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之!”久不见人,风萧瑟与林三生又回头寻来。
沈疑之应了两人一声,收回落在谢问背影的目光,缓步转出窄巷。
林三生见他从窄巷出来,十分诧异,环顾四周后问:“疑之,你这是……迷路了?”
“我?”沈疑之定定心,淡道:“没有,随便逛逛。”
“噢。”林三生将信将疑地点下头,没敢再问什么,视线却隐隐在打量他。
沈疑之抿下唇,随口转开话题,“风清竹呢?”
“清竹姐说和我们几个男的玩没意思,自己逛去了。”
沈疑之:“那我们也……”
不料风萧瑟接力,指着已然走远的谢问,“姓谢的又怎么了?刚刚与他擦肩,那脸色黑得吓人。你……又和他干起来了?”
沈疑之:“……”
舌头未消的痛感还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他此行本是担忧谢问的安危,想让谢问麻溜滚出十六洲。如今见谢问这态度,自己也不禁来了气,当即沉下脸,冷道:“谁知道。”
“嗨,那别管他了。”风萧瑟乐得沈疑之不搭理谢问,抬手勾住沈疑之的脖颈,“走,喝酒听曲儿去。”
“嗯。”沈疑之不再管谢问,与风林二人去了外城最大的酒肆。
适逢沈家宴会,青蓬游人多,带得酒肆也热闹起来,此时已无空余的雅间与厢房。
风萧瑟这一粗犷的北地人并不在意这些,有则有、无则无,拉着沈疑之与林三生在大堂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喝什么酒兄弟?”风萧瑟倒在舒适的躺椅,慷慨道:“我请。三生你也是,随便点。”
沈疑之没客气,接过酒倌送来的菜单,随便勾上几笔后丢给风萧瑟。
风萧瑟扫一眼,又与林三生挨一处商量喝什么酒。
“这个鲛人醉是什么?”
“不知道,试试吧。”
“这个海龙饮呢?”
“不知道,试试吧。”
“还有这个这个……”
“不知道不知道,都试试吧。”
沈疑之看两人一气儿勾下一面酒,没忍住笑了声,将视线投向了酒肆大堂正中的舞台。
舞台光线很暗,垂落的纱幔在昏沉蓝光的映照下,轻轻荡漾,宛如海浪微波。舞台正中,一舞姬穿着轻薄飘逸的鲛纱,配合幕后琴师的乐曲跳着曼妙诱人的鲛人舞。
沈疑之闲散靠上椅背,等一舞结束,从风萧瑟那里要了一万灵石,然后在风、林二茫然的目光下,一口气豪掷上舞台。
灵石落在玉石舞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霎时间灵光铺地,使得整个酒肆流光溢彩。
舞姬连带在场的酒客,从未见人一下打赏这么多灵石,一时间都兴奋起来,无数的目光在舞台下逡巡,最终聚焦在了沈疑之的身上。
出身贵胄的世家公子,此刻懒懒散散坐在人群之中,向着舞台上的舞姬慵懒举杯,“姑娘,来喝一杯吧。”
“沈……沈公子。”舞姬认出沈疑之的家世,旋即盈盈行礼,“谢公子赏,待妾换身衣裳。”
沈疑之含笑点头,顾盼之间,真是做足了风流纨绔的架势,使得周遭议论纷纷。
然而最震惊的,却是沈疑之身边的两个好友。
风林二人端着酒杯,彼此对视一眼,都怀疑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人,还是他们熟悉的沈疑之吗?
沈疑之一贯冷淡,又自律严苛,往日下山都只是端一杯清酒慢慢啜饮,绝不让自己醉,更别说沉溺于温柔乡。如今怎么……
风萧瑟以手掩唇,压低声音道:“我兄弟被人夺舍了?”
林三生也懵,思索半天,揣度道:“谢问惹他生气了。”
“这和谢问有什么关系?”风萧瑟完全不理解林三生为什么这么说,自忖半天,忽然道:“我明白了!”
林三生看向他。风萧瑟自信满满:“定是联姻前最后的放纵。”
林三生:“你觉得疑之那样的人会贪一晌的欢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盛着半盏美酒的玉杯叮当落桌,沈疑之敲敲桌面,阻止了二人的低语。
二人一尬,醉醺醺地冲沈疑之傻笑。青蓬的酒相当醉人,这俩显然没有防备,已然晕乎了。
沈疑之无言,眼尾余光扫过怒而离场的一行青衣人,眼底闪过一瞬得逞的暗光。
他方才果然没看错。占据二楼雅座的,就是杨家人。
杨家人既走,沈疑之也没了扮纨绔的心思。
他看着盈盈走来的舞姬,正要指风萧瑟与林三生旁边的位置,落在身上的光却是一暗。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沈疑之蹙眉,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黑衣的青年。
“谢问……”
酒肆灯光暗昧,使得两人的神情都不甚清晰。沈疑之不知方才的场面被谢问看去多少,此时有些尴尬,正要起身。谢问却拉过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想喝酒吗?”
沈疑之:“嗯?”
谢问:“我陪你喝。”说完径直端上桌面的半盏海龙饮,一饮而尽。
沈疑之:“……”
姗姗来迟却没了位置的舞姬:“……”
茫然的风萧瑟与吃瓜的林三生:“……”
然后,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一脸严肃的谢问头一偏,毫无征兆地倒在了沈疑之怀中。
沈疑之少见地吓了一跳,害怕谢问在此时被合欢蛊夺去理智。然而等他微凉的指节触及谢问烫得有些吓人的脸,才反应过来,谢问醉倒了。
这么不禁喝吗?
“哈哈哈哈!”
旁边突然爆发震天的大笑。
沈疑之回神。
风萧瑟勾着林三生脖颈,指着谢问道:“半杯倒!竟然是半杯倒!我第一次见比疑之还不能喝的……”
因为一杯倒而只喝半杯的沈疑之:“……”
“算了,撤了。”原本杨家人走了就没必要再做戏,更何况谢问还醉倒在自己怀里,这让沈疑之胸腔升起一股热意,有些心猿意马。
“这……”林三生看看一旁站着吃瓜的舞姬,又看看俨然抱在一处的两人,极有眼力见儿地建议:“要不叫人送谢问回去?”
沈疑之不语。怀里的醉鬼却不安分地动了下,抬手环住他的腰,哑声:“沈疑之,我想要你。”
沈疑之:“……”
林三生:“!!!”
“这货还挑上了。”风萧瑟满眼清澈:“换我就给他扔街上去。”
沈疑之配合地笑笑,宽袖遮掩下的手不动声色捂住了谢问的嘴,赶紧扶着人起身,对风林二人道:“你们继续。我送他回去。”
风萧瑟以为沈疑之还来:“早去早回啊。”
林三生却恍如贯通任督三脉,目送沈疑之半搂着谢问离去后,突然坐下来抓住风萧瑟肩膀猛猛摇晃,“啊啊啊啊啊萧瑟,他们……他们……他们……”
风萧瑟已喝了不少,此刻被揺,胃中翻搅,很快……
“呕……”
被吐了一身的林三生:“……”
“呕!!!”
舞姬:“……”
“那个公、公子……”舞姬以手掩鼻,实难忍受,决绝道:“这个灵石退你们,妾退下了!”
酒肆之外,海岛的天色早已暗下来。长街两侧的商贩们为了吸引路过的顾客,都为自己的小摊或门面挂上了各色的灯笼与发光的灵石宝器。相较白日的富庶繁荣,夜晚的青蓬宛如坠落人间的璀璨星河。是以长街仍旧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天不夜。
沈疑之扶着谢问,被长街微凉的晚风一吹,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他深吸口气,扭头看向靠在他肩头的男人,冷不丁道:“行了,别装了。”
谢问眼皮颤颤,抬头看他一眼,又晕晕乎乎地倒在他肩头,“我装什么?”
沈疑之一怔,拍拍谢问的脸,看那漆黑的眼珠子直跟着自己的手转,发现这人是真醉了,只是还没彻底失去意识。
事情一下变得麻烦。
沈疑之暗叹口气,只得延后算账。然而谢问这人醉得快,醒得竟也快。沈疑之刚拖着他走过一条街,谢问虚浮就脚步就变得扎实,搭在沈疑之肩膀的头也慢慢挪开。
脖颈离了温暖的触感,风过时便带了涔涔的凉意。沈疑之扫谢问一眼,见这人又变作平日板正的模样,不由问:“酒醒了?”
谢问:“嗯。”然后踢上青砖,步履踉跄,又迅速恢复直立。
嗯,醒了,但没完全醒。
这个状态,应该是人最不设防的时候。
沈疑之蹭了下鼻尖,忽然问谢问:“你最近发什么疯?”
“没有发疯。”谢问忽然停下,盯着地面二人平行的影子,轻声道:“我就是想你。”
沈疑之一怔,看着眼前青涩直白的青年,胸腔传出异样的震动,带得他的心尖都有些发颤。这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情绪,犹如鬼魅一般,吸引着他,诱他堕落。
沈疑之很久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了,此时却少见地忐忑,心不安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压了他一辈子、险些害他道心破碎的谢问。
沈疑之觉得自己又着了谢问的道,原本放下的那些警惕与防备又一瞬提起。
“是吗?”
冷冰冰的惨蓝海月之下,沈疑之平静盯着谢问,轻声反问:“你是想我,还是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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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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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富贵债·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