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和常年驻守大历国西北边境——冀州,抵御戎国入侵。而他的家眷除了成年子侄辈跟随他入伍外,基本都留在了京城。一月前,前线传来战报,季风和率三千心腹投敌,致使大历五万士兵惨死沙场,冀州失陷,城中百姓惨遭屠杀。皇帝震怒,宰相叶诺斥季风和不忠不义不仁,请皇帝下旨处斩季家满门。
幸亏季风和常年驻守冀州,军功赫赫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陛下最喜欢的三皇子年少时又曾随他习武,三皇子力排众议替季风和求情,皇帝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事有蹊跷,便命监察司前往冀州调查,同时将将军府满门圈禁。
半月前,监察司密报送至京城,称冀州确已失陷,城中百姓苦不堪言,五万士兵死伤也并非虚报,只是,投敌的季风和却不知所踪,戎国人也在到处找他。三日后,将军府满门一百三十六口,一夜之间全部服毒自尽。太医奉命前往救治,只堪堪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个季岚漪。几天之后,京城突然盛传,将军府满门自尽当晚,宰相叶诺曾私下造访将军府。言外之意,无不暗指叶诺逼死季家满门。
叶家长子是个混不吝的,但凡听到谁说自家老爹坏话,不管对方年纪老幼,只要不是女子,立时便跳起来与对方单挑,活像只好斗的大公鸡,惹来不少笑话,不但没能制止流言,反而让流言越传越盛,就连关在死牢里的季岚漪都听到了消息。
季岚漪不像原主那般坚信季风和是冤枉的,但她相信,只要找到活着的季风和,眼下所有纷扰都可尘埃落定,自己也算完成了原主的心愿。若是在末世,管他什么阴谋阳谋,季岚漪只管一拳砸下去,可在这里,季风和的事情牵扯太广,她觉得除了找到季风和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冀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要去冀州,钱自然是必须的。想到这里,季岚漪看向地上的叶文征:“三万,你家在哪儿?”
“你……你想干嘛?”
“拿钱啊。”
“哦,我……我家在……在南城杏花巷里。”哎呀,吓死了,还以为季岚漪认出他了呢。
“那儿可是富商巨贾的聚集地,你家果然很有钱,看来三万两还是要少了。走吧,你带路,去你家拿钱。”季岚漪说着,拉着叶文征就走。
叶文征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不停念叨打了他板子的侍卫四月,希望他能赶紧把自己救走。盛京城北贵南富,达官贵人都住北城,他叶文征堂堂宰相家的宝贝大儿子,家怎么可能在南城?
拖着叶文征向前走了一段路,季岚漪再次开口:“三万啊……”
“你能不能别喊我三万,我有名字!”
“哦,可是不喊你三万,我就没力气了,怎么办?”季岚漪停步转头问。
叶文征心塞:“那你喊吧,喊十万也行。”
“既然你说到这儿了,若我临时加价,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你家明显很有钱,我总觉得要三万亏了。三万,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就当是赞助我了,我不多加,就加八千,凑个整,三万八,你觉得怎么样?”
“你管三万八叫凑整?”
“那四万?”
“你!”
“行吧,看你为难的,那就三万八吧,听听,多吉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口头上占了便宜,季岚漪心情大好,身上的伤好像都不怎么疼了。
迎着清凉的夜风,季岚漪拖着叶文征走在月光笼罩的街道上。沿街都是低矮古老的房屋,明显与季岚漪所处时代的建筑很不一样,倒是像她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的古代建筑,但她也清楚,这大历国在她学过的古代史中并不存在。她抬头仰望星空,见月牙弯弯,星河满天,忽然觉得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活着,都挺好。
为了这份侥天之幸的“都挺好”,季岚漪暗下决心,哪怕仅仅作为给原主的报酬,无论前路千难万难,她也要到达冀州找到季风和。倘若季风和真的冤枉,她也必定竭尽全力帮他洗刷冤屈。
“季……季姑娘,你能扶着我走吗?你扶着我,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慢慢走回家,咱们现在不逃命了,不着急赶路。”安静的夜色中,叶文征突然说道。
“好,三万八,你出钱你说了算。”
“那你能背着我走吗?”
“那不行,我现在浑身伤口疼,背不动你。”
“哦,那你刚才还说……哎哎哎嘶……季姑娘,你轻点轻点,哎呦,总算站起来了,真是疼死我算了!”
“你现在还不能死。”
“季姑娘,你关心嘶……我啊?”
“你死了谁给我三万八千两银子。”
叶文征语塞,半晌,才在季岚漪的搀扶下边费力迈步边说:“季姑娘,咱俩都这么熟了,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能,一个问题一百两。”
“你……我……好,成交!季姑娘,你以前也这么彪悍,哦,不,威武吗?”
“你以前认识我?”
“不算认识,但远远见过你一面,也听说过你。”
“以前的季岚漪是怎样的?”
“娇弱可人、手无缚鸡之力,是将军府唯一一个不喜欢舞刀弄枪,偏好诗词歌赋的姑娘。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而且,外界传言,你八成是投错了胎,原本应该投生在文人之家。”
季岚漪琢磨着叶文征的话,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她觉得自己八成带着灵力一起穿越了。但原主的记忆里好像没有灵力这回事,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什么灵力,那自己的灵力在这里还能用吗?会不会水土不服呢?
“喂,季姑娘,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没反应啊?你在想什么?”
季岚漪心思回神,问道:“那你现在觉得呢?”
“觉得什么?”
“你现在还觉得我娇弱可人吗?”
“哎,谣言果然都是骗人的。”
“孺子可教。三万八,哦,不,应该是三万八千一,好麻烦,我还是叫你三万八吧,三万八,我还是拖着你走吧,扶着走太慢了。”
“不行,我出钱我说了算,打死都不能再拖着走了。”
“为什么?”
“季姑娘,如果擦地的抹布会说话,你猜它会说什么?”
“猜不到,你说。”
“我说啊,抹布肯定会说,‘在地上擦来擦去,真是疼死老子了’。”叶文征说完,便一脸幽怨地看着季岚漪。
季岚漪瞬间悟了,难得尴尬地笑了笑。哎,纯属失误,她把三万八当自己手底下那些糙汉了,一时没注意。
叶文征很满意她的反应,赞赏道:“季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季岚漪更不好意思了。
叶文征暗舒一口气。呼,不但被他糊弄了过去,还让季岚漪心生愧疚,嘿,他才算是冰雪聪明呢!而且,被拖着走诚然很疼,但被扶着走速度慢,拖延了时间,他才能想到对策不是?没想到季岚漪如此彪悍,要是让她知道杏花巷的地址是自己瞎编的,且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哎,后果他都不敢想!
“噗哈哈哈……”俩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稚嫩的笑声。
半夜、寂静黑暗的街道、突然响起的孩童笑声,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怎么想怎么诡异。而且,俩人虽然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但不至于连身后有人都察觉不到吧?季岚漪和叶文征齐齐呆了下,俩人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转头。
没看到预想中走失的孩童,也没看到口出童声装神弄鬼的成人,看到的,只是一棵树——一棵碗口粗,两米多高,伫立在大路中间的槐树。俩人再次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中的震惊,一时间谁都不知该说什么。
季岚漪迅速重新在脑海中搜索原主的记忆,依然没发现任何和灵力有关的事情,在这个世界,灵力仙法这些超自然力量似乎只存在于话本和民间传说中。但,谁能告诉她,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棵槐树,且这棵槐树看着,非常像她拖着三万八离开牢房前用手拂开的那棵!
叶文征则想到老爹曾隐晦提过的一些朝廷隐秘,自三年前开始,大历国各州县接连上报了许多奇异事件,如有人肋生双翅突然会飞,待宰的鲤鱼突然开口说人话等。他的身体也是自那时起突然开始发胖,那时他每天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甩掉一身肥肉,便没再关心什么奇异事件。眼下面对这棵槐树,叶文征突然有点后悔当时没多问问老爹了。可……如果奇异事件是真的,那些令凡人向往的法术灵力是真的,老爹为什么要说国师是老骗子呢?
“季……季姑娘,”叶文征首先打破沉默,“我觉得,刚才应该是这棵树在说话,你……你怎么看?”
季岚漪还没来得及开口,槐树主干上就长出一张大嘴,张张合合地道:“哥哥好聪明,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呢!而且,哥哥的笑话也很好笑,我都没忍住笑出声了。”
若非俩人一个在末世见过世面,一个听老爹隐晦提过,怕是在看到那张嘴时就已经吓得落荒而逃了。但猜到归猜到,真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俩人一时还是有点儿无法接受的。一时之间,俩人盯着槐树谁都没吱声。
槐树则继续说:“咦,哥哥姐姐,你们干嘛盯着我看啊?嘻嘻,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很漂亮,对不对?”
季岚漪到底是在末世见过世面的,比叶文征接受能力强许多,且槐树的出现打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让她对自己的实力更加自信,便直接问槐树:“你从牢房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了?”
“嗯嗯嗯,姐姐你们一直都没发现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很厉害,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姐姐好闻啊。”槐树说着,主干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巧可爱的鼻子,小狗似的冲着季岚漪嗅啊嗅,然后又冲着叶文征嗅了嗅,“哥哥也好闻,但姐姐更好闻!”
缓过劲儿来的叶文征立时不能忍了,怒道:“她在牢里呆了半个月,我才进去半晚,你竟然说她比我好闻!还有没有天理?”
槐树主干上立刻出现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叶文征,整棵树身边往季岚漪身边凑边说:“哥哥好凶,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