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人多,两人被挤在角落。澜宋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江予沨的后背,对方穿着薄薄的练功服,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他像被烫到似的往里缩了缩,后背抵着冰凉的轿厢壁,才稍微定了定神。
出了商场,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江予沨把外套搭在肩上,脚步轻快地往停车场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和澜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你家热水器到底哪坏了?”澜宋忽然问,声音在晚风中有点散。
“谁知道呢。”江予沨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很远,“说不定是我记错了,也许没坏。”
澜宋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江予沨正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把那点笑意照得明明灭灭。
“你故意的?”澜宋的声音有点硬。
“嗯?”江予沨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无辜,“故意什么?骗你去我家?”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怎么,怕我吃了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澜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台阶。江予沨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的腰侧,像羽毛轻轻扫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澜宋别过脸,耳根又开始发烫,“就是……觉得没必要撒谎。”
“哦。”江予沨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拉开副驾的车门,“那上去吧,看看究竟坏没坏。”
江予沨的家在十七楼,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得简单利落。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街景,路灯的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澜宋换鞋时,看到鞋柜里放着双眼熟的女士拖鞋,想起江予沨说过程怜常来。
“喝水?”江予沨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扔给他一瓶。
瓶盖拧开的瞬间,发出“啵”的轻响。澜宋靠在玄关柜上喝水,看着江予沨走进浴室,没多久就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的心跳莫名快了些,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书架上摆着几本关于爵士舞的书,茶几上放着个没吃完的苹果,旁边还有支笔,像是随手搁在那儿的。
这地方处处透着江予沨的气息,随意又自在,和他在澜宋家时那副带着点收敛的样子完全不同。澜宋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有点格格不入。
浴室的水声停了。江予沨裹着浴巾出来,发梢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巾里,没入锁骨的凹陷。看到澜宋站在原地,他挑了挑眉:“不看看热水器?”
“……哦。”澜宋回过神,跟着他走进浴室。热水器挂在墙上,指示灯亮着,显然是好的。他伸手摸了摸出水管,温温的,根本不是冷水。
“看来是好了。”江予沨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可能是它自己想通了。”
澜宋转过身,正想说话,目光却落在他浴巾松垮的领口上,那里隐约能看到点淡粉色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过。他的喉结滚了滚,猛地别过脸,视线撞进镜子里——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像要烧起来,眼神慌乱得藏不住。
“我回去了。”澜宋忽然说,声音有点发紧。
“这么快?”江予沨挑眉,“不再坐会儿?”
“不了,队里明天早训。”澜宋走到玄关换鞋,手指在鞋带上缠了半天,才勉强系好。
开门的瞬间,楼道里的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澜宋的手搭在门把上,忽然停住了动作,没回头,声音很轻:“明天……我跟你去程怜的蛋糕店。”
江予沨“嗯”了一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我七点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澜宋推开门,脚步有点快,“走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澜宋靠在轿厢壁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刚才在浴室看到的那点印记,总在眼前晃,像根细针,轻轻扎着神经。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演给母亲看的戏码。可站在江予沨的地盘上,看着他随意自在的样子,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悄悄蔓延。
电梯缓缓下降,映出他泛红的耳尖。澜宋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江予沨刚把湿发擦干,就听见门铃响了。
他趿着拖鞋往门口走,银灰色的狼尾发梢还滴着水,锁骨处的银钉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透过猫眼一看,他愣了愣——澜宋站在门外,背挺得笔直,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背包,像只被赶出家的大型犬。
开门时带起的风卷着点凉意,江予沨靠在门框上,挑眉看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早训?”
澜宋的耳尖在楼道灯光下泛着红,手指把背包带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涩:“我……我爸妈把我关门外了。”
“嗯?”江予沨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再说。”
玄关的灯亮起时,一团黑影“喵”地窜过来,蹭着江予沨的脚踝打转。是煤球,三花猫的尾巴竖得笔直,看到澜宋时忽然炸了毛,弓着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像是在宣示主权。
“煤球,回去。”江予沨弯腰揉了揉猫脑袋,指尖划过猫耳尖,煤球却不依不饶,绕着他的腿转圈圈,时不时冲澜宋龇牙。
澜宋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只猫,又看看江予沨——对方穿着松垮的白色T恤,领口被猫爪勾得有点歪,露出锁骨处那点银光。他忽然想起昨夜浴室里看到的淡粉色印记,耳根又烫了几分,慌忙别过脸。
“坐吧。”江予沨踢了踢沙发前的地毯,“怎么回事?你爸妈还能真锁门?”
澜宋在沙发边缘坐下,背包放在脚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我回去的时候……门反锁了。我妈在里面说,要么让我把你带回去,要么……要么我就在你这儿住,不然别想进门。”
他说得磕磕绊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江予沨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水杯递过去:“所以你就来了?”
“不然呢?”澜宋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微凉的杯壁,稍微定了定神,“队里宿舍钥匙没带,酒店……太晚了。”
最后那句说得尤其轻,像在找借口。江予沨挑眉,没戳破他,只是往沙发里靠了靠,煤球趁机跳上他的腿,蜷成一团,还挑衅似的冲澜宋抬了抬下巴。
“行吧。”江予沨摸了摸猫背,声音懒洋洋的,“反正床大,挤挤也没事。”
这话让澜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头看过去,江予沨正垂着眼逗猫,银灰色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煤球舒服地打着呼噜,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亲昵的痒。
这画面太居家,太自然,让澜宋忽然觉得有点恍惚。他好像……真的成了这屋子里的一员。
“我睡沙发就行。”澜宋忽然说,声音有点硬。
“沙发太短。”江予沨头也没抬,“你这身高,半夜得滚下来。”
澜宋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确实,他一米八五的个子,这沙发蜷着睡肯定难受。可跟江予沨一起睡……他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闪过假期里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呼吸忽然有点乱。
“那……”
“别那那这这了。”江予沨打断他,把猫抱起来放在地上,“洗澡去,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
浴室的热水哗哗响时,澜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还没干透,眼神里带着点茫然。他刚才进门时,看到江予沨床头柜上放着本翻开的书,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显然是睡前在读。衣柜门没关严,能看到里面挂着几件颜色鲜亮的衬衫,和他自己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地方的一切都透着江予沨的气息,随意又鲜活,让他这个“闯入者”显得格外拘谨。
出来时,江予沨正靠在床头玩手机,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到澜宋,他往床里面挪了挪:“过来。”
澜宋走过去,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下,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煤球身上的猫味混在一起,意外地不违和。
煤球跳上床,在两人中间踩了踩,最后选了江予沨的枕头边趴下,还故意用屁股对着澜宋。
“你看它。”江予沨低笑,伸手把猫往自己这边拨了拨,“跟谁学的这么记仇。”
澜宋没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黑暗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煤球偶尔的呼噜声。他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酒店房间。
“那个……”澜宋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有点散,“谢谢你。”
“谢什么?”江予沨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谢我收留你?还是谢我让你跟猫争床位?”
澜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又很快压下去:“都谢。”
“哦。”江予沨拖长了调子,“那下次请我吃蛋糕。”
“好。”
之后就没再说话了。澜宋闭着眼,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煤球也换了个姿势,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背,有点痒。他忽然往江予沨那边挪了挪,肩膀碰到对方的胳膊,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
江予沨没动。
澜宋的心跳慢慢放缓,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他想,就这么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澜宋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只有枕边还留着点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走出去,正看到江予沨弯腰给煤球添猫粮,银灰色的狼尾发垂下来,扫过黑色的背心领口,露出锁骨处那点晃动的银光。听到脚步声,江予沨回头挑了挑眉:“醒了?程怜刚发消息,说半小时后在蛋糕店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