在大众视野的志愿者,精神病院的患者,甚至体验地点都是在精神病院。
整个项目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我在干坏事我很奇怪你快来捉我。
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去参加这个东西。
“谁知道呢。”她也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扭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是Air。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虚拟的吗?等等她当然有原型啊,有原型我为什么要去看虚拟的?妈的到底什么情况。
她没管我调色盘一样精彩的表情,拿起书桌上那把刀,在手里颠了颠。
我看着她那幅啥事没有的臭脸,莫名有了点委屈的情绪。
我的视线突然有点模糊。我逐渐看不清她那张脸。
是眼泪啊。
她好像走近了一点,她抬起手是想帮我擦眼泪吗?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好像听见她在说话,“先睡吧,别怕。”
我并没有怕。
准确来说从醒来一直到推测出前因后果为止我都没有过害怕这种情绪体验。
第二天醒来,我趴在书桌上睡得挺沉的,
浑身都疼。
我第一反应是拿起那张梳理的纸再看一眼。
一看到那张纸我瞬间清醒了,那张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毫无章法可言。
那把刀还是在桌子上,分毫未差。
我一边刷牙一边瞎想,难道我是个文盲吗,或者患有什么语言综合征只能认不能写。
反正整明白了事情始末,我还是很轻松的。
我对我的推断很自信。
我的嗅觉,味觉,还有我的记忆。都是被他们的非法研究害的。
他对我的失忆毫不意外,指不定就是他叫人弄的手脚。
我吐出一口水,决定下次揍他要揍得狠一点。
关于Air。
算了,不想她。
不,等想个办法收拾完他们再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绿植都被照顾得很好,坐在中间只有草木的清香,太阳照得我懒洋洋的,感觉心情又明媚了一点
听见一阵脚步声,挺远挺小声的。
但我就是听见了。
我偏头看了一眼,中年人,微秃。
我看着那长出的一小截裤腿。
我看着他突然停下,掏出一小包紫色包装的纸巾。
垃圾被扔进垃圾桶。
我感觉很荒谬。
非常荒谬。
我灌了一杯冰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他们的又一轮测试。也许,
哪有那么多也许?就算那个鬼仪器真能控制我的大脑活动。
那又怎样。
对,能怎样?
我翻出一张在城西拍下的小广告,按照提示,发过去一个通讯请求。
交流完毕,我又躺回椅子上继续晒太阳。
会有好戏上场的。我差点哼出一首歌来。
要去参观大名鼎鼎的研发基地那天,我心情不错的在衣柜里挑了挑衣服。换了件黑衬衫黑西裤。
挺肃穆的,要不是舍不得,我还想把楼下小花园刚开的那朵白玫瑰也别上。
我开着车开向那个最高的建筑。
我还没开进地下停车场,就看见那朋友站在一群保镖前面,犹如一朵小白花在风中挺立。
我提着刀下了车,看着那一群黑衣黑裤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
臂膀上的徽章还大剌剌的别着安汀的标识。
他们知道其实我是他们大老板吗。
我跟在朋友身后走进大厦,此时大厦外的巨大荧幕正在滚动播放着一条对一个男子的痛诉。首先是一张超清晰的全身照,旁边的大红字罗列着他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包括他初中就读学校班级都扒了出来。然后是一行大字:出轨渣男不得好死。
真是朴素至极的审美和手法啊。
我不由得感叹。
研究基地就在高楼的最高处。
这群人什么破毛病,不能体谅体谅恐高症群体吗。
到了顶层,医生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年人在等着我,他应该就是那个研究员。还有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人,经理,那个大荧幕上的男主角。
这时候也在坚持上班,敬业精神可敬可佩。
我提着刀,朋友不让我进。
我的心情很好,我对他们笑笑,解释说:“这是我待会要带给她的礼物,请谅解一下。”
一听这话,也没人再说不行,就是朋友的脸挺臭的。
我顺势又提了个要求,“里面的人多吗?人员能不能减少一点,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朋友刚准备开口,老研究员就点点头,很慈祥的说,“当然可以。”
我那朋友最后只好捏着鼻子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
“那些是最新的一批志愿者,他们为了科学而勇敢又无私的奉献。非常伟大,我很佩服他们。当然,您也一样值得尊敬,您所付出远比他们付出的多......”
老研究员的话很多,我没怎么上心听。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群年轻人,每一张面庞都年轻到青涩的地步。
这个研究基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逛了一圈下来我感觉到小腿肌肉都有点酸涩了。
最后来到一台建造精密甚至是精美的大型机械面前。
老研究员还在尽职尽责的介绍着,“这是最伟大的作品,是我们研究院几十年来的最成功的作品,整个a市,不,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一台......”
他讲了什么我不怎么想听。
就这一台吗?那还挺好的,方便多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老研究员越讲越癫狂的那张脸,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悲哀。
他什么东西都敢讲,毫无保留,丝毫不担心这3s机密会泄密。
身后这么多人也没人阻止。
大家都知道。都知道这机密,也都知道死人会诚实的守住秘密。
我也知道,我会死。马上。
很快了。
我又叹了口气,这次有点大声,老研究员注意到了,他很关切想问我点什么。
但我只是飞快的拔刀,然后狠狠的一刀劈了过去。
血溅到我的手上,我觉得有点凉。
然后我又是一刀,这次劈在了那台仪器上。
这把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管劈什么都像劈西瓜一样轻松。
一路伴着火花滋滋爆响,身后一阵疾风,我停下手上动作。侧身迎着来人的胸口就是一记狠踹,这一脚的力度很大,那个人直接飞出去两三米才砸在地上。
我拔出漆黑长刀,面对着面目狰狞着围上来的人群。
人可能会越来越多。
我的心里反而越来越平静。
要快一点。
我只记得提刀挥,劈,砍,砸,捅......没有什么章法,只想着都他妈别挡着我的路。
别来拦我!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去哪?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但我要去!
一刀送进面前人的胸膛,再拔出来。血溅在我的脸上,还是冰凉的。
我侧头发现旁边有个年轻人在看着我。
我的头发被吹起来,有点遮住了视线。但我看见了那双眼睛,平淡的,冷静的,没有波澜的。
是最新一批的志愿者。
苍白的面孔,漆黑的瞳孔,在看着我。
我看着这个场景,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感受我是什么心情了。
也许我应该,振臂高呼一声那什么玩意儿。
我不想。
我有点累了。
我看着那个过分青涩的年轻人,我挺开心的笑了一下并且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然后提刀劈了下去。
我抹抹下巴上的血,这次是热的。
我退到露台上,抱着刀,我又看见了Air。她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眼神里有点浅浅的夸奖的意思。但我的身上有点脏,我还是跑着扑了过去。
她应该会给我一个拥抱,和她手掌一样温暖的拥抱。
我的直觉。
余光瞥见有个白色人影扑过来想拉住我。
这次我没有力气再拍开他的手,不过他也抓不到我。
我有点后悔没带上那支白玫瑰。
这里很高,是a市最高的地方了。我有点害怕,缠着纱布左手腕慢慢热起来。
就像有人握住一样。
我闭上眼时,脑子还是那张苍白的脸,黑色的眼睛,像那把漆黑长刀一样。
这就是我的一瞬间吧,我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