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的目光停在红彤彤的糖葫芦上几秒,看着倒是还不错。
她伸手接过,站起身跟着病秧子往回走。
真稀奇,有种小朋友玩了一天跟着家长回家的感觉。
“你的摊子有没有被人掀过?”随口瞎说,肯定会有人来找茬吧。
“没有。”
“那看来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你的容貌来的。”她注意到摊子上大都是女客。
顾木只往前走着,衣袖兜起萧瑟的风。
“如果是我,我也愿意听一听………”她故意拉长声音。
但身边人还是那副表情,眉毛都不带动的,脚步也不打艮。
她故意往男人身边迈了几步,说话吐香:“人家都说,病若西子瘦三分,我看啊,确实如此。”
顾木又颦起了眉。
白术犹觉不够,还待往前凑。
额头上就挨了那么一下。
她往前凑的脚顿住,三分震撼七分惊怒地睁了睁眼睛。
“你………”
“谁教你的这些混话!”顾木低声道,语气含着斥责,只说了一句就被气地咳了三声。
两人站在了他家门前。
他的一只拿着书的手还搭在门环上。
病秧子的摊上没什么值钱的,收摊时只带着八卦书和铜钱就行。
眼前人还未咳完,白术则回过神来莫名恼怒。
如果现在敲回去,总有一种欺负倒霉凡人的感觉。
这样想着,她放在身侧的手却蠢蠢欲动。
从来只有她敲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敲她的!
白术阴着脸下一刻就要敲人。
“吱呀。”旁边的木门打开了。
姜景行提着垃圾站在门口讶然地看向这边。
顾木要说出口的教导便停了下来。
转过去把门打开,率先往里走。
走过狭小的庭院,站在昏暗的堂前等了片刻,没听到身后的脚步。
他站在原地转身看去,庭院寂静有十分寥落。
白术在门口同小书生对视一眼,小书生的耳尖又慢慢变红,一双清亮的眼睛也垂了下去。
他拿着垃圾要往胡同口走,身后随意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他越走越快,但没快过身后的人。
白术拽住人的后领,迫使他停下来。
“我说,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她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活泼:“我是从布衣台领任务的,那个送信的任务在那里挂了好几天了。你不是读书吗?一根筋可不行。”
姜景行站在原地,连衣领里的脖子也烧红,想要行礼,又因为女孩挨的太近而不敢抬手。
他除了第一眼因为女孩坦然的表情和古怪的衣衫认错了,之后女孩解释的时候,他便知道女孩说的是对的。
乡试在即,大家大都紧急备考中,会有银两和闲心去布衣台颁布任务戏弄他的也就那几个人。
白术见他红着脸不说话,叹了口气。
这小孩,也太闷了吧,脸皮还薄。
“算了,你知道哪里有卖被褥的吗?”
姜景行摇了摇头,他们这种小镇一般是不会售卖被褥的,不过可以到布坊定制。
眼前的姑娘见他摇头也没露出什么太大的失望,只是看起来有几分发愁。
他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道:“家母最近新做了两床棉被………若姑娘需要…可以送与姑娘,权做赔礼。不久之前的事,是小生莽撞了,还…请………”
他两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白术听到一半便从沉思中抬头:“送我?”
“是……送您。”
白术嗯了一声道:“你有几床被子?”她最少要两套。
地上一套,身上一套。
最近天气逐渐寒凉,她又勉强算是半个凡人身躯,可不要着凉才好。
不然到时候,她与那病秧子同处一室。
病秧子咳一声,她咳一声,跟台上唱戏似的,一唱一合,令人嫌弃。
“……三套?”
“那我要两套。”白术张嘴倒是毫不客气。
不过,拿走了被子,她最终还是在小书生的桌上留下了银子。
待她抱着两床被子重新进了顾木的家,顾木正在桌边写着东西。
他抬头诧异地看来。
白术抱着高出她头顶的被子哐当放到小木凳上。
凳子摇晃片刻,给脸地没有散掉。
“看什么,过来帮我扶着点,别等我过去揍你。”她笑得温柔,声音动听,就是话的内容有些粗暴。
顾木这才反应过来的似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扶住被子。
白术见他扶稳便松手拍了拍,然后在外堂打转。
虽然她说要住在此处,但说归说,她倒没有想要同这算命先生挤一个房间的意思。
开玩笑可以,真的实行起来就太过了。
她的目光在堂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躺椅上停留片刻,然后果断寻找下一个地点。
躺椅闲来无事躺躺可以,要是夜宿其上,一晚上就累的你浑身难受。
正在白术思考要不要拆片木板放在地上时,后面扶着被褥的顾木开口了:“我把内室收拾了一下,你睡内室吧。”
白术侧头:“那你呢?”
顾木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躺椅,上面是他放的薄薄的毯子和衣衫:“我在那儿将就两晚上就行。”
室内无风,小木凳摇晃的声音出现。
白术眉间一跳:“我被子!”
她两三步窜上前,顾木也抓紧想要重新扶正手下的被子,但因为小凳子太过瘦小,凳子腿还不够平稳,所以他力道一偏,便跟着跌到了地上。
白术伸出的手只揪住了一个被角。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略有窘迫的男人。
男人因为气血翻涌又咳嗽起来。
白术无言,半饷又扯出一个温柔的笑。
“可以,我同意你的提议了。”
只见那算命先生从地上爬起,先将被子抱到桌子前,伸手将桌面上的东西扫到一边,然后再放上。
接着咳嗽着又来捡另一床被子。
白术看着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难得抽了抽嘴角,然后单手将地上的一坨拎起来,放到了还算完好的椅子上。
顾木站在原地,扑了扑被子上沾的尘土。
“我刚刚问对面的小书生了,他说你是近两个月才来的。”白术开口道。
病秧子扑着土没理会她。
白术走上前压在被子上,抬脸看他。
“不是说生在此处吗?嗯?顾半仙。”
顾木退后两步,带着病意的眉宇微皱,开口解释:“我确实生在此处,不过后来………”
白术在厚被子上托起腮帮子看着他。
“后来?”
顾木垂眸看她,光影在白术的脸上晃动,她睫毛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他偏过头去,拳头掩在唇上想咳又止住了。
“后来我就离开了。”
“为什么?”
顾木不语,松开拽着被子的手,走到外面厨房去点火熬粥。
白术背着手跟在他身后,像是一条小尾巴。
嘴里却碎碎叨叨地道:“所以当初你为什么离开呀?”
“你离开时几岁?你父母呢?你是跟着父母离开的,还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
顾木用蒲扇扇了扇风,浓烟滚滚,让他刚刚好一点的嗓子又咳起来。
白术站在厨房门口伸出手在鼻尖挥了挥。
他做饭的动作熟练,并不需要旁人搭手。
白术退回到院中,太阳退去,月光与星逐渐爬上来,巷子里的人家也纷纷升起炊烟,像是在同一时刻敬告天地。
头顶星群闪烁。
屋檐传来动静,她回头看去,是一只白猫在巡视地盘。
………………
顾木端着菜出来时没看到人,但听到了头上的动静。
他往后退两步,看到本就不结实的屋檐上趴着一团鲜艳的颜色。
再定睛一看,正是白术。
只见她猛地一下向前扑去,檐上的猫发出惨烈的喵呜声,风一般跑走,带起瓦片声声。
白术看着逃走的猫,镇定自若地捋了捋额前的发。
她低头向下看去。
顾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白术扬了扬下巴,仍是唇间带笑:“吃饭吗?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没回应她,端着饭菜抬脚走进了屋内。
白术两三下下了屋顶,看见顾木正停在桌前。
病秧子家中只有这么一张桌子,放了被子就没地方放饭菜了,椅子也是。
她善解人意地走过去把被子拿开,一床丢到躺椅上,一床丢到内室的床上。
顾木放下饭菜,收拾了他那堆纸张笔墨。
白术自觉坐下蹭饭。
顾木伸手拦住白术拿筷子的手:“饭前要洗手。”
白术转了转筷子应声去洗手。
讲究还挺多。
“你洗了嘛?”白术边洗边问。
“我做饭切菜前就洗了。”
“奥。”
“那我也洗了。”
“什么时候?”
白术擦擦手上的水,将布巾随意丢下。
“现在。”
顾木忍着,耐心点点头:“那过来吃饭。”
吃饭时白术也并不老实。
她看出这病怏怏的算命先生似乎对于她的礼仪有点特别在意。
起初她认认真真地吃着饭,吃到一半,本来安安静静地饭桌上突然出现了吧唧吧唧的声音,接着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顾木握着筷子的手逐渐浮起青筋。
白术嚼着口中的饭菜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
抬手拿起公筷,又给白术碗中夹了一筷子菜。
白术端起粥看着他呼噜地喝了一口。
顾木:……………
顾木叹了第二口气,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于是,这顿饭就在白术发出的各种动静中结束。
半夜,白术合衣躺在床上,听见一墙之隔的堂中传来压抑的低咳。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摇椅也因为振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白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黑夜中有东西在镇中游走,躲过半吊子的道士和武者的陷阱和追逐,一声婴儿啼哭惊动街巷里的犬吠。
她忽的睁开眼,起身握剑掀开布帘。
堂前角落,咳嗽的人早已不见,只剩晃动的摇椅和带着余温的毯子。
白术微微皱眉,抬手又下意识地掐诀,但紧接着她啧了一声又停下来。
进一步接触:
白术:做饭熟练有点废物的强迫症。
顾木: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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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只白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