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肉包不吃肉

长阶血未尽,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

八苦长恨花,那是他代你受过的苦。

何以窥不破,何以辜负卿。

不知渡人,何以渡己。

天啊,树上的蝉叫了,真要命,那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辈子,这两生。缘深遇君,缘浅误君。竟都是命。

墨燃墨燃,墨是黑暗,燃是光明。他一生寻求光明,却终难逃夜色深浓。

一个人,愿意用万两黄金换你,那是欲。

一个人,愿意用前程似锦换你,那是爱。

而一个人,愿意用二十年的年华,最好的岁月来换你,来等你。且不吭声,不求回报,也不求结果。那是傻。

他不信情爱,不信天见垂怜,更不想去追求些什么。

若是他历尽千辛,遍体鳞伤地咬开茧子,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可是外面没有人等他,他该怎么办。

他虽喜欢墨燃,但这个人太年少,太遥远,也太炽烈,楚晚宁不愿靠近,怕有朝一日会被这样的火焰烧成灰烬。

所以,所有他能走的退路,他都退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以至于,他只还剩了那么一点点的痴心妄想,却还要被足以遮天的冷雨淹没。

“报恩吧,不要寻仇。”

“念善吧,不要存恶。”

“山腰的梅花开得正艳,你能采一枝来,赠与我吗?”

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一个人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正史工整,谱尽英雄。

但我只想与你在一起,躺在暴君传里也好,烂在凶煞榜上也罢,都是好的。

我不想后人提起我们的时候,奉我为神,指你为鬼。我不想后世书载这一段时,写你我反目,师徒成仇。

若我不能为你沉冤昭雪。

墨燃,墨微雨,踏仙君。

我愿意和你一同受万世唾骂。

地狱太冷,墨燃,我来殉你。

人间很好,晚宁,我不要你殉我。

前世他深爱一个人。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而他入了地狱。

这辈子,有另一个人爱护他。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渡他回了人间。

薛郎甚美,世人甚丑。

金池之行。

来时鲜衣怒马。去时仲永之伤。

薛蒙当过十五年的天之骄子。

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然后有一天,朱楼塌了。

从此,他要用漫长的一生,来将这十五年的锋芒遗忘。

红海棠,黄海棠,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长路漫漫,险阻难料,楚洵命浅,不能再尽绵薄之力,万望诸君……万望诸君多自……珍……重……

“你如今所求的是什么?”

“所求报恩……不为……记仇。”

“所求为何?”

“所求……有朝一日,能死于师尊之手。”

晚安,墨燃,这一夜很长,但我会陪着你,愿你有好梦,有火,有灯。还有家。

是什么?枉费心机?白费力气?

楚晚宁在意识里混乱地找寻着,像是忙着找到一件合身的甲胄,找到最难听的词自己先拾掇起来,以免被欺辱得太过狼狈。

一文不值?

墨燃还是没有开口,那个词在他唇齿之间玩味地浸淫着。

对,一文不值。

楚晚宁笃信找不到比这更令人心寒的词了。

他镇定下来。

直到他听见墨燃心平气和地说:“东施效颦。”

我访故人明月下,灯花人面相映红。

一朝凤雏啼春晓,万顷河山清平中。

总角藏酿君莫饮,经年归来与兄逢。

人生何必常相伴,遥以相思寄东风。

我拜故人半为鬼,唯今醉里可相欢。

总角藏酿桂树下,对饮面朽鬓已斑。

天光碎梦众行远,弃我老身浊泪含。

愿赠余寿与周公,放君抱酒去又还。

日落黄昏人家,茶米油盐香味。

青年本当无烦忧,朔风吹雪白了头。

不知巫山客,不是命中人。

无令长相思,折断杨柳枝。

潭中落花三两点,岸上弦鸣一两声。

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

我本已心如死水万念灰,却不料三九寒夜透春光。

莫不是天意偏怜幽谷草,怕只怕世态炎凉多风霜。

清夜无风雪,余生好漫长。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西楼帘苇繁花瘦,一夜春风到钱塘。

月白风清处,与君初见时。

碧野朱桥当年事,又复一年君不归。

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

贪怨诳杀淫盗掠,是我儒风君子七不可为。

煌煌儒风七十城,竟无一人是男儿。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用你我一生沉浮,生死荣辱,博看客两三眼泪,满堂喝彩。

寂寞巫山殿,飘零无故人。

命中三尺,你难求一丈。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有一泓往事清澈,足以慰平生干涸。

谁知阶前朽尘泥,也曾芳菲四月中。

风弱歌起春临地,衣寒舞摆花满天。

君非心如冷铁,我亦难为顽石。只是前尘算错,误君良多……只是……

白帝水,浪花清;鬼鸳鸯,衔花迎。

棺中合,同穴卧;身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我身入雷渊,四肢糜尽成泥膏。

我颅落旷宇,目沤发枯碾作尘。

食我心肠,赤蚁煌煌。

啄我腹脏,兀鹫茫茫。

……唯魂来归……唯魂来归……

冷月映霜雪, 寒山抱冰池。

八千高仞不得越,天涯绝处是此时。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高功成。

新妇娇媚欲语羞,低眉垂首眼波柔。

红纱掩面遮娇笑,请来郎君掀盖头。

烟波江上,画舫舟中,仙子琵琶声声慢,郎君别临默默闻。

庄周梦,蝶化身,终夜常相伴,昨日如流水, 长醉此山中……

看她泪痕满面,衣虽褴褛容貌慈祥,陌路相逢不识面,对我凝眸为哪桩?

野旷云低朔风寒,漫天冰雪封井栏。

别郎容易见郎难,遥望关河烟水寒。

数尽飞鸿书不至,井台积泪待君看。

故人何在?海阔山遥。

人间多苦,诸恶莫做,情非得已,惟愿少殇。

“望蒙垂怜,得有家归。”

天地自有灵明,善恶终有回报。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是谓长恨。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仗剑出红尘,振袖落白雪。

东施效颦,鸠占鹊巢。

师尊,你理理我。

我不求功成名就,但求人如当年。

人间再好,都比不得一句,楚晚宁喜欢他。

你回头看一看。他曾经带你修行练武,护你周全。他曾经教你习字看书,题诗作画。他曾经为了你学做饭菜,笨手笨脚地,弄得一手是伤。他曾经……他曾经日夜等你回来,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

师尊原是白月光,朱砂痣,心头血,命中劫。

我不好的,我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

哥,我们以后再也没有师尊了。

师尊,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都不理理我。”

人间太美了,有花就够了,不该染上血。

敬,是敬爱的敬,爱,是敬爱的爱。

要敬他,要爱他。

要敬爱他。

他看到他的神祇御龙奔策,自高天俯冲而落。他看到他的神祇白衣招展,恍若谪仙。离得近了,峥嵘龙旁的那张面容变得清晰。墨燃的心骤然抽疼,比刀子戳他更让他痛楚。他看到他的神祇在哭,楚晚宁......在哭啊。

我喜欢你。不是......不是徒弟对师尊的喜欢......是我......胆大包天......

徐长老死了,带走了小叶子。她亲手掩埋了她与义父的桃李春风一杯酒。

南宫驷死了,带走了叶姑娘。她亲手熄灭了她与阿驷的江湖夜雨十年灯。

战神封掉了女孩与女人的墓。

她转身,单枪匹马来到天音阁前,与众修士甲兵相向。

有出息未必就是要成就大事业。你若能一生端正,于弱者不欺,于强者不屈,于顺境中不骄,于逆境中不馁……还有,能谨慎而有所保留地评判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并常怀怜悯之心。等到了耄耋之年,能说一句无愧本心,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莫对他人妄行揣测,是人能给予自己的最高尊严。

时光从轻蹄快马,走到皓雪白头。

光明和黑暗都是那样绝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对垒,正邪清晰。

每一夜被宝塔照亮的时候,他们心里都已演练了千万遍失去这束光芒的情形。

望能一生为亲为友,橘子一起吃,糕点一起分,屋顶,一起爬。从弱冠年华,到鬓生白发。

“不要抛下我……回来啊!你们回来啊!!!求你了……回来吧……我还有什么呢?父亲,母亲,哥哥,朋友。连龙城都碎了。回来吧,不要带走我最后的脊骨。师尊……求求你……”

“不要!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们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都要留我一个人……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啊!!!”

我薛蒙毕生所学,皆为今日一战。

“快一些,在快些。我说过要让我们回家的。哪怕满手鲜血万人唾骂欺师灭祖众叛亲离,我历经歹事,为了这一条路,我什么都做了。但我不是叛徒。”

“君为我撑伞,我未曾忘怀。”

“江湖道远,师尊,一路保重。”

对不起,最后还是让师尊失望了。唯一庆幸的是,我双目已盲,不用看到你恨我的样子。我眼睛里最后瞧见的,是你们在为我难过,够了。

“我爱你。”

真的,真的很爱你。

是狼子野心,也是浪子回头,背负着愧疚与罪恶,

却也不肯放弃,

自私的、绝望的、热烈的、渴望的。

“混账,你怎么也死了?!”

楚晚宁一字一句都是咬碎的:“那就、让我陪着他!”

他不知道这山河渺茫,何处不再有爱恨情仇?凡间举首,竟再无旧人相伴。那些骄纵得意,仗剑行侠的少年时光,已是一骑红尘,永不回头。

——————(一个小故事)——————

楚晚宁近来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这些天一直发着高烧,脑袋晕晕的,时常会梦到当年墨燃拜师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外面寒风呼啸,积雪三尺,他身上裹着条单薄的外衫,低低的咳嗽两声。

“罢了。”楚晚宁喃喃自语,叹了口气,摊开桌上许久未动过的纸笔,凝神想了许久,是要写字。

他的十指指甲尽数被拔,墨燃从未来看他哪怕一眼,于是他也没用包扎。此刻执起笔来,手指微微发抖,指尖一片血肉模糊。

他几乎颤巍巍的写到——

见信如吾,展信舒颜。

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笔尖在信纸上留下一团晕开的浓墨,楚晚宁顿了顿,把那八个字给划去了。

见信如吾,展信舒颜。他有些凄凉的想,怎么会呢?墨燃这么厌恶他,看到这封信时恐怕只会不屑一顾,终究是他自作多情。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

门被粗鲁的踹开时,他刚好把信藏在了柜子里。

“楚晚宁,你又在这里作什么妖?”踏仙君携着一身酒气与寒气冲了进来,刚好撞见楚晚宁搁下手中的笔。他昏昏沉沉,压着满腔怒火不屑的凑近楚晚宁,嘲讽道:“怎么,楚妃又是在和你的宝贝徒弟薛蒙写信吗?楚晚宁,你都在本座身下雌伏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有脸去找薛蒙呢?!”

他带着那份醉意与怒火,瞧见桌上没有楚晚宁留下的笔迹,怒意更甚,他一把将楚晚宁推倒在地,冲着他吼道:“楚晚宁!你这个贱人,有什么东西是本座不能看?你要藏着掖着?!”

“墨燃,你……”

楚晚宁眼看墨燃就要欺身压上来有些慌忙的抵住墨燃的胸膛,他素来要面子,此刻竟低声解释,语气透着几分恳请与微弱的希冀:“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能不能……”

墨燃却直接打断他,粗暴的扯过他的衣物,眼眶微红,见楚晚宁抵抗,直接甩手一巴掌,打在了楚晚宁的脸上。

他疯狂的脸庞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有些狰狞,嗤笑的板过楚晚宁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楚晚宁,你怎么有脸?现在装什么假清高?你就是个贱人!连自己徒弟都不救,你算什么师尊!”

“你不会忘了吧?”踏仙君无不残忍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悲恸,但唇角却荡开梨涡深深,他猛地一口咬在楚晚宁的颈脖上,将苍白的皮肤上烙下一个渗血的牙印,才低声附在楚晚宁的耳边开口:“今天可是师昧的忌日啊……”

……

楚晚宁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两眼无神,他偏着头盯着踏仙君把衣服穿好,半晌才愣怔的开口,尾音因为虚弱有些不稳:“墨燃,你就这么恨我吗……”

“是,楚晚宁,”踏仙君冷笑着把斗篷披好,无不恨生道:“本座恨透你了。本座做梦都想让师昧活过来。”

踏仙君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晚宁,神情有些癫狂:“本座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这个贱人,而是师昧!师昧那么好的一个人,而你!”他抬腿跨出门槛,厌恶的声音被刺骨的寒风带了进来,一字一句落进楚晚宁耳中——

“本座看着你都嫌恶心。”

好痛……

身上好痛……

心也好痛……

楚晚宁默默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忍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

是啊,楚晚宁,墨燃他根本不在乎你,你不过是他用来泄欲的玩物而已,究竟是在奢望什么呢?

楚晚宁矮下身将地上被撕裂的衣物捡起,衣服已经碎的不像话了,根本不能再穿。

他打开衣橱,红莲水榭的旧物都被他好好收着,因此还能看见一袭稍旧的白衣。

他薄凉的脸上总算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慢吞吞的穿戴整齐。

那年海棠树下,稚嫩的孩童顶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拉着这件衣服的袖子——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理理我嘛。

楚晚宁梦呓般的低喃,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墨燃……”

踏仙君收到楚晚宁的传音时,已经是晚上了

怀中的宋秋桐正娇笑着陪他饮酒,大殿中歌舞升平,那朵用灵力凝结成的海棠花显得那么单薄。

踏仙君莫不经心的脸在看到那朵海棠花沉了下来,他一把捏住海棠花的花瓣,阴沉着脸听楚晚宁的嗓音传到他耳中,声音小的只有他能听到,在热闹的宫殿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墨燃,速来红莲水榭。

怎么回事,楚晚宁不是灵力尽失了吗?踏仙君不无阴鸷的推开宋秋桐,想去看楚晚宁在搞什么把戏。

宋秋桐一把拉住踏仙君的衣袖,模仿着当年师昧的样子,轻声开口,声音柔柔弱弱,好不可怜:“阿燃,你在陪陪我好不好?”

这些年她举手投足穿衣打扮一直在学师昧的样子,再加上她本就长的与师昧相似,从踏仙君的这个角度看,完全就是师昧在他身后恳求他陪伴。

若是在平时发生这种事情,踏仙君是无论如何都会去瞧楚晚宁一眼的,但今天是师昧的忌日啊,墨微雨复又坐了下来,轻蔑的想,他楚晚宁算什么东西,就是死在红莲水榭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

踏仙君是在**过后才想起楚晚宁的,他是很想知道那朵海棠是怎么回事,奈何宋秋桐一直缠着他,他又拉不下面子去看楚晚宁,于是将心中的怨怼与迫切的划为疼爱施加到宋秋桐身上,直到对方晕过去才肯罢休。

楚晚宁怎么样了呢?踏仙君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往红莲水榭的方向赶去,等本座找到他,定要让他解释清楚……

门被推开,踏仙君还没来得及喊楚晚宁的名字,就愣在了原地——

是师昧。

师昧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不过那双桃花眼中不带一丝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身形也呈半透明状,给人一种虚无的感觉。

“师昧......!”踏仙君先是愣了愣,接着是见到故人后的狂喜,他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师昧,真的……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啊……”

“墨燃。”师昧打断他,声音不似从前般温柔,反而有些冰凉。

“你看你,这么久没见都生分了……”踏仙君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他梨涡深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师昧,待要再说下去,却再次被师昧打断。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若不说,师尊怕是死也不会安宁。”师昧的眼眶周围有些许薄红,看起来像是哭过,面庞在踏仙君错愕的神情下显得尤为平静。

“当年那次天裂,师尊和我一样,是受了很重的伤的。关照结界是双生的,在你求他救我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支撑不住了。”师昧说的尤为缓慢,声音里不透露一丝情绪,也没去在意踏仙君是什么神情,他兀自继续道:“他不是不救我,是没有能力救我。他独自一人转身,是怕拖累我们。但是他不说,你就不知道,我没想到你这么蠢,会这么恨他。”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师昧嗤笑一声,不屑道:“师尊他那么好的人,被你这么践踏,你还逼他豁出性命满足你的私欲,墨燃,你做的可真是好极了。”

他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踏仙君的脸却一片苍白,那张笑脸终于破碎了。

他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你在骗我对不对……”

声音陡然拔高,他崩溃的冲什么吼道:“你骗我!你定是在骗我!楚晚宁他那样一个人,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哪样一个人?”师昧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眼睛里却全无笑意,他抱臂坐在书桌上,身体微不可查的渐渐淡去,看着墨燃那张变了神色的脸,似有些感慨:“墨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师尊他心疼你,不希望你在错下去,用魂魄把我换回来了。他临走前和我说,一定要劝你回头,劝你放过你自己。”

“他到死想的都是你,”师昧的语调不自觉的拔高,面上隐隐带着几分怒色:“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不,不是的……楚晚宁怎么了,他怎么了?!”踏仙君猛地冲到师昧面前,似乎是想抓着他的衣襟问个明白,手却堪堪穿过什么的身体,什么都抓不住。

“重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师昧轻声继续,眸中尽是对踏仙君的厌恶:“师尊他以自己的心脏为媒介,打算一魂换一魂,可惜最后他什么都没了,却只招来我一片魂魄。”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你传音,怕你来晚了我的魂魄消散,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可是墨燃,”师昧看着他笑到:“你连来看看他都不行。”

笑着笑着,师昧眼眶忽的湿润了,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比起踏仙君的崩溃癫狂,他看起来真是太冷静了。

沉默半晌,他忽然问道:“墨燃,抄手好吃吗?”

踏仙君动作一凝,眼眶通红,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师昧不无残忍的开口:“你念了半辈子的抄手,可是师尊做的啊。”

踏仙君浑身颤抖,微微摇着头,目光散涣。

……抄手?

师尊……

抄手是师尊做的……吗?

抄手是师尊做的啊!!

“是师尊见你不肯吃东西,特意让我送的。”师昧微笑到,眉眼中尽是讽刺:“他还怕你不肯吃,让我不要告诉你是他做的。”

他的那片魂魄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声音也逐渐变得微弱,最后他叹了口气,在最后一丝魂魄消散之际,附在踏仙君耳边说道:“师尊他,哪里都好,唯一遗憾的是那双眼睛出了问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看上你。”

“楚晚宁……楚晚宁……”踏仙君愣怔的叫着楚晚宁的名字,忽然吼道:“楚晚宁!你出来啊,你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只要你告诉本座这都是真的,本座就不恨你了,你说话啊!”

没有回答。

偌大的红莲水榭只听到踏仙君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可怕。

他疯了般冲了出去,速度极快,边跑边喊:“楚晚宁!你出来!本座不恨你了!你出来啊……”

奈何桥……孟婆堂……巫山殿……为什么都没有!

踏仙君脑子一片混乱,师昧的话如同利刃一般凌迟着他心脏,往事种种皆浮现在眼前,一会儿是楚晚宁一身白衣立在远处默默看着他,一会儿是他身着嫁衣垂眸不语的样子……还有呢?还有呢?!为什么他记不清以前楚晚宁的样子了?为什么他想不起来刚见到楚晚宁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事情的,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啊啊啊!!!

他跑得疯狂,此刻脚步却蓦地顿住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通天塔前,海棠树下。

楚晚宁静静的躺在雪地中,胸口的窟窿里冒出来的血已经流尽了,将一身白衣与雪地熏染出一大片刺目的红色。

“……楚晚宁,你别吓本座……”踏仙君颤抖着靠近,一步一个脚印,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微弱的月光撒下,照在楚晚宁那张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脸。

那棵海棠树早就凋零了,光秃秃的数字竟也能生出一丝凄凉的唯美来。

他慢慢在楚晚宁的尸身前跪下,感知才一点一点恢复,现在才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从心底渗透出来。

楚晚宁只穿着一件这么单薄的衣服,他难道不会冷吗?他不是最怕冷的吗?

踏仙君恍惚的解下斗篷,拂去楚晚宁身上的积雪,嗓音不稳,低声哄到:“晚宁,地上好冷,你快起来,去红莲水榭睡。”

仿佛下一刻楚晚宁会冲他点点头,抿着唇坐起身,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回去。

“好,你不想动,本座抱你走总行了吧。”踏仙君很耐心的劝道:“但你总要睁开眼看看本座啊,本座都亲自来寻你了,你不能把本座放在一旁不管啊。”

一片寂静。

踏仙君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边说边打算扶楚晚宁起来,笨手笨脚的一磕一碰,触到一团冰冷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拿起一看,是楚晚宁的外衫。

楚晚宁这个傻子,好好的外衫丢在一旁不穿,要是冻坏了怎么办?踏仙君有些麻木地捏了捏那件挺厚的衣物,动作一顿。

外衫里包着东西。

是什么呢?他靠着那棵海棠树坐了下了,堪称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件包裹严实的外衫。

紧接着,他本来僵硬了的身子又剧烈颤抖起来——

一碗抄手。

是楚晚宁做的抄手啊。

这人生怕抄手凉了不好吃,宁愿自己受冻,也要用外袍裹住抄手,希望墨燃来的时候还能吃到温热的吃食。

可是墨燃来的太晚,晚到楚晚宁鲜血冻结,连泪水都化作了冰,他也没有来。

这碗抄手终究是凉透了。

怎么可以这么傻?

楚晚宁,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泪水划过脸颊,踏仙君用手捂住脸,哽咽的央求:“师尊,抄手冻成这个样子了……都不能吃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碗……”

他终于露出埋藏在心底的脆弱与害怕,他跪在楚晚宁面前哭的像个孩子,像拜师时那样轻轻扯着楚晚宁的衣袖,泪水不断涌出,嘴角却是笑着的,他轻声哽咽,仿佛怕惊醒梦中人,他学着当年模样,但字句泣血。

他哭着开口,说的那么卑微——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理理我啊……”

“师尊,求求你,理理我……”

那碗抄手下压着一封信,“见信如吾,展信舒颜”四个字被轻轻划去,改成“亲启”二字。

楚晚宁生前太要面子,直到死时才放下脸面想和墨燃坦白,当时拿笔的手太疼,写出的字也难免有些歪扭,但字里行间仍旧透出他人前没有的温柔——

墨燃,我一直都是心悦你的。

——独_行_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救赎
连载中墨倾亦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