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三月下旬。
屋外淋淋漓漓下起雨,林夏捧着电脑修改沈延等人的论文,教授目前修养身心,她提前检查毕业论文,教授也能轻松许多。
检查完合上电脑,她抬头看向窗外,黄昏已过,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背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然后她听见陆秋说:“先把药吃了,已经六点半,等会直接洗漱睡觉吗?”
“晚上,我和杨岚有约。”林夏接过水杯和药盒,倒出适量的药,塞进嘴里,仰头喝了半杯水,“我自己去,你回去吧。”
陆秋瞥见快要空的药盒,没及时回应,迟疑地看了眼林夏,问:“还要配药吗?”
闻言,林夏看向所剩无几的药片,“我过几天抽空去找蔺佳乐,再拿点安眠药。”
“嗯,你这些天到处乱跑,虽然不清楚你做什么,但周末好好睡一觉吧。”
林夏放下水杯,仰头看陆秋,“嗯,你赶紧回去吧。我怕徐微泽打电话投诉你。”
“他有什么资格投诉,我作息规律,扰民的是他,半夜出去凌晨回来,还蹭饭。”
“你住的是他租的房子。”
“那我是自作自受?”
林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临走前,陆秋接到徐微泽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去做饭,或者帮他打包一份晚饭。
林夏站在旁边,帮忙“嗯”了一声。
“谢谢,我本来想拒绝的。”
林夏不搭腔,推着陆秋走向玄关。
七点一刻,杨岚打来电话说在小区门口等她,林夏穿上外套,拿起包就出了门。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点完饮品就进入正题。
杨岚脸色凝重,将打印的证据递给林夏。
林夏翻开了几页,浑身颤动。
前几页全是侮辱谩骂她的,对她来说不重要。可最近有人开始攻击她身边的人,明目张胆地查她,说出她身边朋友的名字。
事态发展到如今,她忍无可忍了。
“网暴这事,法律警告没多大效果,明星网红都是前车之鉴,圈里人都被网暴过。但这次声势浩大,可能有人搞鬼。”
林夏摇头:“你想说暮城吗?她应该有参与但没那么大本事,这次和324一样,是祸水东引。最近那个凭借三部画册封神的苏岑动静很大,看来是要复出了。”
“不是,他抄袭是板上钉钉的,就那些三观不正的小迷妹愿意相信他没抄,到处跳脚。而且圈内人都抵制他,出来挨骂吗?”
“所以我才是挡箭牌,前年我算是半隐半退,粉丝粘度很低,宣布不接稿后突然被顶上热搜,不是很奇怪吗?买热搜踩着我造势,他是不怕324会被翻出来。”
杨岚看着被林夏攥皱的纸张,脸色发青。虽然没有直接参与324,但她从朋友那里了解过,周围人一致认为苏岑抄袭仿画,他的脑残粉很厉害,经常跳出来给人洗脑,说别人是妒忌,当时被他家粉丝盯上的有猫白,玖辛,鹿泉等圈内大佬,首当其冲的是不喜营业,粉丝和睦的逢秋,也就是林夏。
那时苏岑死鸭子嘴硬,发微博坚持说不存在抄袭,仿画,还拿出漏洞百出的证据。
只有他家脑残粉相信,说自家大大是天赋型画家,三年成名,被心术不正的人嫉妒,也彻底得罪粉丝量庞大的原作者。
正主怕事情闹大,连夜出面道歉,但对粉丝网暴逢秋视而不见,还卖惨说自己没有别人出名,被诬陷也没办法。
可事实上,让苏岑成为圈内人避之不谈的正是他的骚操作和粉丝到处ky,卖惨洗脑粉丝,让路人和其他家粉丝厌恶,属于自断活路。
林夏遭遇网暴那会,精力都在学习上,没心思和苏岑正面交锋。
她的粉丝看着无害,但实力不容小觑,硬是捍卫地盘,顺便和其他家联合反击。
时至今日,苏岑的粉丝还在控评,当狗奴说自家正主多么可怜。
翻来覆去就说其他画家嫉妒自家大大,当处宣传自家大大多出名,获过多少奖项,国外有多少人追捧,但圈内人都知道那些奖项在画界都是没有含金量的。
真正的奖项是有参赛条件的,谁会和没有自己风格,抄袭仿画的人同流合污。
杨岚的奖项含金量都比苏岑的高。林夏的老师更是国家一级美术师,不会自贬。
总之,绘画圈里早已达成共识,苏岑是营销经营卖惨人设的抄袭者。
杨岚脱掉外套,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曲起手肘揉起太阳穴,“那你想怎么办?”
“以侮辱诽谤起诉网暴者,至于暮城,既然想出名,就让她站在风口浪尖上吧。”
林夏拎着咖啡勺拨动液面,瞥见杨岚黑眼圈严重,问:“你经常熬夜?脸色很差。”
“因为你啊,介绍那么多单主,从春节到现在,忙着接稿挣钱,没睡过安稳觉。”
“你可以不接那么多。”
“不行,到眼前的钞票不能放走,我熬得住。”杨岚立马来精神,使劲摇头,“你接着说,苏岑怎么弄?”
林夏深吸一口气,“我前几天联系到他脱粉回踩的大粉,了解了情况,又找人打听他以前的事。”
“我想把他送进监狱,罪名非法经营。”
杨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咖啡呛了口,弯腰低头咳嗽,喘着气问:“真的?”
“嗯,请你帮忙打印证据时查的。之前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找人查了下,他弟弟见钱眼开,我给钱自然愿意说。”
“这招厉害,让他在牢里学做人,想到他引导粉丝网暴你没道歉,这次又想踩着你上位,我就气。”
林夏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她也没想到退圈影响这么大,也不明白苏岑和暮城为何这么针对她,前者狗眼看人低,后者倒打一耙。她不怎么在网上活跃,更不可能得罪他们。
除了这两人,其他人都很好。
至少她熟知的画家很不错。
杨岚见林夏低头吃甜品,撑着下巴思考自己怎么对付暮城。一缕头发滑落,她斜眼看去,找到发带梳起头发,随意盘在脑后。
“唉,我也明白不出名的痛苦,在没和你互动前,我就是有点小名气,赚的勉强够开销。后来借着你的名气有了更多粉丝,才慢慢有积蓄,如今更是锦上添花。”
林夏放下勺子,看向杨岚。
“你大概也能看出我缺钱,小时候我家条件还算不错,但疼爱我的妈妈没了,劳累过度没的,生父嗜酒家暴跑到外地了,爷爷奶奶又看不上女娃。他们死后,我被送到大伯家,寄人篱下,听着他家孩子指桑骂槐,连画画都不让我画。”
“我特别恨他们一家人,明明妈妈留下来的钱足够支持我学画画,上学到十八岁。他们拿着钱给自己孩子报各种补习班,克扣我的东西,谁都说他们养我不容易,可没有他们,有那些钱,我也能活啊。”
林夏看见杨岚苦笑,叹了口气。
杨岚属于早熟的那种类型,长得漂亮,性格坚强,体谅照顾别人,但不太信别人。
如果她没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没失去最疼她的母亲,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或许也会是一个明媚乐观的人。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算了,都过去了。他们现在是想和我联络感情,让我补贴他家,只能说是厚颜无耻,我压根不想理他们。”
“当断则断,亲缘浅薄,不用强求。”
“前段时间听说我那生父被继子打,我之前还想回去看戏,但被黄萍劝住了。反正知道他不好,我就开心。”
“嗯,开心点比什么都好。”林夏拿陆秋天天在她耳边说的话,说给杨岚听。
“行了,有空再聚,各回各家吧。”
林夏跟着站起来,“好,开车慢点。”
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分开。
又过了几天,乔教授的手术安排妥当。
手术那天,林夏没有去医院,她躲在家里,蜷缩在吊椅里,一刻都不敢分神。
陆秋拿着板凳,坐在她面前,安抚她。
下午六点多,手机振动响铃。
陆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注视着林夏,见她愣神不接通电话,出声轻声询问,没有一丝犹豫,“我来接,好吗?”
林夏顿住,望着他清晰的眉眼,将手机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拇指在屏幕上抹着。
“别怕,我在。”
陆秋握住她的手,垂下眸,盯着闪烁的屏幕几秒,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屏住呼吸。
那双一直望着自己的浅褐色眼睛缓缓阖上,手心被掐得隐隐作痛,而后又被抚摸,有些发酸发痒。
陆秋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手术很成功,已经被转进重病监护室,会好的。”
林夏身体突然卸下紧绷,神情一怔,没有说话,在这短暂的几秒内猛地站起来。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陆秋穿过窗户看见被夜色吞没的模糊的城市轮廓,神色瞬间变了变,眼神逐渐放空,好像陷入回忆里,有种难以言明的苦楚。
或许是想起自己远在他乡守着病重的父亲,最后还是失去,那时候只有独自一人和无尽的死寂。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林夏缓慢偏过头看着陆秋,视线落在他的眉眼间,歪着脑袋,笑了起来。
这是今年第一个好消息。
是否能说明她不会害死身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