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兰兰?死孩子又去哪了”。妈妈明明叫的是我的名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却是妹妹。妈妈对我们一直很严厉,不过她一直对妹妹更严苛一些。小时候补课外课要一直坐在后面看着妹妹上课,一直到高考结束妹妹都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手机。学习成绩方面更是,只要排名稍有落后就会严厉指责。我们对妈妈一直都是敬畏有加的,反倒是爸爸一直充当着调停者的角色。小时候只要我们和妈妈有冲突爸爸就会赶过来讲好话,小学初中时候的小零食小饼干都是每天爸爸买回来装好给我们。妈妈的声音就在仓库外面了,妹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仓库外面,妈妈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焦急,妹妹这边气越喘越急,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手背上是一滴滴的水珠。妹妹哭了,豆大的泪珠顺着妹妹的脸颊滑落,妈妈的声音也并没有停止,“沈兰!你人呢?”妹妹的身体止不住的抽动,我的思绪也被带离了。
那我呢?我在哪里?还是说我记错了?仓库里的是妹妹,我当时在哪里啊?妈妈为又什么粗心地把妹妹的名字说成了我的名字……正当我疑惑的时候,突然身体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还是那间病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的杯子不见了,我的右手死死的抓着输液管,针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拔了出来,针眼在潺潺地冒出鲜红的血。被子上,手上,殷红的血止不住地涌出来,我想大声尖叫声音却像堵在喉咙里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时爸爸拿着抹布走了进来,看见了满床的血也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冲过来按住了针孔。
血慢慢地止住了,爸爸一手用医用胶布按住针孔,一手重重地摸着我的头。我能感受到他在颤抖,可我比他更害怕更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找出真相,只是想再见到妹妹而已。浓烈刺眼的阳光照到了我的脸上,一时无法接受如此耀眼的光,我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向后倒去。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又是熟悉的橙色的外墙,灰扑扑的太阳快落下去的样子,半死不活地挂在地平线上。王警官在警局的门外等我,我看到他的手上有一条淡淡的红色印记,看着我一直盯着他的手,他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后背了背说道:“进来坐坐,有文件要签下字。”我和他走进了警局,感觉办公室好像比上次来小了些,屋顶更矮了些。上次还能挺直腰板走的王警官现在发梢感觉都能擦到天花板了。“先坐,我把文件拿给你。”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给我坐。“你的同事们从不回来吗?”我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天花板仿佛又矮了些,“他们很忙的”,王警官笑了笑。“这是确认你妹妹死因的文件,如果对法医解剖的结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要结案了。”“要直系家属签字的”,他随即补充了一句。
直系家属,我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艰难地抬起了笔,沈兰两个字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妹妹的离开我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视线上下扫动文件,却发现受害者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王警官,受害者这里写错了吧,受害者是我妹妹,沈兰是我”,我喊着王警官,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拿起了文件看了看说“哦,你叫沈兰,那你妹妹叫什么啊?”
我妹妹叫什么?这个问题想一记惊雷,一直以来我都叫她妹妹,爸妈也从来没叫过妹妹的名字,对啊,那妹妹的名字呢?沈…沈什么?我的头瞬间开始剧烈地疼痛,恍惚间派出所橙红色的外墙裂开了一个大缝,王警官一边大喊着快走一边带着我往外跑。外面是亮光,我从黑暗里跑向黑暗,此时的办公室一下子又宽敞了不少,我越是努力往外跑越好像离光明越远。霎时办公室的天花板轰然倒塌,我再次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爸爸正捏着一撮茶叶丢进热水里。他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只是怔怔的和我一样看着水里的叶子舒展着身体再缓缓下沉。半晌他抬起了头,看到我醒了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挂出了一抹笑容。他把杯子重新放在床头,拾起了那颗被剥开的柚子。“吃一瓣吧”,他说的不容我拒绝,“我给你拨一点”。柚子皮随着被拨开迎着阳光炸出了一小股水雾,是柑橘类美好的气味。熟悉的味道又让我想起来派出所里王警官请我喝的茶,想到妹妹,想到最近发生的许多事,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扑来,我想我需要一只氧气面罩了。于是我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那个一醒来就会出现在我脸上的面罩,很不幸这次没找到。“在找什么啊?”看我左顾右盼,爸爸率先开了口,“这么多天了医生说不需要吸氧了”他补充道。“多少天了?”我的声音嘶哑,在我的记忆里这些事情的发生至多不超过两天,不知怎地在爸爸的嘴里变成了这么多天。“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爸爸试探性地问,“你昨天还醒了,说要喝茶”。醒了?喝茶?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最新的记忆也停留在王警官让我填写那张表格。看我没什么反应爸爸叹了口气继续说“今天要办出院了,一会我们去个地方”。我并不是很好奇一会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异常。
出院的流程走得很快,也就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站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了,爸爸丢掉了染血的小毯子和床单,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了车里,并示意我上车。“我们去哪?”我不解地问道。“到了就知道了”。爸爸淡淡地说,车却开离了市区。
我们的车子在一栋淡蓝色的建筑前停下了,爸爸带我下了车,门口有护士在等着。“是沈先生吧。”见到爸爸走过去她们热情地围了上来。“我们带兰兰上去,您在这里稍等”,她们边说边簇拥着我往二楼走去。我跟讨厌陌生人这样和我套近乎,而且这栋楼里什么标识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二楼是什么,她们越是催着我,我的心里就越不安。看着她们没有停的意思,我开口问道:“要带我去哪?”她们只是往前走,并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走到二楼头顶有一块玻璃充当了标牌,上面用红色的胶布贴出了“心理咨询科”几个大字。我扭头想走,却发现护士们堵住了楼梯。“快进去吧,院长在里面等。”他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簇拥着我往里面走去。打开那扇淡蓝色的门,里面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的眼睛,棕褐色的瞳孔突然让我安心了下来“是沈兰吧,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