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第一次见到玛蒂尔达的那一天起,他就期待着有一天娶她,十四年前,他在离梦想最近的时刻失去了她,甚至一度以为他再也不能得到她,好在他的坚持最终等到了回报,现在,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有着教皇的诏令和德意志皇帝的见证,到了上帝面前,也不会再有人否认他们的婚姻,父亲也不能。
“德意志皇帝为什么会帮助你?”回英格兰的船上,在他还犹为夙愿得偿感到彷徨和恍惚时,他忽然听到玛蒂尔达问道,望着佛兰德斯的海岸,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疲惫,“我听说他即将率军收复耶路撒冷,即便他愿意在教皇面前替你说情,也没有必要亲自来到根特见证我们的婚礼。”
“他是来接受我的效忠誓言的,为了获得他的帮助,我重申了你父亲向他父亲发下的誓言,承认英格兰是帝国的封邑。”菲利普答道,“不要担心,莉奥妮丝,英格兰贵族知道这件事,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毕竟皇帝离我们很远,不像法兰西国王一样可以直接威胁他们的礼仪,如果布兰奇将来又打算以封君的名义干预我们,至少我们还有一个比法兰西国王更加强大和尊贵的君主可以施压和求助,在这个问题上,英格兰人不会不识大体。”
“也好。”玛蒂尔达说,她的神情仍有些恹恹,以及悲伤,菲利普不知道她在悲伤什么,三年了,她还没有从过去的噩梦中醒过来吗,“一切都过去了,莉奥妮丝,你不必再恐惧。”他忽然说,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玛蒂尔达抬起头,正看到菲利普那湛蓝的、热切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像他的父亲,但他们是不同的人,她一直清楚这一点,“等回到英格兰,我立刻在你父亲加冕过的教堂里加冕你,曾经向你父亲效忠的贵族都会效忠你,我们会有孩子,被认可、被祝福的孩子,我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发誓。”
那是他执着的事,他渴望的事,过去数年,想到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他几乎要被痛苦和悔恨折磨得疯掉,他比谁都渴望他们能回到从前,那个她用尽全力逃脱的从前。“......我没有恐惧。”她说,最后眺望了一眼法兰西的海岸,“你说的对,一切都过去了,陛下,我们会回到从前。”
“不要这样称呼我,莉奥妮丝,用我们从前的称呼。”
“好,特里斯坦。”她说。
他叫她莉奥妮丝,她叫他特里斯坦,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约定,他们独属于彼此的象征和原因,至少菲利普看来如此,这一刻,他们都没有再提起那个人,那个同样会这样称呼他们的人。
耶路撒冷的风透过帐篷划过他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砂砾再次让他心烦意乱,他索性披衣起身,来到帐篷外。
距离他在根特见证那场婚礼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这一年半里,他遇到了很多麻烦,也取得了很多成就,其中最伟大的成就无异于收回了耶路撒冷,并且如他所愿不费一兵一卒,和卡米勒苏丹告别前,他给了他一把剑,告诉他那是理查一世在数十年前赠予他的佩剑,他本有很多种或得体或风趣的言辞回应他,但接过剑的瞬间,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他都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说出口的话:“我见过他的女儿。”
他没有见过理查一世,但他见过他的女儿,并且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他还没有忘记他的女儿。这不合适,他心想,她不是某个小贵族的妻女,亦或是他可以随意调戏的平民女孩,哪怕她是德意志某个公爵的妻子,他也可以和她共度**,那或许他已经从这求而不得的痛苦中解脱了,但她偏偏不是。
如果他通知英格兰国王他想要他的妻子,他会答应吗,或者如果他不顾他的意愿将他的妻子召入宫中,他会反抗吗?这样危险的念头甫一出现便令他猛得激灵,他的理智强迫他从这危险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清醒些,他想,他是基督教世界最强大和尊贵的君主,但他所享有的权势和自由并不包括强行占有一位大国的公主和王后,即便英格兰国王已经宣誓臣服他,他毕竟不是他真正的臣属,何况他还是法兰西的王子,他不是他可以任意羞辱的人物。
他应该马上再结一次婚,或者找一个新的足够美丽的情人,或许西顿夫人不错,她现在就在耶路撒冷,如果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找她再续前缘,她是不会拒绝他的......“陛下?”他听到一个声音,他回过头,正好看到赫尔曼关切的眼前,“是你啊,赫尔曼。”他说,看出他心神不宁,赫尔曼给他披上一件披风,“我看到您不在帐篷里,于是出来找您,您还在为绝罚令愤怒吗,陛下?”
“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腓特烈说,是的,教皇固然可以出于傲慢和私心对他施以绝罚,但他收回耶路撒冷的事实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教皇脸上,有这样的功绩在手,他有信心在回到意大利后令教皇收回处分,就看他是来到罗马城下“恭请”教皇收回,还是用更加温和且恭敬的方式让教皇收回。
他明白这一点,赫尔曼也明白这一点:“是的,连理查一世这样传奇的君主都没能叩开耶路撒冷的城墙,但您做到了,单凭这一点,您就收获了多少基督教君主梦寐以求的声望,已经有士兵以‘圣腓特烈’称呼您了!”
他为什么又提到了理查一世!腓特烈动了动嘴唇,想让赫尔曼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但赫尔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过去几十年,有多少人曾为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功亏一篑扼腕叹息,他们现在就有多欣喜于圣城的再次光复,实不相瞒,在我来到东方后,每每回想起第三次十字军,我也忍不住遗憾和惋惜,如果腓特烈一世陛下没有游泳过河,如果腓力二世没有临阵脱逃,或者理查一世能够在耶路撒冷待到萨拉丁去世,那或许圣城早就可以回到基督徒手中......”
“但我已经做到了他们没有做到的事。”腓特烈说,他又开始心烦意乱,“而且理查一世的失败多少也有我父亲的原因,我父亲阻碍了他回国的路,扣留了他,向他勒索了征服西西里的赎金,这件事并不光彩,他临终前也为此忏悔。”
“毕竟那时候英格兰国王还是韦尔夫家族的支持者,先皇不过是为了帝国和霍亨斯陶芬家族的荣耀才有此举动,不过,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的英格兰国王是心甘情愿臣服您的,而您也帮助理查一世的女儿重新成为英格兰的女主人,她应该感激您才对。”赫尔曼自以为是地宽慰道,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即便是当初那笔所谓的赎金,亨利六世陛下也是有合理的理由的,在理查一世离开德意志前,他曾经答应将他的第一个女儿许配给皇帝的儿子,所谓的‘赎金’是他提前支付的嫁妆,即便是在他去世后,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想过履行这段婚约,但腓力二世抢先一步拿走了他女儿的监护权......”
他的语调突然一顿,他看到腓特烈抬起头,用一种惊诧且急切地目光看着他:“理查一世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我父亲的儿子,他只要一个女儿,我父亲也只有一个儿子。”得到赫尔曼的默认后,他复而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腓力二世抢走了她,她原本应该是我的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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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