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大的店铺陷入混乱,家丁们抄椅子的抄椅子,砸门的砸门,叮咣乱响,鹿芩趴在柜台底下,提心吊胆地顺着地缝去看。
五六双脚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一只脚都能顶上庸医两只。
鹿芩又默默缩回去,坏了,这么久了都没听见庸医吭声,该不会是家丁进门的时候把他敲晕了吧?
“我亲眼见她跑进来的,给我搜,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又是一阵巨响。
鹿芩十分忐忑,赵姨娘要对她下死手,这些家丁必定不是吃素的,庸医看着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抵过五六个家丁?
再这样下去,不仅她会被发现,庸医也会被她连累,还不如先把这些人引开,另做他法。
想着,鹿芩一闭眼,一咬牙,从柜台下面钻出来:“住手,我跟你们回……”
“咣”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一抬头,竟发现眼前的场景和她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两个家丁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庸医正阴气沉沉地站在门前,双拳握得爆起青筋。
接着他慢慢抬起头,望着愣住的家丁们,眼里燃起旺盛的鬼火。
“敢砸小爷的店,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你们真是活腻了。”
这声音如同地壳猛烈翻滚,鹿芩愣在原地一秒的功夫,家丁们已经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饿狼扑食一样冲向她。
鹿芩反应过来,发出尖锐的爆鸣:“喂喂,还愣着干嘛!快走啊——”
她急的一个大跳去抓男子的手臂,谁料男子忽然抬手往后一搡她,将她推倒安全地带,自己则又一个飞腿,将另一波扑过来的人扫倒。
“砰砰”几声。一个人被飞踢到柜台上,痛苦地捂住肚子,另一个人则被一拳怼到墙上,晕成斗鸡眼。
一时间,刚刚嚣张喊话的家丁们,都被叠罗汉似的丢到门口。他们纷纷捂着屁股或胸口,口吐血沫,痛苦地呻吟着。
“我去……”鹿芩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说出口。
“惹谁不好,非招惹小爷。”男子浑身似乎冒着黑色的烟气,比鬼还渗人,“小爷这几天本来就不爽。”
“你!”仍有几个不服气的人爬起来,想和他鱼死网破,男子便顺手抄起桌椅,三下五除二地把他们打了个屁股开花。
家丁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颤抖着手指着他,嘴里念叨着说不完整的话,似是诅咒。
“敢冒充郝家家丁作恶,活腻歪了?”男子嗤笑一声,单手拔出插在柜台上的剑,他抬剑指着众人,步步前进,“还不快滚?”
“别别过来……”家丁们杵着地面向后挪动,屁股的疼痛让他们皱着眉,于是又改成翻身爬行。
几人手脚并用,没一会儿便爬的无影无踪。
这庸医……难道是武状元出身?
“喂。”鹿芩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见男子撇下剑,慢条斯理地从狼藉里扯了把凳子坐下,“别看了。”
“哈哈哈哈。”鹿芩抽抽嘴角,谄媚地笑道,“恩人好身手,今日救命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日后必定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小爷素来行侠仗义。”男子重新抄起桌上的书来看着,“说吧,你到底是何人?”
鹿芩望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有点佩服这人了,要是她的店铺被砸成这样,她高低要告上衙门要个说法。
“恩人,您千万别误会,小女子真的不是坏人,小女子也是被逼无奈。”鹿芩说着说着,双手捂住脸颊,假装哽咽,“我娘死的早,爹的小妾假好心把我嫁了人,实则是想要我的命……我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到了婆家,夫君却不愿和我成婚,还一夜不归,不知外面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可怜我白白落人笑柄……”
听到这,男子在书页上浏览的眼神顿了一下。
“刚刚那些家丁,八成是我爹的小妾派来的,恩人,若不是你心善,我今日就会被丢到荒山野岭喂狼了!”
“……”
鹿芩越说越动情,演的泣不成声,没想到,她透过指缝一看,庸医十分淡然,面无表情的,一句话也不接。
怎么,她说的很假吗?
鹿芩狐疑,又一抹眼泪,诚恳地说:“恩人,我不是忘恩负义的,日后若有需要,你就来找我,我一定帮忙。”
“哦,姑娘是诚心报恩的吗?”没想到,男子终于缓缓放下书本,两手搭在膝盖上,反问道,“也不报上姓名,到时有事相求,我如何找得到?”
鹿芩愣了下,忙说:“是我一时疏忽了。小女子姓鹿名芩,恩人有事可以上郝府找我。”
好半天后,风吹过树叶子发出沙沙声,男子勾勾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那便多谢鹿姑娘了。”
……
鹿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不过她没有多想,随即便告辞了。
她在集市上转了转,看了看胭脂水粉,还看了看衣铺当下流行款式,又从老板手里买了些花样,很快便把那男子抛之脑后。
回府后,她埋头钻研着花样,不知不觉中整理到天黑。
这个时代的衣裳大多都是量身而做,里衣外衣层层叠叠,没有“均码”一说,所以就有了做工慢的缺陷。
如果她用有弹性的布料,做出适合大多数人穿的“均码”,就可以节约时间,批量生产,满足更多需要。
不过,制衣的事姑且可以放一放,眼下先该解决的是租店铺的事。
她已经看好了一家准备转租的店铺,在集市的中心位置,客流量很大,但要一笔不菲的租金。
除了租金,前期起步也要投入不少,她不好直接开口朝郝家要钱,所以得想个办法攒攒资金。
不如……先进购些胭脂水粉,然后摆个地摊,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卖一卖钱?……
鹿芩琢磨时,芝兰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还在挑灯伏案,不免担忧她的身子:“小姐,歇歇吧,不早了,明日再看。”
鹿芩闻声抬起头,见外面夜色已浓,便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也好吧。”
毕竟原主的病体实在是不太能熬。
她回了寝殿,先在外头的梳妆镜上卸下头上的珠钗,又回了里屋。
她正要更衣时,竟然瞥见榻上坐着一个人闭眼小憩。
再一看,鹿芩激灵了一下——这不是……白天那个庸医吗?
“你你你你你……”她唇一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来干什么?”
男子被她吵醒,睁了眼,皱皱眉理直气壮道:“给你治病啊,况且你不是说,有需要就找你吗。”
“你不能白天来吗?不能走正门吗?”他迷惑的行为让鹿芩哭笑不得,忍着火压低嗓音,“我是有夫君的人!你大晚上翻进我寝殿,这不是叫人误会吗!”
“还是你有分寸。”男子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着下巴,似笑非笑,“不像你夫君,在外面有相好的。”
“……出去!”鹿芩瞪他,“你不走我可喊人来了!”
男子不语,从榻上下来了。就在鹿芩以为他识相要走时,他一转身,躺到床上去了,还翘起腿,像故意戏弄她一样。
这要是被公婆发现了,她可真是百口莫辩。
鹿芩又气又无奈,索性退到门口,装作惊慌失措地喊:“来人啊!家里进贼了!”
这一嗓让外面的芝兰吓到了,慌忙冲出去喊抓贼,喊来不少家丁。
家丁们身手敏捷,纷纷抄着家伙过来准备捉贼。
听到一阵动静后,男子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夫人,深更半夜的,你喊什么呀。”
“你还……”等一下,夫,夫人?
鹿芩眨巴眨巴眼睛,准备揍他的手僵住了。
这,庸,医,是,她,夫,君??
“少夫人!”鹿芩还没反应过来时,家丁们一窝蜂似的赶了过来,“少夫人,哪里有贼人?有没有受伤?”
他们顺着鹿芩的眼神看过去:“贼人”郝景时正走到门口,抬眼看着各位。
“少……少爷?”家丁们不明所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让老爷夫人好找!”
听到这声“少爷”,鹿芩如遭雷击,扭过去的脖子仿佛生了锈。
郝景时早已预料到这个场面,气定神闲地倚在门框上,双臂交叠在胸前:“夫人这是在跟我闹脾气呢。”
“......”
“都退下吧,别打扰我和夫人休息。”他慵懒地挥了挥手。
家丁们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还是快步退下,赶着去向郝老爷禀报。
鹿芩呆立原地,只觉得头皮发麻,见郝景时的目光正悠悠地落在自己身上,急忙挤出一个干笑。
“那个,我家猫好像要生崽了……”
话音未落,她已悄悄挪动着小碎步,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站住。”
郝景时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
鹿芩逃跑失败,一时间浑身别扭。她呵呵笑了笑,慢步往后退回,和他拉开距离。
“那个……”
“小爷那晚哪也没去,就睡在医馆。”郝景时顿了顿,着意加重语气,“更没有什么狗。屁。相。好。的。”
“……”
鹿芩脚趾抓地时,郝景时又非常重地咬起字来,掀起眼皮盯着她,用手在脖前做出斩杀的动作。
“再敢跟人胡说八道,小爷就不治你了,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