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三十年前,管、郑两家合伙创办了西城钢材,初时赶上了地产建筑业欣欣向荣的时代红利,两家人快速实现了财富积累,西城钢材也逐步由小做大,很快发展为西城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

一家民营钢厂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并不容易,离不开两个创始人近三十年的通力合作与妥善经营。郑东方为人沉稳踏实,每日早起晚归地扎在工厂里抓生产作业;管雄则一辈子走南闯北,为了开拓海内外的订单成年累月地离家在外。

每每回忆往昔,管雄都十分自豪,但唯一心中遗憾的,是自觉这辈子对不住妻女。尤其到了晚年,他常悔膝下无子,不得不将全部重担压到女儿肩上,这便更添他对女儿的愧疚。

“老管,我看你走路的样子,恢复得不错嘛,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来你中过风。”管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叫爸爸,而像公司的人一样喊他“老管”了。

管雄从泳池边拖过来一把摇椅,坐下来看女儿游泳:“你爸我是谁,怎么能被一点小毛病打倒?”

“药还是得接着吃啊,听我妈说,你老背着她偷偷扔药,那怎么行!你们俩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照顾好,可别让我在外面为你们操心。”为了陪爸爸说话,管盈在泳池里换了仰泳的姿势。

老婆说话未必有用,但女儿开口,管雄言听计从:“吃,我吃,唉,是你妈记错了,我哪敢扔啊,我可得长命百岁,好好陪着我闺女,将来还得给我闺女看外孙子呢。嘿,我说,这回这个萧律师能不能成?我听佳薇那孩子说,Sabur这笔款能要回来,全靠他帮你的忙,还是个中国人呐,好!只要不像上一个加拿大的就行,你如果嫁到加拿大那么远,这不等于掏空了你爸我的心肝脾肺肾么?”

管盈忍不住笑,游不下去了,趴在池边吐了一口水:“哈哈哈,老管你放心,为了你五脏俱全,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嫁嘛!谈恋爱又不是一定要结婚,而且萧唯言说了,他无所谓。”

管雄直起身:“你傻啦,一辈子不嫁人,那不成尼姑了!是他说无所谓?这怎么能无所谓?他是个男人,随随便便的,这不是玩弄感情么,这不成,这不成啊。”

管盈还是乐:“老管你还不了解你闺女我?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老说什么玩啊玩啊的,你都33了,还这么玩下去,不成个事,我不放心。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明天就去找你郑叔把你和居庸那小子的亲事退了,他这两天见了我绕着走,别别扭扭地不像个话,还非得我这女方的先开口么?居庸那小子已经有人了,我还能把我闺女硬塞过去不成?你郑叔呀,就是个闷葫芦,凡事磨磨唧唧!”

管雄以前可从不这么说,但这回不一样,郑家侄子已经求了婚了,说明是真看上别家闺女了,那他老管就不能不给自己家闺女争把脸了,闺女身边那么多追求者,还愁嫁不出去?他恨不得管盈也马上跟那姓萧的律师结婚才好!

管盈摘下泳镜,稀奇道:“诶?老管,你不对劲,以前你就怕我跟别人跑了,害你对不起郑叔一家,这回怎么突然想通了,还主动提退亲?”

管雄拾起女儿的泳镜,用自己的衣服角轻轻擦干了上面的水渍:“我是老了,但不糊涂。钢厂这几年效益很差,外面的生意也很难做,以前银行追着放款给咱们,咱们用不着,但现在咱们需要了,银行反过来批得小心翼翼,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西城钢厂是强弩之末了...我和你郑叔守了钢厂一辈子,钢厂也养了咱们两家子人,三十年了,人都老了,哪有什么长盛不衰的?你和居庸没有义务守着它,爸爸也不想把你这辈子的幸福拴在钢厂里了,这本来也不该是你的责任。”

“老管,我现在是不是该哭一哭?毕竟你说的,还蛮感人的。”管盈扮起一张感动要哭的脸。

管雄被她逗笑:“你这臭孩子,你逗你爸?爸说的都是心里话,你这次回来也好,我跟你郑叔就把这亲事当着你们俩孩子的面,明明白白地掰了算了!”

管盈“哗啦”一声翻出泳池,披上浴巾,根本不在意:“老管,你今天一会儿催婚,一会儿退婚,怎么急急躁躁的?郑叔不过避开你一天两天的,你就这么不自在?”

一辈子的好兄弟,突然因为儿女亲事,两下别扭起来,郑东方能忍,管雄可忍不了,他根本就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管盈可太了解她爸爸的弱点了,因为Sabur的背叛,爸爸已经小中风一场,现在因为郑居庸的事,只怕又要上火,别看嘴上说这些敞亮话,心里不知多不是滋味的,可不能再让他折腾身体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这番最终妥协,匆匆赶了回来。

“我哪有什么不自在!是你郑叔不自在!”管雄还在嘴硬。

管盈只差哄着了:“好啦,老管,我的好爸爸~退亲这事,得让郑居庸来提,您可不能提。”

管雄露了真心,他早对郑居庸这小子不满了:“我怎么不能提?亲事是我跟你郑叔定下的,还轮不到他小子退!”

管盈倒了杯水递给他:“Sabur那两千万,是不是因为您当初非要讲义气才出的事?你当初见了郑叔,是不是也绕着走?后来是郑叔主动跟你说,这事算了,他去想办法找银行借钱了,你一听,是不是心里更难受了?这后来才中风的吧!现在的情况,跟当时差不多,你如果主动去找郑叔退亲,郑叔心里能受得了?郑叔如果有退亲的意思,怎么会同意郑婶把我叫回来?郑叔摆明是不想退亲的。这说到底啊,先是郑叔一家人的事,然后才是咱们两家的事。郑居庸和他爸,得先在他们家分个大小王出来,您这会儿插一脚进去,不是跟郑居庸那小子合伙欺负我郑叔?万一郑叔也来个小中风,你们老哥俩手挽手住疗养院去?”

管雄喝了口水,咂摸着嘴里的味道:“嘶,照你说的,还轮不到我开口?”

管盈挑了挑眉:“对!别怀疑,就是这么回事。嗨,老管,你就听我的吧!”

......

次日,郑家。

郑太太忙着在厨房里进进出出,连保姆也插不上手:“你们都别管,这道醋鱼我最拿手,管管小时候就爱吃我这道菜,唉呀,我可想死她了,我得好好露一手!”

郑居庸靠在厨房门框边:“妈,你至于吗?我跟你们说八百遍了,我和管管姐,那就不可能的事。还有啊,乔琪也爱吃鱼,你多做一条,我打包带给她。”

妈妈兴头上被浇了一头冷水,气不打一出来,瞬间变了脸:“想得美!郑居庸,你给我滚出厨房啊,我现在看到你这冤大头,我就打心眼里烦!”

郑居庸憋着嘴嘟囔:“我说的话,你们总是不信,非要管管姐来说,你们才信?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算了算了,反正从小到大,我都不如管管姐,我看她才是你们亲生的...”

郑太太抓起一个漏勺扔了出去:“出去,出去!你如果有你管管姐的一半,我都不至于长这么多白头发!”

保姆林大妈在旁劝和:“太太,居庸他也是想帮你的忙。”

郑太太依然没好气:“帮我什么忙!他惦记着给他那个红毛带醋鱼,就知道使唤我这老妈子!哎哟,管管要真是我闺女就好了,老林,你可不知道,管管那脾气打小就随我啊,那叫个爽快利落呀,最对我的味,嘿嘿。”

郑居庸笑了:“妈你这么说,也不怕我管伯母生气啊。”

“你管伯母是个好脾气,她才不会生我的气,你想撺掇我们的感情还嫩了点儿!说起来,管管刚出生那几年,你管伯伯不在家,都是我过去帮忙伺候月子,我照看的孩子,管管随了我的脾气也正常。诶,我说,你小子怎么还站在这!滚滚滚!”

保姆林大妈心疼地拍了拍居庸,郑居庸知趣地离开了厨房“重地”,刚坐到饭桌旁,又被爸爸赶了出去:“你怎么坐下来了?管盈就快到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不出去接!”

每次管盈一来,家里就好像没有了郑居庸的位子。

“啊?爸,她开着车来,能直接开到大门口,你让我去哪儿接啊?”

“那就站大门口去接!管盈哪次来不是大包小包,你打算让她一个人拎下车?你总之不能坐在这,这么大个人了,没个眼力,像什么话!”

“唉,我去,我去。”为了少挨点骂,郑居庸提前二十分钟就站在了大门口。

一辆路虎卫士从坡下冲了上来,麻溜停在了门口的车位,在西城富家子弟里,这级别的车已经是很低调的了。

“哟!郑居庸?”管盈一只胳膊趴在车窗,掀开墨镜,朝门口眯着一双近视眼的郑居庸吹了个口哨,“嘘!你怎么这么懂事,特意来接我?才半年没见,你长大不少呀!”

郑居庸眯着近视眼,凑上来:“管管姐,你又换车了?”

管盈下了车:“你管我?”

郑居庸喉咙滚动一下:“呵呵,我可不敢管西城小霸王。”

管盈将后备箱里的礼品一股脑塞给他,自己大摇大摆轻松自在地进了郑家大门。

郑居庸像个酒店管家,吭哧吭哧搬了两趟,才把大件小件礼箱搬进了家门。

“管管,你拿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居庸,你个死心眼,还不搬回车上去!”郑太太闻声从厨房跑出来接管盈,看到儿子把东西老老实实全搬进家,又恨铁不成钢起来。

郑居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哈?搬回去?没必要吧,是我爸让我出去接的啊。”

郑东方一听连累自己头上了,气得赶紧发话:“啧,我是让你接人,又不是让你什么都接,你个傻小子!”

郑居庸皱着眉头,明明是让他来接大包小包的嘛,做也不对,不做也不对,总之,管盈一来,在爸妈眼里,他就哪哪都不对了。

“诶?叔,婶,是我让他搬进来的,怎么,你们不喜欢啊?这可都是我精心准备的,这箱是我叔爱喝的洋酒,度数也不高,都是典藏款;这盒是波斯毯,婶你不是早就让我给你留心着?我在迪拜市场挑了好久才买到你喜欢的孔雀蓝;还有这箱,是给林大妈捎的香料;这个,是给司机老白的...郑居庸,这是给你的,巧克力,机场买的,别嫌弃。”

管盈连郑家的司机、保姆都照顾到位了,唯独对郑居庸随随便便,只临时在迪拜机场买了一块巧克力给他。

郑居庸捏着一块巧克力,挤出一丝笑来:“谢谢啊,你真有心了,还记着我。”

管盈大手一挥:“别跟我客气,好吃再给你买!”

郑家父母一听是管盈的吩咐,立刻饶了郑居庸:“啧,你还不给管管拿拖鞋去!”

郑居庸偷偷叹了口气,弯腰去鞋架子上捡起一双粉色泡泡拖鞋。郑家门厅的鞋架子上,总有一双管盈专属的粉色拖鞋,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他曾好几次跟爸妈提醒过,管盈不喜欢粉色,但没人信!也可能因为他的拖鞋一直都是蓝色的,爸妈就是故意要配成对!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反抗这些小事了。

但是这回不一样,乔琪喜欢粉色,以后家里的粉色拖鞋该有真正喜欢它的主人!想到这里,郑居庸拎着那双粉色拖鞋,突然介意起来,又塞了回去,翻出来一双自己的新拖鞋扔到管盈脚边:“那双粉拖小了,你穿我的吧,是新的。”

妈妈却一脚踢开:“什么小了,我专门买了管管的号,谁爱穿你们男的这种丑不拉几的蓝拖?管管,就穿你那双粉的!”

管盈看了看郑居庸,明白了些,拉住郑太太,快速换上了那双蓝拖,笑呵呵:“婶,我不嫌它丑,怪麻烦的,就这样吧。”

这话在郑太太耳里,彷佛管盈在说:她不嫌弃居庸。

郑东方夫妇俩相视一笑:管盈都主动穿居庸的鞋子了,这可是个好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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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管你的未婚夫
连载中衣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