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教授的病情转好,被转进普通病房,目前各项指标正常,清醒的时间逐渐增长。
林夏就在此刻得到了新的好消息——嫂嫂唐文熙生下一个女儿,体重有七斤多。
接连两件好事,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除去准备起诉网暴者和苏岑,生活好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也有很大的不同。
陆秋和徐微泽合住,经常因作息谴责彼此。林夏充当聆听者,偶尔会幸灾乐祸。
有时候很巧合,她情绪一低,陆秋和徐微泽就闹矛盾,问他们又被插科打诨岔开。
几次过后,她心里有数,就不过问了。
缤纷的晚霞像大火焚山般铺满半边天,行人在马路上穿梭,高楼与树木被染红。
林夏站在路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道路两侧的行人交汇,又散开,她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余晖落尽,天空灰暗。
次日清晨,林夏来到医院,还是爬楼梯,一步一步的,轻车熟路地找到病房。
昨晚王莉守夜,此刻累得撑着额头闭眼休息。听见推门声,睁开眼一瞧又阖上,眼底乌青一片。
时间太早,乔落和阿姨没来接班。
林夏看见你王莉疲惫的模样,走过去把早餐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姐,你吃完饭回去吧,我守在这里等。”
王莉没有推诿,走到桌边,闭着眼睛吃早饭,细长的睫毛轻颤拂过眼睑。
一顿早饭吃了将近一小时,乔落赶来医院蹭了两口饭,顺便开车把人送回家。
结果乔落开车太快,加上路况不好,让气质从容脾气温和的王莉失态,差点吐在车上,不出意料地挨了一顿揍。
这么一耽误,林夏十点半才从医院出发去学校,好在她今天没有什么实验要做。
实验室走廊上,沈延和师小越身穿着白大褂,齐刷刷地斜倚着墙,聊天玩手机。
“你们怎么了?”林夏走到门口朝实验室里面瞅了两眼,“谁在里面?”
沈延说:“杨老大,她最近有点疯狂。”
师小越扶了扶眼镜,“我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里面,感觉她泡在实验室里了。”
“哦,我知道了。”林夏点头道。
“饭点了,请你们吃午饭,”沈延挺直腰板,探头往实验室里瞄了眼,“师妹,你进去问问杨老大,要不要帮忙带饭。”
“带一份吧,我有事就不吃了。”
今天是徐微泽的生日,前几天林夏已经和陆秋约好,原本就只想来实验室看看,见此情形拒绝了沈延的邀请。说完,给陆秋发了几条消息,转身朝门口走去。
师小越无奈,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记得吃饭,别饿着自己。”转头又笑眯眯地看向沈延,“师兄走吧,我先吃海底捞。”
沈延翻了白眼,没好气道:“有好处捞,你就给我好脸色,要不要这么现实。”
“不然呢?”
走出实验楼,视野开阔。
林夏慢悠悠地走在校园里。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课,路上学生不多,路上她就遇到了一个认识的学弟,问了乔教授身体和关于考研还是保研的抉择。
抵达校门,她没看见陆秋的车,发了条消息,走向路对面的奶茶店里。
陆秋和林夏碰面后,又去接徐微泽。
十二点半,三人抵达商业广场。
“堵车太严重,不适合出门。”
“宋柯出差,店内你盯着。”陆秋关上车门,见徐微泽弓身垂着眼,拇指在屏幕上乱打,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怎么了?”
林夏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
“没什么,走吧。”徐微泽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口袋,越过两人,走在最前面。
林夏神色微怔道:“他……怎么了?”
“年老色衰,感情不顺。”
“……”
饭厅角落,徐微泽靠着椅背,林夏和陆秋在订菜,桌上的手机时不时振动。
陆秋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看了眼位移的手机,“都是祝你生日快乐的?”
徐微泽坐正,拿起手机,缓缓抬起头,眉毛向上一挑,“基本,人缘好没办法。”
“异性缘吧?”林夏突然出声。
“……都是人。”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一首英文歌。
林夏听着熟悉的旋律,任凭怎么回想,都记不起来歌名。
她平时不怎么听歌,手机歌单里都是陈思和梁安听的,而英文歌是陈思的偏爱。
陆秋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轻声说了句“没事”,低头掩住眼底的涩意。
徐微泽的手机还在响,他沉默地看着屏幕,还是接了电话,点开免提,“喂。”
电话那边静了两秒钟,紧接着一道女声传来:“徐微泽,我奶奶没了。”
沉默良久,徐微泽平静地说:“哦,我转点礼钱给你,好好操办老人家的葬礼……”
“我不缺钱。”那边的女生带着哭腔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每月都给他们钱,他们不给奶奶看病。”
“许瑶,今天是我生日。如果你来祝我生日快乐,那我能说声谢谢。”徐微泽顿了顿,又说,“我的生日,你奶奶的……我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那端又不说话了,静了几秒,许瑶哭着说:“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对不起……”
“哦,别哭了,让老人家走好。”
说着,徐微泽挂断电话,抬头见两双盯着他的眼睛,下巴微抬,“看戏呢,真是糟心。”
陆秋叹气:“连你生日都不记得,就是在找人倾述,也证明你在她心里是特殊的。”
“就她生活的环境,我之前对她那么好能不特殊吗?她就像一颗小野草,凭自己的本事读大学走出农村,如今她奶奶没了,她应该能摆脱掉那些人,肯定能变得更好。”
“你狠心点,绝了她的念想吧。”林夏看着徐微泽的眼睛,“你只是她的良遇,不是她的良人。”
徐微泽闻言,自嘲一笑:“说得没错,下次别这么直白,我什么混样自己清楚的。”
“自甘堕落的模样。”林夏补了一句。
陆秋用手背遮住口鼻,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侧头躲避徐微泽想杀人的眼神。
徐微泽笑着说:“我不堕落,我是下贱,最贱的是帮你们俩创造在一起的机会,给你们当笑料,我就不该出面替你租房。”
“你两个月没交房租了,也别给了,就当陆秋的那份,这样你们算是合租。”
徐微泽最近很缺钱,没底气说别拿钱侮辱我,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此时,饭菜上齐,三人停止话题。
林夏点头,拿着筷子夹起一颗西兰花,刚放进碗里,外卖电话响起,她给陆秋使了一个眼色,接通电话就离开座位。
没过多久,她拎着蛋糕盒回来,放在桌面中间,对徐微泽说:“蛋糕,生日快乐。”
“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红枣吗?”
林夏摇头,见他起身拆蛋糕盒,坐回座位上,余光中瞥见陆秋脸色不对劲,轻声道:“怎么了?”
没等陆秋表态,徐微泽率先抢答:“谢贤出狱了,就前两天的事,我也刚知道。”
林夏怔住,担忧地看向陆秋。她当然记得谢贤这个人,如果不是他,陆叔叔不会那么早离世,她和陆秋也不会分开六年。
陆秋无法平静,害他家败人亡的人出狱,还提出见他一面,他怎么可能平静。
当年公司出事,他父亲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怀疑合作多年,疼爱他的谢叔。
可现实却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也让他们陷入艰难的境地。
这样的仇恨,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徐微泽伸手在陆秋眼前晃了晃,故作嫌弃地说:“这丢脸的事,我陪你去。”
林夏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自那天起,北城天气突然变得阴冷。
屋外,风和雨都停了。
林夏打开天气预报,看见太阳的图标,想了想接下来的打算。几天前她就将搜集的苏岑非法经营的证据寄到相关部门,联系学校美术系老师和教她画画的启蒙老师在微博互动,并与苏岑正面交锋。
她编辑的微博很简单。
逢秋V:踩着别人上位是你的手段?@苏岑
这些证据应该很眼熟吧。低级。
附图。总共三十二张。
全是苏岑卖惨引导粉丝网暴其他画手的证据和买通稿买热搜踩她上位的消费记录。
其实苏岑这个人很谨慎,和粉丝联系都会要求对付删除聊天记录,以免落人口舌。
这些证据都是林夏花费大价钱买来的。
林夏看着自己买的热搜被顶上去,看了看讨论度,又点开超话看见粉丝的转发。
私信还在持续增加,安稳鼓励的,辱骂讽刺的都有,她没控制住看了几条,受不了那些恶言,关掉手机退出微博。
晚上七点,林夏想起来还没吃药,掀开被子爬起来,找到药盒,结果发现药没了。
这几天太忙,她忘了去检查拿药,踱步走回卧室,打开微信联系蔺佳乐。
没有安眠药,林夏根本无法入睡。
她倚靠着床头柜,双臂抱膝,想起那些私信,像是被掐住脖子,喘不上气。
屋外突然有一阵响声,她头抵着膝盖迟缓地抬起来,循声看向没有拉尽的窗户,思绪在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泛滥。
手机屏幕亮起,她不小心点开,看见那条充满恶言的短信。
她恐惧,从所未有的恐惧。
强风不停地击打着窗户,像是死神在漆黑静谧的夜晚里徘徊,好似不想放过新鲜美味的灵魂,而林夏也没有放过自己。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声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