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越社交能力人际广泛，又是个很会聊天的人，打小跟着他老爹天南地北的走，见得多懂得多。
与他聊天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不聒噪也不会冷场，甚至在你搭不上话的时候贴心的带一下。
她心里有事，很少插话，只听他说，倒也没觉得难熬。
饭吃到一半，门口进来两个人，一口东北腔调，为首的人先是看见坐在窗户边的宋黎，待靠近才看到坐在宋黎对面的沈时越，愣了下。
沈时越头往后仰，懒散的靠在椅背，抬眼睨着来人，挑了挑眉，“呦，高哥来吃饭啊？”
高放看了眼宋黎，很快添上笑脸，“沈总也在呢？”
“今儿冬至。”
沈时越扫了眼宋黎，把自己面前剥好壳的虾推到她面前，笑容有些暧昧，“陪小美女吃个饭，高哥呢？”
“我来有点事。”高放讪讪道，又看了眼宋黎。
她立即起身，提着包借口说去洗手间。
高放又跟沈时越唠了几句，这才跟去了洗手间，她把纸袋递给他，“这是一万块，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会尽快还，高哥，麻烦通融一下，我一定会还钱的。”
高放接过纸袋，看也没看给了身边人，点上一支烟，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小娘们，还真是小看你了。”
“多谢高哥了。”
“用不着谢我，时间我给你，你也得连本带利一分不少还给我。”
前些日子，高放找她要过钱，当时答应借是因为谭老板的担保，他没必要因为区区十万块钱博姓谭的面子。
原本他不怎么情愿，无声无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试探般和颜悦色的提醒过几次，谭老板那边都没什么动静。
高放放心下来，这小娘们要真和姓谭的有点关系，哪怕是皮毛瓜葛，都不至于为了这点钱跟他张口，十万块钱，连他们那些人九牛一毛的毛都算不上。
前阵子，打听到这小娘们那病了的老妈在医院时经常是独自一人也没人照顾，更加打定了她压根和姓谭的丁点关系也扯不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至于那什么担保人，有什么用，暂且说这小娘们带着个病秧子老妈跑不了，就算真跑了，姓谭的那边也不会因为这点钱往自己身上抹黑。
不把人弄出事的催债法子有的是，高放打定主意，要是再没从这她身上看见票子，他就得采取点特殊措施了。
昨儿个小娘们给他打电话，说要先还一部分，转账不行，非要当面给现金。
高放嫌麻烦，骂骂咧咧的应承下，到地方一看，沈时越和那女的面对面吃饭呢，他瞬间就明白这女的什么意思了。
好家伙，这是姓谭的傍不上了，改傍姓沈的了？
这位比姓谭的还麻烦点，毕竟姓谭的在家只算个老二，可沈时越是独子，他老爹那些家产家底谁也抢不走，都是他的。
这两人心眼加起来八百来个，都沾着利与己，透着睚眦必报，可沈时越这么好面一人，居然能够给这小娘们撑腰，这是让人没有想到的。
都这样了，干嘛不还钱呢？
高放在洗手间抽了几根烟，还是想不明白。
隔着老远看见沈时越正专心致志的剥螃蟹，把剥好的螃蟹肉推到小娘们面前，又是倒水又是递纸巾。
真他妈贴心。
他叹了口气，“这钱没法再要了，等她慢慢还吧。 ”
“高哥，怎么不干脆跟沈总说出来？”身边人不解 。
“沈时越跟个人精似的他能看不出来？”高放顺手把烟点在洗手台上，灭了。
“那这女的要最后还不了怎么办？”
“黄不了。”他看了看宋黎，“这娘们不是那笨的 。”
一顿饭吃的揣揣不安，直到看见高放的车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小动作被沈时越尽收眼底，他收敛了表情，也不说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敲。
她愣是没敢把他剥好的螃蟹和虾剩下，全部都吃完后，他才出声，“吃饱了？”
她嗯了声，显得更紧张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又下起了雪，寒风透过门的缝隙钻进来，凉意刺激脖颈裸露的皮肤，宋黎不禁缩了缩脖子。
沈时越把自己的围巾缠绕在她的脖子，最后打了个结，像个包裹严实的小学生，他左右看了看，很满意的样子。
“冷就多穿点。”
推开门，冷风夹杂着雪花瞬间席卷而来，他的身形平稳的走在前方，她裹紧外套跟在后面，脑子一抽，忽然问道：“你觉不觉得咱门现在就像鸡妈妈和小鸡崽。”
“……不觉得。”
沈时越停下，朝她伸手，“手冷不冷，给你暖暖。”
“不冷。”
“你冷。”
他笑了两声，声音掺杂着风声，“跟人谈了那么多生意，像今天这种事后再谈报酬的，还是头一回。”
心猛跳一下，她抬头看他，慢慢把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手挺软。”
沈时越捏了捏，“出汗了，紧张吗？”
她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你年纪还小，不怎么会骗人。”
他握着她手，一同放进自己的口袋，朝前走去，“最起码骗不了我。”
掌心又泛了一层汗，她十分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利用你。”
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自己找借口解释一下，“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一开始想请你吃饭的。”
“打从今天看见你，你浑身都写着别有用心，缺钱怎么不找我？”
沈时越深深的盯着她，“觉得我不可靠？ ”
“还是怕还不起我？”
宋黎缓缓点头，这倒是真的。
“挺机灵的，还很有韧劲。”
拉开车门，先让宋黎坐下，并没有关门，沈时越弯下身子，手撑在她头顶，似笑不笑的，“但运气不好，家里的事不少，也是还没逼上绝路，要不然无论还不还得起，你都会找我。”
车门隔绝掉冷空气，沈时越绕到驾驶室，拉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暖气吹在宋黎冻的木然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可她觉得更冷，脸色发白，连身体都禁不住微微发抖 。
他都知道。
她自认为除了名字之外的任何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可是在沈时越面前，她那点小心思全被看的透底，如同被剥光衣服的跳梁小丑，毫无**。
身体愈发冷，她闷着头不说话，下车时，她想把围巾还回去，他却摆摆手，“送你了，当做礼物。”
她才想起来，外套也没还给他。
赵尔容已经睡下了，林陌九正在看电视，依旧是那部一周才播一集的古装剧，她爱看的不得了，以至于前面的内容也反反复复来回看。
宋黎陪她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和沈时越吃饭了。”
林陌九嗯了声，眼睛盯着电视，没在意。
“有好几次高放找过我要钱，我约他到我和沈时越吃饭的地方，给了一万块钱，我觉得他以后应该不会来找我要钱了，至少不会用不好的方式。”
林陌九转过头，瞪大眼睛，“你利用沈时越？”
“嗯，我没办法了，我害怕高放会到家里闹事，我妈的身体不好，受不得这些的。”
“他就这么让你利用？”
“我道歉了。”
她慢慢的说。
“其实我没什么想法，我就想有钱，不用太多，能够让我妈安心的看病就行了，你知道吗，每一种药的价格用途她都会很详细的问医生护士，选择便宜的那种。”
“我没有很多时间照顾她，别人都有人照顾，可我每次去医院，都能看见她看着窗外发呆。”
“我也不知道她还能有多久的时间，就想在她还好的时候好好对她，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她难受的眼泪掉下来，“我真的很想照顾好她，让她不用担心好好接受治疗，可是小九，我很没用，也没能力。”
林陌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递了纸巾给她。
擦掉眼泪，“其实沈时越什么都知道，他说我不会骗人，最起码骗不了他。”
“在他们那种人面前，你好像是透明的，什么想法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我是真的害怕了，我自己无所谓的，可是我有妈妈，我需要照顾她，我不能有任何事。”
她重新平静下来，身子暖和了些，脱去了外套，“ 麻烦你帮我告诉谭老板一声，他的工作我无法胜任了。”
林陌九叹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抬头看她，“其实离他们那些人远点也好，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好好照顾阿姨，我这几年有点存款，不着急用，你先拿着。”
宋黎嘴唇动了动，忍住鼻酸，“你愿意帮我，我却什么都没能带给你，小九，谢谢你。”
“别说什么也没带给我，宋黎，不用自责，你很努力，比我当时努力，我愿意帮你，是因为当时没有人帮我，我知道那种感觉的。”
林陌九眼圈也泛了红，低头看见宋黎手腕上的表，动容的情绪瞬间被惊愕代替，“哪来的？”
她摘了表，“沈时越给的，说纪念品。”
林陌九沉默了下，“其实沈时越对你应该是不错的，被你利用也没翻脸，围巾也是他的吧？”
她点了点头。
“我感觉应该可以抢救下。”
两人对视一眼，林陌九点开刚刚发送的短信，已经显示已读，她略一思索，补发了一条过去：不好意思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