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现场
夏季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柔而美好，透过几米之外的那扇小窗漫进房间，爬上桌角。
格林威尔伸手将戴维斯的照片推到桌子对面博伊德能够到的地方。
“戴维斯，记得吧，你的老上级了。”
博伊德看到照片后脸色很不好看。
“现在事情是这样的，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完全可以通知监狱方，在戴维斯进来后把他和你安排进一间牢房。”
约翰逊看看手表：“时间不等人，你有五分钟。”
博伊德沉默地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显得很紧张。
“我还能获得减刑吗？”
约翰逊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看你提供的信息多有用了。这次选择权在我们手里。”
“好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没过多久博伊德就妥协了，他垂下肩膀，开始用低沉的声音陈述。
“戴维斯算是个头儿，但是他手下的人对他印象都很不好。我们私下都说他有躁狂症，暴力倾向。”博伊德搓着手指，像是想起什么胆战心惊的事情，“别说我说过刚才那句话，忘了它吧。”
“他负责拐骗那些人，把他们藏在地道深处某个地方，我发誓我不记得位置，一进那里我就晕头转向，我只干过一次，大多数时候我都负责——你们知道的。”
他歪了一下头，似乎不愿意再提让他入狱的事情。
“别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戴维斯很危险，如果他手底下的人惹怒了他，他会真的会直接地把人——杀掉。”
博伊德抬起手腕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看向他认为更好说话的格林威尔：“我可以告诉你们港口那边的那座工厂是归戴维斯管的，这一定是有用的信息吧？”
“我们会尽快提交证明材料的，你可以不用担心跟戴维斯住一间牢房了。”约翰逊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与格林威尔一前一后走出探望室。
屋外阳光明媚刺眼，散发着抵挡不住的炽热，格林威尔几乎能闻到空气中灼烧的气味儿了，他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让它们垂下来替眼睛挡住阳光。
“老实说，我没觉得博伊德说了什么有用的信息。”约翰逊拉开皮卡的车门，又用力关上，“但是我把话都说出去了。”
“也不见得。”格林威尔坐上副驾驶，车里的温度让他差点喘不过气，“至少提前知道了我们要抓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看戴维斯的照片，你看不出来他有暴力倾向？”
格林威尔沉默许久，才说道：“我感觉我们的调查方向好像偏了。”
“暴力倾向的人做事多出于即兴情绪，没有规划和耐心，尸体脸上的割伤不可能是戴维斯干的。”
约翰逊：“也许那个流浪汉之前惹了什么人。”
格林威尔：“也许案子有两个嘿榜参与。”
这次轮到约翰逊沉默了半晌。
“我承认有这个可能，但是没有证据。”
“割伤就是证据。”
约翰逊摇摇头：“不，割伤什么都代表不了。”
“执着这一点你就会陷入死胡同，我们需要先把戴维斯抓到，再考虑有没有第二伙嘿榜这件事。”
格林威尔抿着嘴唇不说话，让约翰逊接下里的话听着都像自言自语。
“港口那边越来越乱了，警局又没办法那里全都围起来检查，我建议还是从凶手开.枪的方向往回找线索。”
“我先回去取点东西，然后再去趟案发现场。”
“你听到了吗？我就当你听到了。”
他踩了脚油门，老旧皮卡车发出一阵更大的噪音，老牛拉车一般慢悠悠地加速。
“你的车修好了吗？”噪音之中格林威尔瓮声瓮气问道。
约翰逊砸吧着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辆车怎么了，不愿意坐你可以走回去。”
“当我没说。”
*
“我记得还有一张血迹的照片，啊，找到了。”
桌上摊着几十张案件相关的照片，约翰逊抽出几张把它们摆在一起。
“尸体特写那张哪去了？”
坐在旁边的格林威尔猛然回过神：“我把那张给丹尼尔了。我以为有很多张——”
“丹尼尔是谁？”
“We are G俱乐部的老板，我跟你提过他的名字，昨天打来电话的那个。”
“算了，反正尸体也见过了。”约翰逊把挑出来的几张照片摆好位置，在中间放了个白色的杯子充当尸体。
“地道有两端。”他又在杯子两侧放了两支笔，“技术小组分析过了，凶手是从这个方向射击的。”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张折了很多折的纸铺在桌上。
“这是什么？”格林威尔要起身才能看到纸上的内容，都是写错综复杂的线条，整体像张手绘地图。
“小点声，这是我自己画的地道地图。”约翰逊放低音量，动作小心翼翼的，“上头不让，说是有些地道建设之初是为了做地下堡垒的连接通道，属于机密，这简直就是扯淡。”
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才在地图上确认尸体的位置，凶手开.枪.射.击的方向再往前走一段，是一个岔道，一条直通到港口边上，而另一条再往前就断了。
“机密通道。”约翰逊毫不掩饰地嘲讽道。
“可是戴维斯如果要用地道给港口运送人口，只能从这个方向来。”格林威尔略微皱眉，“我想再去现场看看。”
两人再次驾车来到案发的地道，尸体早已经被处理走，现场只剩下墙面上发黑的血迹和遍地无人清理跟风打着转的垃圾。
格林威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一点灯光照亮了潮湿长苔的墙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堪堪容纳两人并行宽度的地道里，格林威尔走在前面。
“跟我讲讲丹尼尔。”约翰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回响。
格林威尔脚下迟疑了半步：“为什么问起他。”
“因为在这种地方我实在想不到还能聊什么。”约翰逊坦诚说道。
地道里氛围阴森恐怖，前方的路冗长仿佛没有尽头，极其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格林威尔目光始终跟着光源投出的一小片光亮，屏气凝神，生怕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突然窜出什么东西。
“如果你亲眼见过他，大概第一印象会很好。”格林威尔避开地上一大摊黑乎乎的东西说道，“我觉得他是那种单凭外在会让你觉得是邻居家乖孩子的类型。”
“那内在呢？”
“...”格林威尔把嘴巴合上了。
有多少个邻居家的乖孩子只是表面乖巧懂事，内心的想法并不是如此呢。丹尼尔大概也是如此。
真当他格林威尔是个小警察，看不出来那些试探和引诱的话语吗？
用软糯无害和干净的气质把自己装饰的漂漂亮亮的，唱着Elegant killer的歌以不谙世事的俱乐部老板自居。
然而在这片繁华热闹的珍珠区，拥有地头蛇一样独占整条街道的We are G俱乐部，什么样的人能洁身自好啊，何况丹尼尔还是这些**加持的创造者。
不是谁都有资本趟这滩浑水，格林威尔一面佩服丹尼尔，一面不时提醒自己再警觉一些，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落入任何一条贼船上。
约翰逊不知道格林威尔的内心在想什么，见他很久不说话，像是突然有感而发：“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想法都太单纯，总是不计后果。”
“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直白讲了，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是不会放弃洛杉矶大好的机会来波特兰的。尽管这座城确实有很多美誉，吸引无数人慕名而来，但不是天堂。”约翰逊的语气像是在替格林威尔惋惜。
格林威尔没有说话，盯着面前唯一的一束光默默前进。
波特兰不是天堂，没有纯洁善良的天使。
他也从来不是来寻找天使的。
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岔道出现在眼前，约翰逊看看左手边的岔道：“这边是通向港口的，只有尽头的一个出口，不想从那里出去就必须原路返回。”
格林威尔视线平行望向前方：“那这条就是所谓的机密通道。我倒想看看通向哪里。”
说完他迈开步子朝未知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好像踢到什么细小的金属物品，清脆的声音一直传出去老远。
格林威尔愣了一下，蹲下身将光源凑近不平整的地面，被他踢开的小东西在光线下散发着金属光芒，很容易被找到。
是一枚弹.壳。
约翰逊拿出随身携带的物证袋，将弹.壳放进去收好，压低声音：“这可能是很关键的证据，如果能和死者身上的枪.伤对上，那就基本差不多了。”
说话间，约翰逊手机发出的光源熄灭了，他尝试着又按了几下，始终没反应。
“关键时候没电！”
静止站立在黑暗中时，听觉会变得格外灵敏，格林威尔最先听到了他们正前方传来的声音。
他立刻就把自己手机的光源也给熄灭了。
那声音并不是一个人的，至少是十个人一起在地道里走动才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一个男人沉重的咳嗽声。
约翰逊拉了格林威尔一把，两人立刻摸黑沿着原路返回，路过岔道的时候，格林威尔比了一个手势。
两人没有走岔道，而是返回尸体所在的那边，贴墙安静地站着，约翰逊把格林威尔拽到自己身后，耳语道：“我有枪，待会如果有事，我打头，我先上，我冲锋。”
实习警察没有配枪，格林威尔没想到自己还能吃这亏，他指指自己：“那我呢？”
“你别耽误我就行了。”
亮光由远及近，拐进了岔道口，借着脚步声遮盖，格林威尔在齿间挤出一句话：“你可真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