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弟弟

夏栾枫站在办公室门口,指尖还残留着病历本硬壳的棱角触感。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个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手指反复摩挲着膝盖上的帆布包。

听见脚步声,许宸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某种戒备的锐利,像只被惊扰的幼兽。但当他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夏栾枫后,立即收起了戒备,温声向他打招呼:“医生!您好,我是许宸,许默渊的弟弟。”

夏栾枫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宸,随后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在白大褂口袋里蜷了蜷:“进来坐吧。”

……

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与旧纸张混合的气味,许宸的帆布包在地板上拖出轻微的声响,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帆布包被紧紧拽着,指尖泛白: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夏栾枫的喉结滚了滚,翻开病历本,用平静温和的声音道:“短暂性失明。”

许宸的指尖在包带上掐出红痕:“那他眼睛……多久才能好?”

夏栾枫的指尖悄然落在了病历本上“眼部检查报告”那页:“视神经损伤的恢复是需要时间的,不过照目前看,恢复期应该蛮快,但需要他配合治疗,继续保持情绪稳定。”

许宸自嘲的笑了笑,眼里泛起红意:“情绪稳定?但他这几年的情绪就没有怎么稳定过。”

夏栾枫猛地抬头。

许宸压着极低的声音道:

“从爷爷把他接回来开始,我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每次想靠近他时,他都是冷着脸,而且他那时动不动就会发脾气。自从三年前认识了陆言后,他的情绪才开始稳定,但每到深夜,我都能听到他做梦不安的声音。”

夏栾枫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他呼吸沉得像灌了铅,艰难的从喉咙深处滚出几个关怀的字:“那这次车祸是人为还是意外?”

许宸的手指猛的拽紧帆布包带:“警察说是意外,可我不信!”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的极低:“要他命的人太多了,这绝不是一次意外!爷爷已经在调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要他命的人太多了!”这句话狠狠的刺中了夏栾枫的心脏——六年前那个高傲不理尘世的少年,究竟是在这六年间经历了什么,竟会被人定义“要他命的人太多”的话。

夏栾枫捏着笔的指节“咔嚓”响了一声,墨汁在病历本上运出了深色的团。他想起陆言说的那些“熬到胃出血、飙车差点命丧悬崖、三年前车祸……”的种种事件,只觉得许默渊这六年经历了太多,也痛恨自己错过了太多,没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一旁的袁航看着他呼吸发沉、即将失态的神情,赶忙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并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许宸道:

“许公子,你想不想先去看一下你哥哥?”

许宸猛的抬头,盯着袁航的眼神带着几分怔愣,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声音又哑又涩,像被砂纸磨过:“好啊!但我……能去吗?”

袁航急忙接话:“当然,不过病人好像刚休息,你可以到观察窗看几眼,等他病情稳定转到普通病房,你可以再来探视。放心,现在ICU有我们,我们会照顾好他。”

许宸欣喜若狂,猛地站起身,嘴角显成一缕沟壑:“好!那我先去看一下。”

袁航礼貌性的朝他笑了笑。

许宸转身时,目光刚好锁定在后墙的“科室大合照”上,站于C位的夏栾枫,没有戴口罩,眉眼舒展时的弧度,像极了自己在哪里见过的一个人。

正当他要迈出办公室门时,他犹豫的转头看了最后一眼……

恰到好处的看到了夏栾枫刚摘下口罩的模样——那精致的五官和那双深棕色的桃花眼,更加深了他的记忆。

心外科ICU的走廊白天也寂静的让人心惊,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触人耳目。

走出办公室的许宸,脊背挺直,刚刚眼神中那股怯懦也已彻底褪去,露出了二十五岁男人该有的锐利锋芒。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串私人短码,眼神像暗夜里的狼,声音像裹着冰渣,压得极低:“是短暂性失明。”

电话那头传来听不清杂音,他挂断电话,指甲陷进掌心。

医院走廊的风灌进牛仔外套,他没有去观察窗,而是直接出了医院……

许宸坐在车里,真皮座椅泛着冷光,他努力回想着刚刚那个年轻,五官精致独特的医生,好似自己曾无意之间在许默渊书房看到的一张没烧干净的照片的残影——照片边缘卷着焦黑的痕,一身穿“云衡高中”深蓝短校服的男孩,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极浅的梨涡——和刚刚那人摘了口罩时的模样,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猛然缓过神,一段尘久的记忆涌入脑海——

许墨渊被接回的第一年,他总能在深夜听到许默渊噩梦中反复炸响的“夏栾枫……滚!”之类的字语。

许宸顿时灵光一闪,想起刚刚谈话中那个医生语气和行为中隐秘的异常,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个医生会不会就是许默渊噩梦中的“夏栾枫?”

他脱下牛仔外套,再次掏出手机,拨通了刚刚那串号码……电话接通,他对那头的人诡异地笑了笑,道:

“帮我查一下我哥的这个主刀医生叫什么名字!”

……

深秋的正午,阳光淡得像薄纱,窗外梧桐枝随风起舞,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清响。

许宸刚刚带上门的响动还未散尽,夏栾枫刚刚摘下口罩的手也还在微微颤抖,而另一只拽着桌沿的手青筋也正一跳一跳的突出着。

袁航按在夏栾枫肩上的手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看着此刻神经紧绷、情绪低落的夏栾枫,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他,等待他主动打破这份寂静。

夏栾枫盯着病历本上那团晕开的墨渍,就像在盯着六年前那个被自己亲手打碎的夏天。喉间的干涩感越来越重,他突然抓起桌子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却压抑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许宸和陆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心脏最软的地方。

还有……陆言和许默渊的关系……更像一把利刃,即将刺穿他的胸膛,刺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起六年前那个夏天,站在云衡高中操场上的少年——深蓝校服被风掀起一角,阳光洒在那冷白肌肤的许默渊身上,虽然那时的许默渊不喜言笑、外表高冷,但始终会把唯一的笑容留给他。

纤长的睫毛、深蓝色的瞳孔、那双靓丽的丹凤眼和那独有的笑容,都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可现在,那个少年被碾碎在ICU的病床上,度过了他不曾参与的九死一生的六年。

夏栾枫指尖在“视神经损伤”那行字来回摩挲着,眼底泛着一层红,声音哑的厉害:“这些……我竟然都不知道……”

袁航叹了口气,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没事,这些并不是你造成的。”

“不!如果当年不是我太混蛋了,他不至于走的那么匆忙。至少也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或者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甚至就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了……”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悔意,指节抵着桌沿,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

袁航看着夏栾枫泛红的眼眶,沉默着递过一张纸巾。

办公室里的消毒水味愈发浓重,和夏栾枫那紧压着的呼吸缠在一起,像被人用无形的布蒙住了口鼻,闷得人透不过气。

袁航忍不住地打破了这份寂静:“六年前的事,谁说的清对错呢?不要太自责了,至少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你还有机会救下他。”

夏栾枫没再接话,只是想起了许宸说的“三年前认识陆言后情绪稳定了”,他的指尖无意识的在病历本最后一栏——紧急联系人“陆言”的字样上划了划,喉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涩味。

袁航看着他好转的神情,笑了笑,准备用玩笑的方式打破这该死的气氛:“好了,说不定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呢?总而言之,你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好好吃个饭,不然你想在他还没好起来之前就先倒下吗?”

夏栾枫缓了缓,冷静的道:“我想再去查个房。”

袁航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真想直呼“什么恋爱脑啊!!!”,但他还是压抑着,笑了笑,道:“怎么?真准备殉情了?”

糟糕!此话一出,他便后悔了……

夏栾枫用极为冰冷的眼神盯着他,随后吐出一个字:

“滚!”

袁航委屈巴巴的嘟了嘟嘴,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正当夏栾枫整理病历准备去查房时……

护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差点就撞上了准备出门的夏栾枫。

“怎么了?小雪?”夏栾枫一脸疑惑。

小雪是科室的实习护士,她喘着大气,结结巴巴的道:“主……主任!不好了!36床……”还没等小雪的话“心率飙升到了160”说完,夏栾枫便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病房赶去。

袁航听到这,也迅速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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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成病患,这次你插翅难飞
连载中瑾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