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民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局长。”
顾彬知道他还在生气,喊了一声后见他依旧没有回应,识相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李怀民将手中的报告放下,惯性的要去摸索茶杯,却发现杯子没有在办公桌上。抬头一巡视,在茶几上发现了它。
李怀民手撑在桌子上刚要起身,看到顾彬已经过去把茶杯拿过来了。
李怀民从鼻子中“哼”了一声,没有事伸手去接,顾彬讪讪地把茶杯放在李怀民的斜前方。
“你刚说什么?”李怀民终于开口:“范亦云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顾彬连忙把在死者头上发现伤口一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李怀民沉思片刻后,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范亦云死因待定,我不认为是单纯的自缢。”顾彬说:“这个案子很有必要重新彻查一番。”
李怀民抬头,微眯着双眼,认真审视着顾彬,半晌没有开口,似是在心中默默斟酌着。而后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这才道:“你现在还未成家吧。”
李怀民话锋一转,弄得顾彬明显一愣:“还没有。”
“有心仪的姑娘吗?”
顾彬摇摇头。
李怀民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杯轻轻地放回桌上,感叹道:“古人云三十而立,男人啊,就要先成家再立业。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了吧,年龄不小了,回头我让你嫂子做个媒,给你介绍介绍。”
顾彬不知李怀民在绕什么圈子,可他同样不想继续扯皮,直接开口道:“局长,我还是要和您说一下范亦云的案子,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自缢,范医生是被人有预谋的杀害,我申请重组警力,继续调查下去。”
“这个嘛……”李怀民面露为难之色。
顾彬不禁猜测起李怀民为何犹豫。
良久,李怀民沉吟道:“顾彬,你也知道现在外面太不安稳,光是每日要去巡街,维护秩序已经占用我们极大的人力了。再加上杨鹤鸣第一时间去现场侦查过,他说这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我觉得也许是你多虑了。”
李怀民的劝慰并不能说服顾彬,他情绪激动地辩解道:“不,杨鹤鸣他,我并不是质疑他的办案能力,只是此事确实还存有很大的疑点,范亦云头上的伤口从何而来,他是几时出得城,为何会选择在城外偏远的地方自缢,以及就算是自缢,原因?理由?这些不需要再去详细的调查一番就匆匆结案吗?”
李怀民心里清楚,对顾彬这样执拗的愣头,话不摆在明面上说明白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怀民抬起左手,在空中对着顾彬往下压了两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从杨鹤鸣的手中接下这件案子吗?”
“属下不知道。”
李怀民笑了一下,从椅子中起身,绕过办公桌,到沙发处坐下。顾彬跟过来,李怀民指指对面的空位置,顾彬说:“我站着就好。”
李怀民没有坚持。
“你啊,就是沉不住气,和刚进来时一模一样。”想到过去,李怀民陷入回忆:“那个时候你们年轻人一个个意气风发,冲劲十足,连我这个老头子看到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呢。”
“只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时局动荡,谁知道过了今晚,明天还能不能吃上一口家里的热乎饭。人活着不就求个安稳,何必要给自己自找麻烦呢。”
李怀民在那里兀自感慨,可顾彬听着听着,感觉自己好像隐约能触及到李怀民话中的深层含义。
顾彬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这人怎么还不明白,李怀民无奈,敞开道:“现在外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警署厅,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视线里,万一有个差池,谁来负责。俗话虽说乱世出英雄,可是仔细想想,你我能担得起‘英雄’这二字吗?我老了,干不动了,只等着明年解甲归田,不想起什么幺蛾子了。”
刹那间顾彬突然想通了为何近两年来警署厅的案子大部分都由杨鹤鸣去负责,也清楚了李怀民对杨鹤鸣日渐信任的原因。顾彬看着面前用理所应当的神态讲出这番话的警署厅局长,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面警署厅的旗帜,如此鲜艳,如此讽刺。
李怀民见他不说话,又道:“于公于私,这就是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你好好想想吧。”
顾彬垂下头,良久,低声道:“我知道了。”
夜幕降临,警署厅的院门处挂了一盏电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天色暗得越来越快,让人不免担心这个黑夜会随时把那一点光亮吞进口中。
刘百和谢道还在办公室等着,谢道瞧瞧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走了两小格,顾彬还未回来。
“师哥。”谢道对刘百说:“这么晚了,顾队长不会直接走了吧。”
“不会。”刘百说:“头儿不会这么做的。”
“哦。”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谢道非常想立马回家洗个澡,今天自己竟然抱了尸体,他内心膈应的不行。可是看看刘百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自然不好直接提出要走,只是不停地抬头盯着那个钟表,又或者是焦急地看看门外。
刘百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谢道说话时又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刘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已经这个点了,你先回家吧。”
“你呢?”谢道问。
“我在这儿等头儿回来。”
谢道一听,自知自己此时离去只留刘百一人在这儿不太好,遂又坐了下来。
刘百一听后面没了动静,回头一瞧,谢道正愁眉苦脸的坐着,他问:“你怎么还不走?”
谢道说:“没事,我也等等顾队长,万一晚上还有什么任务呢。”
刘百一想也是,按照头儿的说法,范医生极大可能是被人谋害的,万一今晚会连夜开展什么行动调查,人手肯定是越多越好。想到这里,刘百心中不禁有些澎湃。
他们队能接到一桩凶杀案太难了,他一定会好好跟着头儿,把凶手绳之以法的。刘百这样想着。
当顾彬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刘百和谢道一齐从位置上起来,冲了过去。
“头儿,你可回来了。”刘百难掩语气里的激动:“李局长怎么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调查。”
谢道说:“对啊对啊。”
顾彬看了眼面前的二人,一言未发,推开他们,将手中的帽子随手往桌上一扔,自己踱步去到了窗户前。
帽子没有站稳,歪歪扭扭的从桌沿边掉了下去。
刘百意识到不对劲,他拉住谢道,示意他不要说话。
“头儿?”
时间许是过了很久,又许是过了一瞬,刘百看到顾彬的肩膀微微沉了下去,而后粗哑着嗓音说:“你们现在去范家,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