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粢饭团

长安,七月末。

天色未亮,报晓鼓刚刚被敲响,宣阳坊的坊门口却早已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等着坊丁敲鼓放行。

离坊门最近的街道两边,几家食肆全都已经开张。

卖胡饼的钱三正在不停捶打面团,口中大声吆喝“三文一张胡饼”。

那饼约有半张脸的大小,双面撒上芝麻,贴在锅边一点点烘烤成焦黄色,香得人津液横生。

斜对面是一家卖馎饦的食肆,这家厨子的一双手既巧又快,眨眼间揪出无数叶子形面片。这些面片被丢进热气翻腾的大锅里,不多时就熟透,飘到最上层,被人用一只竹笊篱捞起,倒入碗中。

馎饦一般配有三种汤底,无论是浓厚羊汤、素净清汤,抑或是清爽冷淘,皆随食客心意而定。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有卖馄饨的、卖蒸饼的、卖核桃仁粥的……到底是熙攘繁盛的长安城,即便是平民百姓的朝食也有千百种花样。

若按常理,这些临近坊门的食肆必然最受客人们青睐。而离坊门有些距离的姜记食肆,不该是首选。

然而,自一个多月前姜记来了一位新厨娘,大半的客人竟都被吸引走了!

这不,眼下姜记食肆门口的食客已经排起一条长龙,队尾甚至还在小巷拐角折了个弯。

店门口横着一张高腿长案,一名杏眼年轻小娘子正在案后忙活,刚送走前一位食客,立即热络地招呼起下一位。

孟桑面上带笑:“郎君想要什么配菜?”

胡四郎方才是瞧见排队太热闹,心生好奇想来尝个鲜,根本不晓得这吃食是个什么路数,一时犯难。

他踌躇道:“不若女郎为某介绍一二……”

“客人是头一回来罢?”孟桑了然,贴心地为其一一介绍。

“头碗里是‘油条’,由面炸制而成,每一份粢饭团里都有;紧靠着的金黄物名为‘肉松’,鲜香味酥,咸甜适中;而这碗里是自家腌的酸豇豆,里头加了些辣椒,最是开胃……其余都是些常见的腌菜,想来郎君也晓得的。”

原本胡四郎还在犹豫不决,乍一听有辣椒,双眼陡然亮了,斩钉截铁地指着那酸豇豆。

“这个酸豇豆须得有,剩下悉听小娘子安排。”

孟桑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做起粢饭团来。

她从左侧饭桶里舀出一勺蒸好的江米,均匀摊平正前方的湿纱布上,再取来一段油条,压在江米之上快速摁碎,又加上肉松、酸豇豆等其他配菜,最后双手一扯一卷一握,掀开湿布,里头是中间粗两头细的饭团。

乳白色的江米严严实实裹住里头的配菜,将所有珍宝藏于其中,以至于表面看着其貌不扬。

可鼻尖嗅到的缕缕香气,明晃晃告诉别人此物另有玄机。

孟桑将装好的粢饭团递给胡四郎,又指引他去长案右边付账。

那儿立着一位与孟桑年龄相近的小娘子,名唤姜素,专门管账。

胡四郎付完钱,没等走到坊门口站定,已经迫不及待地当场开吃。

最初品到的是江米的香糯口感,黏度适中,而里头的各色配菜虽然挤在一处,真正尝起来,各自味道却很是分明——

被暴力碾碎的老油条,口感十分酥脆;

肉松里掺着芝麻,豚肉的咸甜与芝麻香融在一处,浓郁鲜美;

至于胡四郎点名要的酸豇豆,更是脆爽的不得了!它辣得恰到好处,咬下去能感受到豇豆蹦出酸香汁水,无比开胃。

胡四郎狼吞虎咽,回过神时,手中粢饭团只剩最后的尖尖儿,于是索性一口吞了,端的是个心满意足,随后哼着小曲儿往坊门走去。

此时,报晓鼓声渐绝,坊门即将打开。

赶着上朝的、去行商的,出了坊门各奔去处,排在姜家食肆门前的食客却不减反增。

排队太枯燥,众人不免三三两两地搭话闲聊。他们从酸豇豆聊到里头的辣椒,而后又提起本朝那位拜了仙人为师的皇太后来。

客人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到孟桑耳中。

孟桑手中活计不停,半垂下眼帘。

说起来,她一个现代社会的社畜,最初来到大雍时,颇有些不解。

细观周遭人的衣着打扮和社会风俗,大雍与历史上的唐朝十分相像,但又有所区别。

无他,皆因食案上的吃食太“新”。

什么辣椒、玉米、红薯,什么西瓜、草莓、西红柿……种种并非本土特有,应是在日后渐渐传入中原的食材,竟然此时就已经出现在食案上。

再长大些,才知晓这些变化都和宫里的皇太后有关。

这位皇太后原是先帝后宫之中,一位不起眼、不受宠的才人。

忽有一日,她不仅得了先帝的宠爱,一路顺风顺水晋升为皇后,还拿出各式各样没见过的种子来。既解了民间粮食困局,使得人人吃得上白米,家家用得起荤油,免受饥荒之苦,又推广了一众新式菜品,使不受大雍人重视的炒菜变得风靡。

民间传闻这位皇太后是被神仙收为徒弟,本是天上的仙女,特意来保大雍繁荣昌盛。

而孟桑的心中,却隐隐冒出另一种猜测。

这位经历传奇的皇太后,莫不是与她一样从现代社会穿来的老乡,还是身怀金手指的那种?

“店家,要三份粢饭团,但得每份都多加一些这个……呃,肉松。”

耳边传来一声询问,打断了孟桑散乱在外的思绪,她温和答道:“自是可以的,但每份须得多收一个钱。”

方才询问的是个仆役,看着是帮主子来买吃食的,对价格无甚异议,十分爽快。

孟桑收敛心神,马不停蹄地做起这份大订单。

-

大约卯时七刻,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孟桑和姜素便先关上店门,开始为白日的食肆生意做准备。

姜素在大堂收拾余下桌案,孟桑手里端着大大小小的碗碟,径直往后院井边池子送。

她脚刚迈入通着后院的门,迎面就撞上了姜素的阿娘,朱氏。

朱氏应是刚从屋内出来,一瞧见孟桑走进后院,立马给使眼神,示意她快走。

然而,没等孟桑反应过来,一名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已经从朱氏身后绕出。

他的目光落在孟桑端着的碗盘上,皮笑肉不笑:“食肆生意好,总是劳累桑娘忙前忙后,真真是辛苦你了。”

此人正是姜素之父,姜大郎。

孟桑往井边走,浅笑:“阿叔客气了,我得姜家阿翁收留,总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使不得!来者是客,怎好让客人一直忙碌呢!”姜大郎眼珠子一转,撇下嘴角,“算起来,桑娘你来长安已有两月,怎么一点你阿翁的音讯都无?”

井边,孟桑打水,清洗碗碟:“长安大,寻人着实不易。”

据她所知,阿娘本是长安人士,当年相中阿耶后,与阿翁大吵一架,拒不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坚持自由婚配。婚后,耶娘回到淮南道扬州府长住,自此与长安再无联系。

因此,孟桑到大都没见过阿翁,每每提及,爽朗爱笑的阿娘都会冷下脸,不愿多言。

她此次来长安寻人,实属是被逼无奈。

四月前,行商的同乡忽然告知她,说她家耶娘在沙漠被卷进了沙暴,恐怕凶多吉少。

初听得这个讯息,孟桑还来不及反应,几家叔伯已经找上门来。他们话里话外说着好听,实则是打定主意要拿捏她的婚事,再瓜分家中财物地契。

孟桑别无它法,思来想去,只能趁着他们没有防备,匆忙收拾了一些细软和重要物件,连夜逃至阿耶在公衙任职的好友处。她只说自己要来长安寻阿翁投靠,恳求傅叔帮忙解决公验文书一事。

本来,除去路上花销,手头的钱足够她在长安住半年旅店。奈何一路上不太平,先是因为水土不服,生一场大病,而后又倒霉撞上杀千刀的窃贼,一时不察被偷走钱财。

这一波三折,等孟桑抵达长安时,已然身无长物。

好在她凭着阿耶留下的信物,寻到阿耶故交,也就是姜记食肆的店主姜老头,总算有了一个临时的容身之所。

至于寻找那素未谋面的阿翁一事,孟桑着实没抱多大信心,只当是尽人事听天命。

一旁,姜大郎给朱氏使眼神。

朱氏拗不过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大堂走。

等朱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姜大郎瞄了眼后厨,随后凑到孟桑边上,压低了声音问:“七日前我与你说过要搬走的事,如今七日之期已到,你可找好了落脚处?何时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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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暖春架锅蒸肉包,盛夏支棚卖冷淘;

深秋细煨甜梨汤,寒冬猛烤小肥羊。

敢问灶下大厨何名姓?

不才,汴京祝家大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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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粢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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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小食堂
连载中青山白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