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夜,京师庆功宴的灯火尚未熄灭,狼牙关以北三百里外的“碎叶川”却燃起另一丛火。
火堆旁,金狼王的小王子阿史那·乌勒裹一袭狼皮,用匕首挑开羊皮信——墨迹未干,是北狄左贤王写给他的密函:
“父王已殁,王帐无主。唐军虽胜,然汉人内隙可乘。兄若愿借兵南归,碎叶川三万铁骑听你号令。”
乌勒抬眼,雪原尽头,一弯冷月像一柄弯刀悬在天穹。
他想起父亲横尸雁门渡时,沈执一枪挑落王旗的画面,眼底掠过血色。
“汉人夫妻?”他冷笑,“我让他们用余生偿命。”
同一夜,京师西角楼。
一名灰衣僧人敲开都察院后门,递上一幅密图——
图中所绘,是北狄王帐“金狼遗骨”的真正位置:不在草原,而在幽州古北口外的“鬼鹰涧”。
僧人附耳低语:“遗骨藏图,可引北狄新王挥兵南来。图在此,价十万金。”
收图之人,是萧庭生旧部——如今流落京师的死士首领“墨鸦”。
墨鸦抬头,月色照着他半截烧毁的脸:“沈执、谢望雪,你们欠下的债,该用血偿了。”
九月十一,沈府。
谢望雪伏案,对着幽州舆图皱眉:
“古北口外三百里,鬼鹰涧地势奇险,若北狄得图,可绕雁门直扑京师。”
沈执指尖点在图上:“我率三千轻骑北上,你留守狼牙关,统筹粮道。”
谢望雪抬眼,眸色倔强:“我要同去。”
沈执叹息,掌心覆在她微隆的小腹:“夫人,此番凶险,你带着我们的孩子。”
谢望雪握住他指节,声音低却坚定:“正因他,我才不能退。”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沈执先软了眸光:“好,但听我调遣,不许逞强。”
九月二十,鬼鹰涧。
幽州旧道被雪掩埋,沈执与谢望雪扮作商旅,携三百死士潜入。
涧底风啸如鬼哭,岩壁间插满北狄旧旗。
夜半,北狄运骨队举火而来——三十匹骆驼驮着铁箱,箱里是金狼王遗骨与一卷羊皮图。
沈执打出手势,死士以弩箭封喉。
谢望雪纵身跃上驼队,掀开铁箱——
羊皮图展开,赫然是“幽州水门暗渠图”,可引北狄骑兵直破长城。
她指尖微颤,却听身后弓弦骤响——
乌勒挽弓,狼牙箭破空而来!
沈执回身,一枪挑落箭矢,顺势将谢望雪揽入怀中。
两人背抵背而立,雪片落在肩头,瞬间融化。
乌勒冷声:“汉人,把图留下,命也留下。”
沈执冷笑:“图与命,都不给。”
三百死士与北狄铁骑在雪涧中厮杀,血染冰河。
鬼鹰涧火起,乌勒率残部突围。
谢望雪策马追赶,却被乌勒反手一箭射中左肩。
沈执回身,一枪贯穿乌勒战马,顺势将谢望雪捞上马背。
乌勒坠马,雪地里滚出数丈,抬头时,眼底掠过疯狂:
“你以为杀了我,北狄就散了?图在我怀里,你们永远追不上!”
谢望雪咬牙,拔箭止血,声音冷冽:“那就追到黄泉。”
当夜,狼牙关。
谢望雪肩伤未愈,却坚持与沈执并肩审讯乌勒。
乌勒大笑,吐出一口血沫:“金狼遗血,不止我一人。
左贤王已率五万铁骑南下,你们拦得住?”
沈执指尖抚过谢望雪肩伤,眼底杀意翻涌:“拦不住,也要拦。”
谢望雪握住他手,声音低却坚定:“金狼遗血,我来断。”
九月二十五,狼牙关外。
谢望雪立于城头,看乌勒被斩首示众,金狼遗骨被焚为灰。
沈执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贴在她小腹:“夫人,我们回家。”
谢望雪回头,眸中映着漫天风雪:“回家之前,再杀一场。”
九月三十,狼牙关。
北狄左贤王率五万铁骑压境,旌旗遮天。
谢望雪执笔,于雪夜写下第一封“烽火家书”——
“阿爹:
北狄再犯,女儿与沈郎并肩,腹中幼子亦同战。
若有不测,请以梅花簪为记,葬我于狼牙关外,与沈郎同穴。
勿念。
女?望雪?血书”
信鸽振翅,没入风雪。
沈执立于她身后,指腹擦过她眼角:“夫人,家书不该见血。”
谢望雪回头,笑中带泪:“烽火家书,哪有不带血的?”
十月初一,北狄兵临城下。
狼牙关守军不足两万,粮草只够三日。
谢望雪下令:
“拆屋为柴,掘井为壕,妇孺老幼尽入地道。”
沈执率三千死士,夜袭北狄粮道,焚其辎重。
雪夜火光中,谢望雪立于城头,手执长弓,一箭射落北狄先锋。
北狄军大乱,左贤王怒喝:“沈执!谢望雪!必取尔首级!”
十月初五,援军未至,狼牙关危在旦夕。
谢望雪腹中胎动,却仍披甲巡城。
沈执为她系紧披风,声音低哑:“夫人,回帐歇息。”
谢望雪摇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夜半,她独坐帐中,抚着隆起的小腹,轻声哼起《梅花三弄》。
歌声低回,像雪夜最温柔的刀,割得她心口发疼。
十月初七,风雪更烈。
沈执率五百死士,夜袭北狄中军,焚其粮草,斩其副将。
谢望雪率余部,自地道潜出,绕至北狄后方,火攻连营。
雪夜火光中,夫妻背抵背而立,刀剑交鸣,血染白雪。
左贤王怒极,亲自挥刀,却被沈执一枪挑落马下。
谢望雪补箭,正中左贤王咽喉。
北狄军溃败,雪原上尸横遍野。
十月初八,黎明。
京师援军终于赶到,北狄残部仓皇北逃。
谢望雪立于城头,看援军如银龙入雪,泪湿眼眶。
沈执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贴在她小腹:“夫人,我们赢了。”
谢望雪回头,指尖轻抚他左臂新愈的箭伤:“疼不疼?”
沈执低笑:“不疼,有你在。”
十月初十,京师。
谢澹收到第二封烽火家书——
“阿爹:
北狄退,狼牙关安。
沈郎伤未愈,我腹中幼子踢我。
归期未定,勿念。
女?望雪?血书”
谢澹立于祠堂,老泪纵横,指尖轻抚那枝北地山杏——
“我儿,平安归来。”
十月二十,京师城门大开。
沈执与谢望雪并骑而入,身后是凯旋的北府军。
百姓焚香跪迎,山呼“镇北侯”“定北将军”。
谢望雪披银甲,腹已隆起,却仍挺直脊背。
沈执侧首,声音低而温柔:“夫人,回家了。”
十月二十五,金殿。
皇帝亲迎,赐金书铁券,准沈执世袭镇北侯,谢望雪晋封“定国夫人”。
御史大夫再出班:“镇北侯功高,恐有尾大不掉之虞。”
沈执跪地,声音朗朗:“臣请解甲归田,以安朝堂。”
谢望雪亦跪:“臣女愿随夫归隐,以全君臣之义。”
皇帝大笑:“朕岂是卸磨杀驴之人?北境既安,卿夫妇可自择归期。”
十一月初,京师梅园。
谢望雪立于梅树下,看枝头第一朵红梅绽放。
沈执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贴在她小腹:“夫人,看,梅开了。”
谢望雪回头,眸中映着漫天风雪:“沈执,等孩子出生,我们带他去看北地草原。”
沈执低笑:“好,再种一院子的梅树。”
十二月初,京师大雪。
沈府后园,一株新植的北地山杏开花了。
谢望雪立于树下,指尖轻抚花苞,声音温柔:“沈执,你看,春天来了。”
沈执走到她身后,掌心覆在她小腹,声音低哑:“夫人,你看,孩子也动了。”
雪落无声,梅香浮动。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极了他们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