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玛丽被狠狠地推了一下肩,她踉跄地往里走了两步,没站稳摔倒在地,由于手被缚在背后,她的半边脸被狠狠摔麻了。
“下手轻一点。”后面有人喊了一声,“之后卖不出去怎么办?”
“放心,有分寸。况且这个卖的是年纪,也不是姿色。”随着说话声被布幔遮掩,玛丽的眼前忽地黑了。
[好疼啊。]麻了的半张脸渐渐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疼痛。玛丽在地上翻滚了一下,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她把头埋在双膝中,努力遏制住即将漫上咽喉的哽咽。
她不敢哭。
“嗨。”轻柔的女声从前面传来,“你能站起来吗?“
是谁?
她的脑袋从双膝间微微抬起,借着布隙间透出的微弱的光,她勉强看清了周遭的事物。车厢内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个孩子,神情委顿,即便刚刚她进来时有着那么大的动静,其间仍弥漫着散不开的死气沉沉。
那个女孩子背靠着车厢壁,铐着沉重的脚链,向着她轻轻笑着。
“我不能过去,”她动了下脚,脚链晃动间碰撞出低哑的声音,“你能过来吗?”
好奇怪,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玛丽本应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却在看到女孩子的温柔的目光后不由得挣扎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你看着年纪好小呀。”走进了玛丽才看到,她的手上也拴着枷锁,沉重的铁球垂下,勒得她的手腕已经泛着乌青。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笑着问她,“刚刚好像听到你摔倒了,有没有碰上哪里?”
玛丽沉默片刻,才微微偏过头,低声说:“擦到脸了。”
女孩子凑到她脸边,不等她因为不适应而撇开头,便轻轻嘶了一声退回原处:“出血了,伤得有些重啊。”
她在手边摸索了一下,翻出一条还算得几分干净的布块,去擦拭玛丽的伤口。布块还有些湿意,凉凉的,伤口被碰触的疼痛让玛丽不由得浑身一颤。
“我叫安,你呢?”安注意到她的反映,手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玛丽。”她低低地回应。
“之前我还偷偷藏了些药草,正好可以给你用上。”大致处理完,安满意地点点头,从身边抱来一堆破旧的衣物,一件件小心掀开。
“安,够了。”不远处有人喝了一声,“又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人说话语气很重,玛丽吓了一跳,身体僵了僵。
“不是没有意义的,希尔。”安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她的伤口不处理的话是有危险的,药草我还能再采,人要紧。”
“说不定她下一刻就被卖出去了呢,这完全没必要。”希尔说道,“你总是这样。”
“你知道我一直这样,就别劝我啦。”将药草放入口中嚼碎,再吐出,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玛丽的伤处,安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被卖掉呢,既然现在能做一点事,那就尽量做一点。”
“我早就知道说不过你。”希尔声音里带着些闷闷不乐,便不再说话了。
“很快就不会痛了。”安安抚地说道,“你要忍忍啊。”
伤口是刺痛的,药草也已经冰凉,然而玛丽的注意却只在那温热柔软的手指上。
[好温暖啊。]
———————
“下车。”好像行驶了很远,马车停了下来,不再颠簸,帘子被忽地掀开,“不想被抽就给我抓紧了。”
唰唰地,原来死寂着地坐在车厢里的小孩仿佛受到惊吓般飞快地站起冲了出去。安一把拉住玛丽的手,在她还未来得及反映之前便扯着她向车厢外冲去。
玛丽跌跌撞撞赶上了安的速度跳下车时,便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随及是鞭笞到□□时清脆的声响。
“啪!”
她被吓到了,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推她进车厢的那个男子手持鞭子,再一次高高举起,猛地挥下,鞭子的尾尖在空中迅速转了角度划下,抽在了一个身体单薄的男孩身上,他破旧的衣服立刻被抽出了一道口子。男孩张了张口,似乎要叫喊出声,但什么也没发出,只有眼泪瞬间从眼眶边滑落。
“还不快走!”男人手上的鞭子没有停下。
“走。”安拉着她的力度没有一点减轻,“不要回头。”
她们就这样被驱赶到了一片空地上。
车队停在的是一片荒林,树木稀稀疏疏,几乎看不到鸟兽的踪迹。一个肥胖的男人坐在树桩上,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们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去吧,老规矩,二十分钟,带着食物回到这里。”
玛丽还没从刚刚剧烈地奔跑中缓过来,只来得及听清胖子的尾音落下,就见四周原先聚拢起来的少年们又迅速四散开来,跑得踉踉跄跄,铁链碰撞间哗啦作响,却没有一个敢放慢脚步。
安没着急着跑。她微微仰起头,好像在闻嗅什么,而后向着身后轻唤一声“希尔,这边。”便再一次拉着玛丽跑了起来。
长时间的奔跑是玛丽疲弱身躯无法承受的,在安停下来后她几乎是扑倒在地,急促地喘气着。
她的嘴里血腥味萦绕不散,耳朵嗡嗡作响,已经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象,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唤起意识的是覆在脸上的一阵清凉,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世界甚至还是有些模糊的。但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
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是风拂过树间叶子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声响,是脚踩过沙砾时发出闷闷的响声,是安温和悠扬的歌声。
她在唱什么?玛丽听不懂,但是歌声间的希望和喜悦是那样的真切,生生传递至了听者的心中。
“醒啦?”听到响动,歌声停了下来,安站在小溪里,回头看她。在车厢里是那样的暗,玛丽现在才第一次清清楚楚看清了安的脸庞。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侧颜上,棕色的短发照耀下融入到那片璀璨的金光中去,脸颊像是长期经受太阳的照射,显得红扑扑的,湛蓝的眼睛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微微眯起,笑得温柔。
安是一个清秀的女孩。
“听到命令不赶紧做是会被打的。”她又回过身,另一个女孩向她递来一束择好的草,伸手接过后,安放在鼻下微微闻了闻,随后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草放在了岸上已经堆起来的草上。“现在他们让我们出来找食物,午时要带回去,虽然说找的少也是有惩罚的,但可以偷偷这时候备一点草药,如果有的话。这片林子好像……嗯,不够灵动?”
“就是没什么东西,安的形容词总是这样奇怪。”希尔直起腰,“休息也休息够了吧,就只在旁边看着?”
可是玛丽并不清楚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温柔一点,希尔,或许她只是缺少一些引导。”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玛丽招了招手,“来,我教你辨认一下不同的草药和可食用的植物。”
依言,玛丽靠近了这条浅浅的水流,脚入水的那一刻的冰凉一下子使她还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她低头看去,安与希尔的脚链沉没在水中,因为阳光的绚烂使得水面反射的光芒而看不真切,但确实是在的。
脚链并不会限制她们的行动。而自己不知为何没有被扣上脚链。
玛丽意识到这一点,眼睛逐渐睁大,“我们为什么不逃走呢?”她喃喃自语。
“唔?”安并没有听清楚,回头看她。
“安,为什么我们不逃走呢?”第二遍说出口时更是少了些阻碍,她看着安的眼睛,不知哪儿涌上的勇气,大声说道,引得希尔也看向了她。
“玛丽,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为什么呢?因为她是奴隶的孩子,因为身不由己,因为逃亡的失败……她看着母亲身上的鞭痕,不断地向那个矮小的管事磕着头,她被关在了柴房里,两天里颗粒未进,直到被卖到了这里。
安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继续说道:“我是被父母所卖,在巨大的金钱的诱惑下……即便我们家里还算得上几分殷实。”她好像承受不了这般耀眼的阳光而微微低下了头,“所以我回不去了,也没有我的归处了,逃掉?能去哪儿呢?”
“最重要的是脚链是附魔的。”希尔无奈地看了安一眼,对玛丽说道,“它会给那群人提供我们的位置信息。”
可是是疏忽吗?玛丽低头,她并没有被拷上脚链。
希尔悠悠地继续说:“不过这玩意数量不多,所以他们另外养了狗,或许是狗,你要是具有充足的把握,你净可以逃。”她耸耸肩,“如果你逃得掉的话。忠告,那玩意儿会吃人。”
[附……魔?]玛丽想着。
“你说得太严重啦希尔。”
“这是事实,告诉她才有用,你的回答能不能别那么浪漫!”
俩人重新择草,一边争论了起来。
玛丽向四周看了看,树林稀疏,却广袤,溪水过去仍是树林,也看不到人烟的迹象。
[逃。]
[但不是现在。]
[而且……]玛丽向着安走去,水波荡漾间发出清脆的清脆的声音,[我想让她们和我一起走]
她双手也放入水中,拨弄着石块,还真让她逮着几条鱼了。
“安……你刚刚的唱的歌很好听。”那个旋律还回荡在她心中。
“旋律好听吧?”安笑了,神秘地说道,“这是在小时候,阿亚教我唱的,他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精灵。”
“精灵?”
“应该是吧?他白色的头发就像月光在上面流淌一般!歌谣不是都这样唱的吗?”
“绿眼睛尖耳朵?”希尔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的!不怎么会说话,是个腼腆的小精灵。我那时好喜欢他啊,他要和佣兵团的人走的时候我还哭着要跟他一起走呢。”安眨眨眼,“如果我真的跟他走就好啦。”
“不说这个啦。”她闭起眼,微微仰起头,而后才继续笑着说道,“我教你们唱这首歌吧,不开心的时候唱着,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折下一朵月桂花呀,献给万物的母亲。】
【鹿鸣呦呦,鸟声啾啾。】
……
【水声淅沥,风拂脸庞。】
【我们歌唱舞蹈,为她献上美好的祝福。】
我我我,更新了!我不当鸽子了!
设定里面非边境的底层平民是很少接触到魔法的(所以其实玛丽并没有听过附魔的含义),其中一部分是农耕家庭,贵族养着奴隶,流动在各种族边境的有商贩和佣兵团,除了精灵还有兽人、矮人等等......但由于种族之间是不相干扰,人的王国统治之中以人为多,非人种基本上也只活跃在边境。(先说这些
另,虽然很想从一些细节表达什么东西,但可能不是很明显。男孩被打时没有发出声音不是忍住了,而是本来就是个哑巴。车上的孩子多是女孩,也会有一些带了些残疾的男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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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精灵(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