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狼牙关外的草原终于泛出第一抹嫩绿。
北狄退兵三百里,残雪被马蹄踏成碎玉,又被夜风揉成细白的纱。
沈执站在城头,玄甲未卸,左臂箭伤已结痂,却仍缠着谢望雪亲手剪的梅纹绷带。
谢望雪披一件赤狐大氅,站在他半步之后,指尖轻触垛口冰棱,看它在自己掌心化水。
“沈执,”她忽然开口,“草原绿了。”
沈执回头,眸里映着那片青嫩的草色,也映着她,“春天来得晚,却总算来了。”
他抬手,指腹拂去她鬓边一点雪沫,“等回京,我带你去看城南十里杏坡,比这更绿。”
捷报传回京师的第三日,皇帝下诏:
——北府军班师,留三万精锐驻守狼牙关;
——沈执加封镇北侯,仍领兵部尚书;
——谢望雪授“定北将军”,兼理北境军需、屯田、互市,位同二品。
圣旨末尾,是皇帝亲笔写的一行小字:
“卿夫妇同心,可自择归期。”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有人羡,有人妒,更多的人在猜:
“镇北侯与定北将军同掌北境,是荣宠,还是试探?”
当夜,沈执与谢望雪在狼牙关帅帐秉烛。
案上摆着三封信:
第一封,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密折——
“镇北侯功高,恐成尾大不掉,请陛下早作裁夺。”
第二封,是兵部侍郎的私信——
“北府军粮饷,今岁恐再削减三成。”
第三封,却是一张无字白笺,只盖着一枚小小的梅花印。
谢望雪指尖轻抚那枚印,低声道:“是萧庭生。”
沈执眸色微冷:“岭南流放的人,竟还能在北境留下印。”
他把白笺凑近烛火,火舌舔上纸背,慢慢显出一行小字——
“北狄可退,北境不可安。欲破双璧,先断粮道。”
七月初五,狼牙关外,沈执下令:“休兵三日,助民春耕。”
三万铁骑卸甲,变成三万农夫,扶犁、播种、开渠。
谢望雪卷起袖子,与兵士们一起修水车,掌心磨出血泡,却笑得明亮。
夜里,她伏在案上画《北境屯田图》,笔尖沙沙作响。
沈执端着一盏热羊奶进来,放她手边:“歇一会儿,别熬坏眼睛。”
谢望雪抬头,眸里映着灯火,也映着他:“我得让朝廷看看,北境不仅能打仗,还能养兵。”
七月十二,梅岭驿。
萧庭生一身素衣,立于驿亭外,看雪线一点点爬上远处的狼牙山。
他指尖捻着一枚梅花印,印上还有未干的朱砂。
身后,是两名黑衣死士,押着一辆盖着油布的马车。
“三十万两库银,换北府军一条粮道,不亏。”
萧庭生低笑,声音却像雪底渗出的冰,“沈执,谢望雪,你们的春天,该结束了。”
七月十五,月晦。
北境粮道,雁门渡。
沈执率三千轻骑,埋伏在雪原深处。
谢望雪披银甲,腰悬短剑,立于沈执半步之后。
子时,一队蒙面马队押着二十辆大车,缓缓驶入渡桥。
车上油布掀开,露出沉甸甸的银锭。
“动手!”
沈执一声令下,雪原上杀声骤起。
谢望雪纵马而出,长弓拉满,一箭射穿押运首领的咽喉。
血花溅在雪上,像极了一朵怒放的红梅。
半个时辰,银车尽数被截,蒙面人四散逃窜。
谢望雪下马,掀开最后一辆车的油布,里头竟是一箱箱崭新的北狄弯刀。
她指尖抚过刀背,声音冷冽:“萧庭生,果然是你。”
回营路上,风雪更急。
沈执伤臂未愈,却仍执意背她过冰河。
谢望雪伏在他背上,指尖勾住他颈间系带,声音轻得像雪落:“沈执,我们回家吧。”
沈执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眸里映着漫天风雪,也映着她:“好,回家。”
七月二十,京师。
沈执与谢望雪押着截获的银车与弯刀,千里疾驰入京。
金殿之上,沈执呈上证据,声音朗朗:
“北狄弯刀,出自岭南私铸;库银三十万,本应运往狼牙关,却被截于雁门渡。
幕后之人,正是流放岭南的前詹事萧庭生!”
皇帝震怒,下旨:
“即刻缉拿萧庭生,夷三族!”
八月初,京师秋高气爽。
沈执与谢望雪立于凤台之上,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谢望雪倚在他怀里,指尖轻抚他左臂新愈的箭伤:“疼不疼?”
沈执握住她手,声音温柔:“不疼,有你在。”
远处,狼牙关外的草原,已是一片深绿。
八月初三,岭南流放驿。
骤雨砸在蕉叶上,噼啪作响。
萧庭生披一件半旧的青衫,立于檐下,指尖把玩着那枚烧裂的梅花印。
雨水顺着他指缝渗入朱砂残痕,像血。
“主上,京师来信——雁门渡银车被截,三十万两尽落沈执之手。”
黑衣死士跪在阶下,声音压得极低。
萧庭生抬眼,眸底一片凉薄:“无妨,银车本就不是我的底牌。”
他转身,从案下拖出一只檀木匣,匣里是一封蜡封密函——
火漆上赫然印着北狄王帐的金狼纹。
“告诉金狼王,”萧庭生声音温柔得像夜雨,“九月初一,狼牙关春草未枯,铁骑可渡。”
八月十五,中秋。
京师灯市如昼,却掩不住暗处的风声。
都察院左都御史深夜入沈府,递上一封密折——
“岭南余孽勾连北狄,欲借春草未枯之际,再犯狼牙关。”
沈执立于廊下,月色映在他眉骨,冷得像刃。
谢望雪端着一盏桂花酿走来,指尖替他理好披风系带:“又要出征?”
沈执握住她手,掌心贴着她脉息:“这一次,我带你同去。”
八月二十,北府军再出京师。
谢望雪披银甲、束红缨,马鞍上挂着沈执亲铸的短剑。
沈执着玄甲,腰间佩的却是她回门那日给的梅花络子。
大军行至雁门渡,谢望雪下马,指尖抚过被截银车留下的车辙,声音冷冽:“萧庭生,果然留了后手。”
沈执抬眼,看远处草原尽头,一抹黑云压境:“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八月二十五,岭南。
萧庭生率死士潜入北狄王帐,以三十万两银车为饵,换得金狼王亲率十万铁骑南下。
他立于王帐前,看草原尽头,雪线一点点逼近狼牙关。
“沈执,谢望雪,这一次,我要你们死在春天里。”
八月三十,狼牙关外。
北狄铁骑压境,沈执率三万铁骑迎战。
谢望雪披银甲,立于城头,手中长弓拉满,箭尖直指黑压压的敌阵。
“放!”
火箭划破夜空,落在北狄阵中,瞬间火海。
沈执纵马出城,长枪如龙,直取金狼王。
谢望雪策马紧随其后,箭无虚发。
九月初一,草原春草未枯,北狄铁骑却陷入火阵。
沈执与谢望雪提前半月,命兵士掘沟引火,以草为刃。
火借风势,瞬间吞噬十万铁骑。
金狼王怒极,挥刀直指沈执:“卑鄙!”
沈执冷笑:“兵不厌诈。”
谢望雪纵马而出,声音清冷:“金狼王,可还记得雁门渡的三十万两?”
一箭封喉。
九月初三,岭南。
萧庭生立于火海前,看十万铁骑灰飞烟灭,终于大笑出声。
“沈执,谢望雪,我输了。”
他转身,走入火海,身影被火光吞没。
九月初十,京师。
皇帝亲率百官出城三十里,以亲王仪仗迎凯旋大军。
沈执与谢望雪并肩立于御道左侧,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皇帝赐金书铁券,准沈执世袭镇北侯,谢望雪晋封“定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