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其他警员都屏住了呼吸,没人再敢出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这场景愈发诡异。刚才拆箱时的慌乱渐渐被一种沉重的严肃取代,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普通的案件。
程安回领着师傅快步穿过警戒线,老法医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沉甸甸的勘查箱,步伐稳健。刚靠近木箱,他就抬手示意所有人后退半步,自己则蹲下身,视线从玻璃容器的边缘扫到红色液体的表面,眉头微蹙着没说话。
“师傅,您看这液体的状态。” 程安回低声提醒,手指悬在距离容器十厘米的地方,“我刚才初步判断是血液,但浓度不太对,而且……”
“先别下结论。” 老法医打断他,从勘查箱里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缕飘在液体表面的发丝,对着光线端详片刻,“容器是特制的高硼硅玻璃,抗压力很强,你看这边缘的密封胶,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型号。”
他转头看向程安回,眼神里带着审视,“嗅觉没骗你,但这‘血腥味’里混了别的东西,闻到了吗?”
程安回凑近深吸一口气,这次捕捉到了更细微的气息 —— 除了血的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味。他猛地抬头:“是□□?”
“可能性很大,但得回去化验。” 老法医点点头,戴上双层手套,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壁,他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拿出相机,快门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把现场勘查记录拿过来,从发现到拆箱的每一步,都要写清楚。”
程安回立刻应声去取记录本,看着师傅有条不紊地取样、拍照、标注,刚才心头的惊悸渐渐被专业的冷静压下去。
“将尸体放到解剖室里去。”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玻璃容器里的红色液体上,泛出诡异的光泽。
师徒俩的对话低沉而迅速,像两台精密的仪器在运转,将这起离奇的案件一点点拆解成可供分析的线索。
解剖室的无影灯像一轮惨白的太阳,将不锈钢操作台照得泛出冷硬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
程安回和师傅早已穿戴整齐,深蓝色防护服拉链拉到顶,口罩边缘压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双透着专业冷静的眼睛,在镜片后专注地盯着操作台上的女尸。
那具女尸被小心地从玻璃容器中移出,血渍已经被生理盐水冲洗干净,此刻安静地躺着,四肢舒展得异常规整,像一尊被精心摆放的白玉雕像。
程安回的目光刚落在她脸上,心头就莫名一紧 —— 这张脸太熟悉了,像是在哪个新闻报道、哪张旧照片里见过,可任凭记忆怎么翻涌,就是抓不住具体的轮廓。
她的眉骨弧度柔和,眼窝深陷,即使眼睑紧闭,也能想象出睁开时该是怎样一双动人的眼睛,苍白如纸的脸色非但没减损这份美丽,反而添了种易碎的、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先查体表损伤和侵犯痕迹。” 老法医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程安回戴上双层无菌手套,指尖触到女尸冰凉的皮肤时,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他按照规程依次检查了死者的衣物残留、私密部位及体表黏膜,指尖掠过的地方只有皮肤的冷硬,没有任何挣扎或被暴力侵犯的痕迹。
“师傅,没有性侵痕迹,体表也没有捆绑或抵抗造成的瘀伤。” 他一边汇报,一边在记录本上快速书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接着他俯身检查死者的头部、颈部和躯干,手指按压着每一寸皮肤,从下颌骨摸到锁骨,又顺着肋骨缝隙逐一排查。
“也没有发现致命伤,颅骨完好,胸骨没断裂,脏器位置从体表看没有异常。” 他直起身,眉头却越皱越紧,视线缓缓扫过女尸的四肢。
那些伤口就在这时撞入眼帘 —— 不是杂乱无章的砍伤,而是像被精心计算过角度,用锋利的刀刃一道道划开的痕迹。
从肩膀到脚踝,密密麻麻布满全身,每一道都呈扇形排列,边缘整齐得如同模具拓印,远远看去竟真的像覆盖了一层诡异的鱼鳞。
“但是您看这里,” 程安回指着手臂内侧一处稍深的伤口,“这些鱼鳞状伤口数量太多了,虽然单个伤口不致命,可积少成多……”
老法医早已戴上放大镜,正凑近观察伤口的切面:“伤口深度一致,间距均匀,凶手手法很稳,不像是冲动作案。”
他直起身,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结合玻璃容器里的血量,死因大概率是失血性休克,这些伤口就是放血的‘阀门’。”
无影灯的光线在女尸身上投下清晰的阴影,那些鱼鳞般的伤口在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正无声地诉说着死亡前的痛苦。
程安回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笔尖悬在记录本上空 —— 这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究竟来自哪里?凶手费尽心机制造这些奇特伤口,又刻意避开致命伤,到底在掩盖什么?
老法医直起身,摘下放大镜随手放在操作台上,镜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正在整理器械的程安回,开口问道:“你师兄到哪里了?还有问问程队,找到女尸的信息了没?”
程安回手里的动作一顿,心里嘀咕着,师兄一个星期前刚被调去外省协助办案,这节骨眼上估计能赶回来。
他抬眼看向师傅,见师傅正望着窗外,神色有些凝重,忽然反应过来 —— 师傅这是嫌自己不够用了啊。
虽说自己才进来实习一个月,正经的解剖技术没学多少,但论打杂,他可是一把好手。
整理器械、记录数据、清洗工具,这些活儿他干得又快又好,连师兄都夸过他细致。想到这儿,程安回心里升起一股自信,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连忙应道:“好,我去问问。” 说着,就转身往门口走去,心里盘算着先给师兄打个电话,再去程队办公室问问情况,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让师傅看看他的本事。
程安回快步走出解剖室,防护服上还沾着些许消毒水的气味。
他先是拿出手机给师兄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已经处理完外省的案子,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便挂了电话,径直往程安景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程安景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急躁。程安回轻轻敲了敲门,“程队,我能进来吗?”
“进。” 程安景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 “先这样,回头再说”,便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程安回,“怎么了?解剖有新发现?”
“不是,师傅让我来问问,女尸的信息查到了没?” 程安回走到办公桌前,看着程安景,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程安景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程安回,“目前还没查到确切信息。我们比对了失踪人口数据库,没有找到匹配的。这女人的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指纹也不在系统里。”
程安回接过文件,快速翻看着,里面是一些初步的调查记录和失踪人口的照片,确实没有和女尸相似的。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他有些失望地问道。
“也不是,” 程安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们在那个木箱上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运输标记,正在联系相关部门核实。另外,技术科的人正在加紧对女尸的 DNA 进行检测,希望能有新的突破。”
程安回点点头,把文件放回桌上,“好,我知道了,我会把情况告诉师傅的。”
“去吧,有什么新情况,及时沟通。” 程安景挥了挥手,又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似乎又要开始忙碌起来。
程安回走出办公室,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女尸的身份成了一个谜,而解开这个谜,或许是侦破这起离奇案件的关键。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解剖室走去,准备把情况告诉师傅。
解剖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外面走廊的一丝凉意,沈加序刚迈过门槛,就被一声急促的惊呼钉在了原地。
“我就说为什么会对她有熟悉感了!” 程安回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整个人俯在操作台边,口罩因为激动被扯到了下巴上,“她…… 她和我长得怪像的!”
沈加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程安回正死死盯着女尸的脸,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那张苍白却难掩秀丽的面容,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脸颊旁比划着,像是在反复比对轮廓。
“什么?” 沈加序皱起眉,带着旅途疲惫的嗓音里满是疑惑。
他放下手里的勘查箱,快步走到程安回身边。解剖室的无影灯正对着女尸的脸,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眉骨与挺直的鼻梁,确实与程安回有几分微妙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紧闭的眼睛,眼尾的弧度几乎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