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邬树在那一刻,多想啐谢渊一口。
什么为科学献身。为了研究试剂,就去偷他们基地核心手稿的献身吗?
什么好人。把他双手双脚都铐上的好人吗?
但因为谢渊说这话时凑近了些的原因,他终于能够借由那昏暗的灯光看清谢渊的脸,以至于一时忘了他原本想说什么。
眼睛、鼻子、嘴巴……他只是自上到下,一处一处地扫过,还是觉得眼前人和谢阳长得一模一样。
非要说的话,就是眼前人的身形确实比谢阳瘦削很多。
但昨天对方穿着那套防护服,宽宽大大的,应该不太合身,导致他压根没意识到那套防护服下的身躯是那么的瘦弱。
——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他印象中的谢阳虽然有些瘦,但是确实没到这地步,是他昨天想当然了。
而一旦他接受了对方这“双生子”的说辞,他又忽然觉得眼前人其实跟谢阳哪哪都不一样。
谢阳没有那么多话,每次出来帮他那个男朋友领早饭的时候,都只有一句言简意赅的“谢谢”。
声音大多数时候都低而哑的。
但眼前人显然话痨不少,总共也没解释几个问题,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而且声音也轻快很多,听来总觉得像是含着笑的。
连带着对方的眉眼和嘴角,似乎也总是微微上扬着的。
总觉得……看起来有些轻佻。
谢渊不知道眼前人在心里给他贴了怎样的标签,只是照旧眉眼弯弯继续道:“借来研究东西的事,怎么能说得上偷呢?我看完之后又不是不还。”
说完,谢渊又跟想到了什么了地补充:“而且别说手稿,等我研究出的试剂稳定之后,如果你们基地有需要,我连成果都可以双手奉上,交给你们去推广。”
邬树却不信他有那么好心,却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地问:“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我们研究所里有更完备的仪器,更专业的团队,更……”
谢渊打断他:“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看出了对方的不解,简单补充道:“除了给普通人注射的抗体之外,我更想研究出能把感染者变回人类的试剂。如果我跟贵所这样表达,贵所还能保证全力支持我的研究吗?”
邬树闻言,感觉嗓子瞬间被堵住了地说不出话。
他想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管他们研究所支不支持,眼前人都不可能研究出那样的东西来。
大多数被感染的丧尸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甚至可能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吃干净了,变回人类之后,该怎么活下去?
更何况有些丧尸,哪怕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意,他们都已经杀害过人类了,早就不算无辜。
如果只是死者已逝,所有丧尸却全都可以重获新生,那么那些有亲属朋友因他们而死的人,该以怎么的态度面对他们?
更何况,还活着的人肯定得排在已经被感染了的家伙面前,这点无论在哪里都是不会变,也不该变的。
怎么能把“研究把丧尸变回人类的试剂”这种事放在第一位。
谢渊将对方眼底暗含的态度看得清清楚楚,却也不恼,只是轻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如果我决定向主流观念低头的话,你现在也已经是街道上那罪不可赦的丧尸中的一员了。”
“甚至还是系统训练过,身手不凡的掠杀者。”
谢渊试图把自己的目的说得高尚些,至少想让眼前人把血献得心甘情愿点。
但眼前人偏偏软硬不吃地仍旧觉得那是不对的,甚至大放厥词地说出了“我死不死的才不重要,我心甘情愿为全人类更好的未来而献身”的逞强话。
于是谢渊终于被气笑了地决定不再跟眼前人废话。
他直起身,冲着门口拍了拍手,召唤进来几个带着兜帽的家伙。
直到他们走近了,邬树才终于惊恐地看清楚了那几个人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脸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说的……要把丧尸变成人……”
谢渊笑意未达眼底地纠正:“只是感染者。”
邬树还想再反驳,但谢渊已经从那几个家伙推来的手推车上拿起了抽血器。
“阿甲,阿文,帮我把人按好了。”邬树听见眼前人眯起眼睛微笑道。
还是同样的笑模样,这次却看得他毛骨悚然。
面对伸过来的两双人不人,鬼不鬼的手,他想要反抗,但是针头先扎进了他的皮肤。
接着,他便倏地一阵眩晕,没了挣扎的力气。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他只听见谢渊带着笑意的调侃:“大英雄,刚才不是还说愿意为了全人类更好的未来献出生命吗?怎么抽你这点血就不行了?”
恶魔、疯子、笑面虎,包括独裁者,都是邬树在晕过去之前给谢渊下的定义。
然而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四肢健全地待在那里,面前还摆着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时,他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似乎是怕他昏睡过去之后硌手,对方这次甚至把他的手铐给取了。
“你醒了?”他听见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问话,条件反射的一惊。
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那人。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问他话的是住在斜对面“牢笼”里的一个女孩。
——如果那个半人半丧尸的家伙,还能算是女孩的话。
她的手里同样捧着一碗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面,小口小口地吃着,嘴上说的却是劝食的话:“这面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邬树听完却没动,只是在短暂沉默之后问:“你吃这面,能吃出味道?”
那个女生点头:“前几天不能,但最近一两天可以了。”
“为什么?”邬树没忍住地发问,因为几位博士告诉他们的结论一直都是只要丧尸活着,就只能吃人。
因为只有吃人,才能让他们品尝出“滋味”,并且拥有饱腹感。
“因为阿渊的试剂又升级了。”她说,学着自己的同伴的方式叫谢渊。
“而且,”她在短暂停顿之后道,“阿文一直在跟我说这个很好吃,希望我多吃一点。”
邬树通过她垂下的眼睛和停下了的进食动作,判断出了她此时此刻的落寞。
但他还是理智在线地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词:“你说的阿文,是那个跟在那家伙后面的人?”
那个女孩歪头,像是理解一下他口中的“那个家伙”,然后点头。
“对,”她说,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一颗平地惊雷,“不过阿文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我咬的。”
邬树的三观在那一刻再度遭受到了冲击。
被咬的人和咬人的人,依旧在这个方寸之地里和平共处着,甚至被咬的人还在关心罪魁祸首有没有吃饱饭。
那个女孩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又像是只是想找个人听听她的故事。总之,她慢吞吞解释道:“那天,我和阿文他们一起从外地赶过来……”
他们本来是想到安全区去的,但是他们没有载具,也没有杀伤力很强的武器,遇到丧尸只能跑,跑不过的时候,就只能停下来用小刀吓唬那些家伙。
然而遇到的却是要食物不要命的家伙,一个丧尸直直地朝她冲来,把她给咬伤了。
余下几个人一起合力杀了那个丧尸,然后气喘吁吁地又冒险跑出去给她找药了。
当时的她捂着断腿,躺在原地其实一直在叫。
她哀戚地叫着“阿文啊,别管我”,“阿旭,离安全区已经没多远了,你们一定要成功进去”,可是没人理她。
他们都只是跑,跑着出去给她找药,又拿着药自投罗网地跑了回来。
那个时候,陈旭他们其实看出来她已经不行了。
她的整张脸都已经变成了铁青色,还长出了尖锐的獠牙和指甲。
但他们拦不住陈文。
他们双腿直发抖地被钉在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文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她。
他们看着陈文颤抖着手,俯下身去给她包扎伤腿,就像是在拥抱她那样。
但她尖锐的獠牙却扎进了陈文的脖子,硬生生咬出了两个血痕来。
他们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逃走了,只留下了她和陈文。
陈文吃痛,却因此也想起了口袋里的那一支试剂,他努力支撑着,把那支试剂注射进了她的胳膊里。
于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找回些许理智地开始嚎啕大哭。
她试图用陈文用剩下的那些消炎药和绷带给对方包扎脖子,然而无济于事,只能看着陈文身上的丧尸痕迹越来越重。
“没事的,阿晨。”她听见陈文这样对着她说道。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起死。”
“而且我给你打了试剂,你可能会慢慢地好起来。”
源源不断的安慰话从陈文口中说出,她却慢慢的连落泪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在原地不住地大叫。
“我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天慢慢变黑了,然后阿渊出现了。”那个女生小声道。
“他戴着手套的手摸着我的肩膀,跟我说‘没事的’,接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支试剂,扎进了阿文的血脉。之后,我们都慢慢都变好了,只不过需要每隔几天,就再扎一针……”
邬树沉默着听完,最终也只问了一个注定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谢渊他,是有哪个亲戚朋友也变成丧尸了吗?所以他才要研究这些。”
还是说,是他自己?
谢渊: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被诅咒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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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试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