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的时候,谁都阻止不了。
雨下起来,路就打滑,踩再烂的草鞋也滑。人都不乐意出门干活。
“天下起雨来咯!就是这雨下得大,不知道啥时候停诶。”李霞长叹道。
东市的乞丐在雨中大笑狂奔,他们高喊道:
“这片土地!瘟疫啊,疾病啊,战乱啊!”
“寸草不生。”
“生离死别。”
“不得善终!”
“左戚,你去问问那些哭嚎的乞丐都说的是什么。”尧俍吩咐道。
“是。”
左戚消失在雨中。
来古遐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尧俍的心越发烦躁。
离开京都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象过古遐的模样,现今和她预料的不差多少,但是她还是觉得累。
古遐这些年接连饥荒,还爆发过瘟疫,过去又有边境扰乱。死伤到今,城镇迅速缩小,现在的古遐不足十年前的五分之一,靠他城接济,这才刚好养活一城人。
尧俍一踏进这城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哀怨,这哀怨让尧俍吃惊。
这股黑色的气遍布古遐的土地,侵染这里的作物,迫害这里的民众。
该是有多少冤假错案,该是多少民怨沸腾?
尧俍当天一看那城令额头黑如煤炭,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可是。
这些天,她也平凡了不少冤案,谁知道这哀怨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愈发深沉。
天又下起雨来,绝不是偶然。
尧俍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左戚回来了,卸下雨袍。
“大人,那些乞丐口齿不清,神智也有问题,说得大多都是一些人间祸乱的东西,我都写下来了,大人您看看。”
尧俍接过那张有些湿润的皮纸。
她哀叹一声,说:“左戚,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没有看见呢?”
“大人!大人!”有个亲兵跑来。
“大人!城内失火了!”
“什么?”
尧俍批上外袍,往屋外走。
才踏出门,她就愣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八月的下旬,这天上竟然飘起了如柳絮一样的雪。
“天理啊。”尧俍叹道,然后快步领兵去了失火的府邸前。
雪下得纷飞,灭不了大火。
失火的是老城令的府邸,官兵们提水救火,把府邸中的家眷都救出来。
“怎么回事?”尧俍问在场的人。
老城令的夫人把大女儿推出去。
大女儿扯着巾花,哭得梨花带雨。
“钦差大人啊!今早起来没多久,我们家后院就起了火啊!”
尧俍看着心烦。
“闭嘴!下去!”
大女儿被呵得一跳,疾步后退。
救火的当地官员走上前来。
“钦差大人,这火是厨房烧起来的,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灾。”
雪花飘落在官员的肩膀化成水。
“查清楚。”尧俍说。
此时一个破败的乞丐忽然疯了一样冲进来。
“烧得好啊!就像十年前的王家一样,都烧死了才好啊!”
“把他押过来!”尧俍下令。
那乞丐被制服。
乞丐一身破烂,脸却看着没有污渍。此刻跪在尧俍面前。
“你想说什么,我给你机会,统统说清楚。”
乞丐好像精神有问题,他笑呵呵的。
“王家啊,都是王家的错。巫女走了,巫女不见了,巫女死了。古遐就完蛋了!巫女走了,这片土地就完蛋了!王家起了大火,大火撕咬王家人,野狗叼走王家人。我们都完蛋了!”
尧俍挥手让人堵住乞丐的嘴,她头一歪,问当地的官员。
“巫女是谁?”
那官员说:“下官来古遐六年。十年前的事情,下官也不知道。”
古遐十年换了数不清的官员,这一点尧俍是有所耳闻的。此刻尧俍终于意识到了,古遐这个地方的问题绝不只是她所看见的这些。
尧俍想起当日那股煞气,心里有了思路。这些事情要问就要去烟柳巷问。
“去袖楼。”她吩咐道。
“把灾民安置好。”尧俍留给那官员这句话。
“大人!这乞丐呢?”官员问。
“扰乱尊前,扣押等待发落。”尧俍说。
尧俍领着亲兵离开了。
看客们又围了上来。
“哎哟,大老爷的媳妇也被火烧了啊!”
一片笑哈哈。
袖楼今日雨下不接客,大门被尧俍一脚踹开。
“谁是当家的?”尧俍问道。
她不喜欢袖楼里面的气息,于是请秀娘出来。
雪逐渐夹上雨,下得淅淅沥沥。
街边的土地庙上瓦漏,水打在土地爷的头上。
“秀娘?是叫这个名字吧。”尧俍说。
秀娘撑着伞,站在尧俍面前,回道:“是的,大人。”
“我问你。巫女,王家,是什么事情?”
“从前的古遐是有一位巫女保佑的,后来巫女离开了古遐。王家,是十年前的城令家,一家人死于一场大火,王宅就在城里,大人去一看便知道了。”
秀娘说道。
秀娘看着容貌姣好,穿着格外得体。
尧俍冷漠地看着她,说:“下次别放火了,这次没有证据,我不抓你。有事情直接来找我,我会见你。”
说完尧俍离开袖楼,留秀娘惊讶在原地。
离开袖楼的尧俍却不直接去王宅,而是回到府邸。
“左戚,这几天收集一下城内的各种流言,我要看。”
尧俍抬起头看天。
天逐渐黑了下来。
雪不再下,雨也不再下,但路面湿滑。
屋里不知为何漏了水,李霞咒骂着,所幸雨停了,不然李霞会一路骂到深夜。
“我出去看看,你留在屋里,莫要乱跑。”
“娘!咋又天黑了才出门啊,别去了,万一忽然下起雨来咋整啊。”
“就你会说话?就你有脑子?扎起来的篮子到了怎么办?大雨冲跨了田地怎么办?河水涨了怎么办?你这个瓜娃儿,待屋里!”
娘又出门去了。
夜黑得好像一张怪兽张大的嘴。
没有蚊子,没有村长和寡妇,只有一盆不旺的炭火。
炭火烤着,英瑕正面热。
凉风穿堂,她背后又冷。
英瑕这次睡不着,她看着那火苗烧炭,黑色的木炭被火侵灼变为白色的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路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英瑕束耳仔细听,却好像是她娘的声音。
“娘?娘啊,是你吗?”
英瑕站了起来,颠着往声音方向冲过去。
“娘啊,娘。”
黑夜之中,地上匍匐趴着她那喘着粗气,半死不活的娘。
英瑕费力地想要抱起李霞,一点一点拖着李霞往屋子去。
“狗娘养的婊子!狗日的□□杂种些,”李霞没有力气,却依然咒骂,“老天爷不开眼啊,该死的,让这些妈卖批的狗杂种欺负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婆,真是死妈的玩意儿些!”
“娘啊,别说,别说了。”英瑕眼泪哗哗掉。
“英瑕!别哭了……去找铁屠夫去,娘爬回来已经费了命了,别耽误时间,让他带着大夫来……”
黑夜里,人伸手都摸不着自己的脸。
英瑕记得古遐每一条街道,每一处石砖,此刻她健步如飞往城里跑去。
铁屠夫家的门被咚咚敲响。
铁屠夫人高马大,跑起来好像一尊山在晃。
郎中半夜被叫醒,提着自己的药箱跑在两人身后。他老了,跑不动了。
“慢些,慢些……”
他想起来十年前的一个雪天,他也是这样跟在铁屠夫身后跑,跑到李霞家里面去。
郎中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屠夫抓过去看。
一通下来,他说:“这是惹了些什么人,要下如此狠手!”
“怎么样?”屠夫问,“问题大吗?”
郎中说:“此刻昏睡着。内外伤都有,我给她服了救命的药丸。屠夫你一会背上她,去医馆治疗吧。”
“行。”屠夫说。
“先让她稍微休息些,英瑕你去烧些热水来,我有用。”
本来紧靠着屠夫的英瑕松开自己的手,跑去厨房生火烧水。
她这双眼睛本来就没好,此刻又红又肿。
英瑕看着火堆,又抹起眼泪。
水烧开了,英瑕端着木盆去屋里。
郎中开始忙活。
屠夫拉过英瑕,问她:“你知道打你娘的是什么人吗?”
英瑕摇头,说:“我不知道,但,但那天娘去给周寡妇做了证人,钦差给村长判了死刑。娘方才骂那人是婊子,我觉得打人的是村长夫人家的。”
“这群杂碎!看我不打死他们。”屠夫恶狠狠地说道。
“报官吧我们。”英瑕说。
“这种事情报官也不解恨,他们打我的人,我就打他的人!”屠夫说。
英瑕着急着一口气闷在心口上。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走吧,屠夫。”
在郎中的吩咐下,铁屠夫背着李霞去了医馆。
铁屠夫和英瑕守在李霞的床边一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霞醒了,虚弱得很。明明昨天还红着脸骂人,此刻脸色却煞白,嘴唇毫无血色。
“娘!”英瑕扑过去。
李霞看着铁屠夫,说:“姓王的那妇人打的我。”
说完她看着英瑕,说:“英瑕,这些天别回家了,家里不安全。你跟着铁屠夫一段时间。”
“娘,我不要!我就待在这里!”英瑕说。
“你这孩子!怎么……”李霞咳嗽起来。
英瑕赶紧给她顺气。
“娘啊,我已经十岁,快要到出嫁的年纪,哪里还能跟着铁屠夫住啊!娘啊,我去袖楼找秀娘,让她给我安排个住处!”
“青楼哪里能去!”屠夫呵道。
李霞看一眼屠夫,然后对英瑕说:
“去吧,去找秀娘。当初秀娘也帮过我,让她给你安排个差事吧,别吃白饭。”
“知道了,娘。”
李霞追着屠夫,让屠夫赶紧送英瑕去袖楼。
今日没有下雨,但是袖楼却依旧没有开门接客。
城中广场上昨夜的雨渍还没有干。
英瑕从后门进了袖楼,找到秀娘,告诉秀娘所有的事情。
“可怜的娃,你就在秀娘的房间住下吧!我去隔壁住着。”秀娘给她安排好了,并且不允许她在袖楼做工。
当天下午,袖楼一个人也没有。
秀娘坐在英瑕边上翻着什么东西。
“秀娘,今天怎么不开门啊?”英瑕问。
“这几天,古遐城里事情多,繁杂得很,开门麻烦多,先关他几天吧!”秀娘说。
“哦。”英瑕说。
当天夜里,袖楼的大门又被踹开了。
“钦差大人到,请秀娘。”
尧俍依然不愿进门,在门外侯着。
秀娘牵着英瑕的手,说:“跟我一起去吧,上次你不是说你喜欢钦差大人吗?”
英瑕跳下椅子,拍拍自己的衣裳,揉自己眼睛。
“我眼都肿了,秀娘。”
“小孩子,在意这些做什么,走吧。”
秀娘牵着英瑕到了尧俍面前。
“大人下午好。”
尧俍看着英瑕,问:“这小孩是你的?”
“不是,她娘被人揍了,在养伤。”秀娘说。
“什么?”尧俍啊一声。
“她娘被人揍了,现在让她暂时在我这里面待着。”秀娘说。
尧俍深呼吸,道:“一会和左戚说说吧。”
这孩子煞气重,站在尧俍面前就好像一团黑影。
尧俍说:“这小孩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大人找我什么事?”秀娘问。
“回答我的问题。”尧俍耐心不够。
秀娘这才说道:“英瑕,虚岁十一。”
“那就是十岁。十年……”尧俍挥手,招来左戚,附耳同左戚吩咐了些什么。
左戚点头之后离开了。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王宅里面那么多树都是怎么回事?”尧俍问。
“树?什么树?”秀娘反而疑惑。
“你不知?”尧俍说,“既然不知那就算了。”
“大人……”秀娘还想问什么。
尧俍已经抬起手,让她不要多嘴。
“这小孩,我暂时带走。”
尧俍忽然说。
“大人什么意思?英瑕做错了什么?”秀娘把英瑕护在手下。
尧俍不是个爱解释的人,她挥挥手,唤来几个兵。
“带回府里。”
英瑕就这样挣扎无效地被亲兵提走了。
秀娘此刻后悔无比,她咬牙又跺脚!这下怎么和李霞交代?!
看着英瑕求救的目光,听着英瑕的呼喊,秀娘无力,只能远远地说:“没事,没事,跟着钦差大人,我会去找你的!”
走离了袖楼,英瑕就不哭不闹了,被亲兵架回了府邸。
这府邸是上一任钦差在的时候买下的宅子,尧俍直接征用了。
左戚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
“大人。”
英瑕被亲兵放在了后院,尧俍就站在她的身边。
英瑕偷偷抬起头来看尧俍。
“你这小孩,看我做什么?”尧俍笑,指挥左戚把袋子打开,说,“你穿的太烂了,给你买了衣服,换了吧。暂时你就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明白了?”
尧俍比英瑕高了太多,又不怒自威,说话好像玉一样冷人。
英瑕却不怕她,既然她带自己来到的是府邸就一定不会害自己,她说:“知道了。”
尧俍蹲下来。
“英瑕是吧?”
英瑕点头。
“你的母亲被人打了是吧?”
英瑕点头。
“你知道是谁吗?”
英瑕说:“是村长的夫人,王夫人。”
尧俍没说话,若有所思,她站起来,挥手唤来左戚。
“左戚,你把情况了解清楚后报给我。把她安置好,配好仆人,我要出去一趟。”
“是。”
英瑕看着尧俍离开。
左戚走过来,把衣裳给英瑕,说:“挑个喜欢的屋子吧,我叫人给你收拾出来。”
英瑕说:“谢谢大人,我不挑,就最近的这间就好。”
左戚没多话。
没有几分钟,这屋子就被收拾出来。
左戚给英瑕配了两个丫鬟,然后离开了。
那两个丫鬟和英瑕差不多年纪。
英瑕平日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这下乐得很,她拉起那两个女孩的手,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俩丫鬟扑通跪下。
“回小姐,我叫秋秋,她叫冬冬。我们是一对姐妹。”
英瑕仔细一看,这俩人果然长得有些像。
英瑕跳下椅子,把她们拉起来,说:
“别跪,我不喜欢。我不是什么小姐,你们别这样,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下人。”
秋秋冬冬不解,但是不论眼前的人是不是小姐,她们俩就是被卖掉的下人。
她俩说:“左大人让我们给小姐换衣裳洗身子,我们先去厨房叫人抬热水来。”
说完,那两人一个离开,一个开始把衣裳往衣柜里面放。
英瑕觉得没乐子。叫小姐就叫小姐吧,英瑕不管了。
她想起自己的娘,娘还病着,还以为自己在袖楼呢。
“秋秋!你过来。”英瑕说。
秋秋走过来。
“小姐什么事?”
“你平常能不能离开这里?”英瑕问。
“进出都需要给管家报备的,我们姐妹年纪小,不是想走就能走的。”秋秋说。
唉,英瑕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姐。”秋秋问。
“没事,你要是能出去就好了。”英瑕说。
“小姐,虽然我们出不去,但是府里有专门拖信的人,小姐可是想和什么人联系?”秋秋说。
“秋秋,”英瑕拽过秋秋,小声问她:“你会写字吗?”
“我哪里会写字啊,小姐为难我了。”秋秋无奈道。
啧。
罢了。
“你去给我找笔墨纸砚来,我要用。”英瑕摆出小姐模样。
笔墨纸砚来了。
英瑕不会写字,但是她可以拿着笔画。
她把来时的路线画在信纸上。
她想了想,又在最下面画了个方框,画一根手指在上面,表示“按”,又在后面画了个对着月亮高喊的狼,表示“嚎”。
画完之后,她满意地在最后按了个手印。
封好信,她对秋秋说:
“秋秋,你托人把这封信带去袖楼,给秀娘,就说是英瑕给她的。”
“袖楼?!小姐,那可是青楼啊!”秋秋说。
“快去快去,最好今天就能送。”秋秋说。
送信是要花钱的,可是大小姐哪里明白这种事情呢。秋秋悲伤地花了几分钱把信送出去了。
英瑕不让人服侍,自己洗澡,自己换衣裳,然后早早地就吹灯要睡觉了。
她第一次睡这种软软的床,虽然是一个人有点不习惯,但是她已经长大了。
那头,秀娘收到了信,看懂了英瑕的话,这才放下些心来。那信着实可爱,被秀娘好好收着。
第二次清晨,天刚刚亮。
尧俍站在昔日繁华的王宅内。
“左戚,你活的时间比我久,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树吗?”尧俍问道。
此刻府内没有亲兵,只有他们两人。
左戚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
满屋子的黑色的树,树没有叶子,枝条弯折繁多。
王宅早已破败无比,此刻是萧条之极。
“此树吃的是阴气和生气。”
尧俍走到树前。
“左戚,拿刀来。”
左戚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递过去。
尧俍划破树皮,树皮里面流出鲜红的汁液,散发着浓稠的腥臭。
尧俍手指沾上一些,然后放在鼻下闻。
她皱着眉伸出手。
“左戚,来闻,是不是尸血?”
左戚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闻一下,说:“有尸血气,但不全是。”
尧俍抬起头看天。
天大亮。
她低下头,面前却是灰蒙蒙一片。
“这树,十年就长这么大,是祸害。左戚,你派人去调查一下,古遐这种树有多少,”尧俍说,“这里的土地不生粮食,多半和这树有关系。”
调查得到的数字和尧俍想得有所出入,这树的总量比她预计的多得多。
城内是没有这种树的,但是城外这种树却生得旺盛,几乎每百步就有一丛,尧俍心里升起一股猜想。
“左戚,明日找一位绘图的人把树的位置画下来,你去休息吧。”
夜已经深了。
“该把右戚也一起带上的。”
尧俍后悔地说道。
白天的时候尧俍要审案,晚上才有时间活动。
现在她还有不清楚的事情。
她要知道王宅是为什么起了大火,那巫女的事情为何现在问谁也没有结果。
她抓了好些乞丐,乞丐都有些疯魔。
问袖楼的秀娘,秀娘也说一不说二。
尧俍累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府邸里面还有个小孩。
或许是个突破口吧。
尧俍走去后院,打开小孩的门。
屋内无光,小孩已经睡下了。
好像是叫英瑕?
年纪不过十岁,身上却有大煞,好歹看着能说能跑的,也算命硬。
尧俍走过去,把英瑕的手拿过来,她把起脉来。
尧俍的眉头越来越紧。
这分明是个将死之人的脉象。
“娘?”
尧俍一下看向英瑕。
小孩睡着,该是在说梦话。
尧俍把她的手放回去。
娘?
尧俍想起来了,左戚说过这小孩的娘就是那天作证的李霞,夜里被人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馆躺着。
古遐这个地方,真是烂啊。
尧俍想起这几天判案时候的所见,心里也明白古遐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那几个狗官把古遐整得乌烟瘴气。
哪天让左戚去看看这位姓李的老太吧。
老太?
尧俍忽然反应过来,李霞今年再不济也有五十,可是眼前这小孩却只有十岁。
人到四十生子几乎是寻死。
疑惑又多了一个了。
尧俍离开英瑕的房间。
夜深了,她累了,但也不能休息,她还得去一趟王宅,有的东西得晚上才看得见。
这侧,英瑕醒来了。
方才迷迷糊糊,她好像看见娘了。
娘啊娘,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英瑕昨夜一个人睡觉到后半夜这心里像火烧一样,睡不着。她抱着有些发凉的被子,格外想念自己的母亲。
今夜,她又梦见那天被打得半死的娘。
说要来的秀娘也没有来。
英瑕抽泣两下,坐了起来,三下穿好衣裳裤子,接着悄悄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她偷摸地跑到府邸的后院。
昨天她在府里乱转,已经知晓这里的构造。
后院的厨房边上有个狗洞。
英瑕一钻就出去了。
此刻是夜半三更的时候,打更人敲响更锣,走在大街上。
几个乞丐走到王宅的墙下,忽然高声地唱起歌谣:
“天赐的巫女,给古遐带来希望。天赐的巫女,为我们播撒春雨。天赐的巫女,保佑古遐温饱。天赐的巫女啊!是如神明的巫女,我们所有人,所有人衣食无忧。神明的巫女,在大雪中起舞,我们唱起巫女的赞歌,是天赐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