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43分，布灵舒刚刚下班。
她脑子里还想着明天要交的图，有些漫不经心地往电动车停车棚走去。
耳机里听书软件的AI朗读正念到关键部分，“路奇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可能无法逃离这个副本了。”
“因为她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假如身处虚拟世界中，那缸中之脑投射出的人，究竟算不算人？”
布灵舒无意识地抠着口袋的车钥匙，不由自主地顺着AI朗读的话往下思考。
缸中之脑的悖论很有名。
如果是人是因为有灵魂才被称之为人，那假设灵魂可以被数据创造出来呢？
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停车棚旁常亮的路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一瞬的黑暗打断了她的思绪。
布灵舒抿紧嘴唇，进停车棚的脚步有些匆忙。
缸中之脑不能细想，想多了就会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世界的真实。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人类天生崇拜真实与知识，但自从掌握了真理的力量后，人类却开始恐惧自身存在的原因。”
布灵舒解锁电动车的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
“…我们究竟是自然演变的结果，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还是神秘的高等文明手中的玩具？
鱼缸里只有一只鱼，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耳机里的声音说完这一句就诡异地停止。
布灵舒的小电驴速度拉满，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阴暗的停车棚。
不知名的感觉如芒在背，她心跳得极快，迫切地想要逃离。
下一刻，小电驴却猛地急刹。
布灵舒脸色发白，瞳孔骤缩！
远处的大厦高低交错，外墙的玻璃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仿佛有生命地蠕动交叠，组成了一句话。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耳机里的沉默许久的Ai朗读声重新响起，带着仿佛接触不良后的滋滋电流声。
“你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布灵舒。”
布灵舒有点警惕地把耳机摘了下来，“这个问题吧，就得看你是信唯物论还是唯心论了。”
耳机里的声音沉默。
嗡---
下一秒，尖锐的蜂鸣声响起，眼前的画面像融化的奶油蛋糕一般塌陷。
布灵舒猛然睁开眼。
强烈的心悸感令她忍不住像是溺水般大口喘息，喘多了还有点想吐，后背上全是冷汗。
“检测到19号精神体失控，本次REM-117-C精神模拟测试结果为：【不通过】，无法取得星元。”
“您目前精神状态等级为C，可能伴有眩晕、心悸、畏光等症状。建议您及时预约精神修复舱，是否要帮助您进行预约？”
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听得布灵舒的心也是冷冰冰的。
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但她还是想起了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
测试通过一次才给6星元，让她住一个小时300星元的精神修复舱？谢谢，下辈子吧。
“不用了，谢谢你。Ai。”
布灵舒半捂着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不用谢，我的名字是Siri，祝您幸福与健康。”
纯白色的量子物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全透明的玻璃通道。
因为下雨的缘故，玻璃通道外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得出一些五颜六色霓虹灯牌高高伫立，像在天空上洇开一团团色块。
铁窗泪，铁索寒。
布灵舒心里哼着歌，一时间盯着入了神。
通道里传来广播，无机质的声线与精神体检测中心的如出一辙，这里的Ai无时无刻不在监管所有片区。
“仿生人19号，警告一次，请勿在通道逗留，立刻回到休息区。”
墙壁上滑开了一块面板，伸出了一只装载着高压电击器的机械臂，机械臂上时不时有蓝紫色的电光窜过，充满着威慑力。
警告三次，就会被电击。
布灵舒赶紧低下头往前走，通道里的地板上装了灯带，泛着冷调的光跟记忆中的科幻电影很像。
但这里已经不是2023年的地球了，而是4050年联邦-Ⅷ星的塞恩市。
布灵舒是一名穿越者，穿越过来快一年了。
她并不是唯一一个穿越者，联邦也知道穿越者们的存在。
因为正是联邦策划了他们的穿越，并且把所有穿越者都关在这里。
布灵舒生前是一个平平无奇打工人，唯一的特长就是会卷，连续3天加班超过21个小时后，把自己卷死了。
她以为再醒来见到的是天使与上帝，没想到是比赛博朋克2077还要魔幻的疯狂世界。
严格来说，这个世界有点像是布灵舒原本所在世界的不同位面，它是因历史不同分支而诞生的新的果实，相似但不同。
这个世界感性的文明逐渐失落，在这里只剩科学与理性的狂欢。
疯狂钻研科技的代价就是地球生态不可逆的损伤，但也因为这个世界高度发达的科技，在地球爆炸前，所有人类完成了迁居。
布灵舒曾在光脑上看过很多关于地球爆炸的电影，很炸裂，嗯，物理意义上的炸裂。
身后故意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布灵舒的回忆。
布灵舒微微侧头，脚步不经意的放慢了一拍，用余光瞟了瞟。
是和自己同住一间的舍友07号，她也完成了精神测验。
07号是个冷酷飒姐，人狠话少，曾有过打爆三个舍友眼球的彪悍经历，来自地球2050年。
和布灵舒这种次次不通过的精神体废柴相比，07精神体异常强悍，几乎没有拿不满星元的时候。
布灵舒深呼一口气，继续调整步伐和07号并肩前行。
“你通过了吗？”声音没比蚊子叫大多少，布灵舒嘴唇不动牙齿动，正面看有点皮笑肉不笑似的。
07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晃了晃手腕，手腕上的仪器投影出了一块很小的屏幕，三位数。
布灵舒眼眶一酸，表情差点没绷住，她真的要仇富了。
“晚上换西红柿吃。”07也是蚊子叫，但腹语能力明显比布灵舒好，面部肌肉仍然冷酷。
见布灵舒没反应，07顿了顿，斜睨，“有你的。”
一个西红柿就要3星元，布灵舒眨眨眼，还是压不住感恩的泪花。
“世上只有07妈妈好！”07姐就是她第二个妈妈！
“仿生人07号，警告一次，仿生人19号，警告两次。警告三次启动电击器3分钟。不要在通道交谈，马上回到休息区。”
玻璃通道的墙壁上传来广播声，布灵舒和07都变了脸色，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和通道里的科技感不同，休息区是一大片仿真草坪，上面搭建起一个个像圆蘑菇似的白色房子，蘑菇间还有五颜六色的小花，远远的看上去像是童话里的世界，可爱童趣。
实际上，白色的蘑菇是两人一间的收容所，五颜六色的小花是防止仿生人互相走动交流的电阻器。
其他的白蘑菇房里也有人陆续进出，但非常安静，人和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压抑，非常压抑。
07号往前迈了一步，和13号，还有15号迅速对上了眼神。
13号是个中年大叔，15号是个年轻女人。
二人往玻璃通道里走，擦肩而过时，布灵舒发现07号垂在衣角上的手，不经意地比了个手势。
…好像是个“7”？
跟看谍战片似的，布灵舒几乎是一路屏息着和07回到自己的白蘑菇房。
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布灵舒长松一口气，07跟没事人似的干脆往床上一躺。
白蘑菇房里大概二十几平米，天花板、地板、墙面、桌椅、床全是白色。
这里所有的白色物件既不会脏也不会坏，宛如白色地狱。
打破白色地狱的是布灵舒的一脸菜色，测试的后遗症上来了。
滴滴滴，传送仪轻响，一盘水灵灵的西红柿被传送到桌上，新鲜饱满，看着就好吃。
07号关掉手腕上仪器，爬起来拿了一颗，又丢给布灵舒一颗。
在科学院里，所有的自然资源都奇贵无比，能满足仿真人日常营养的补充剂只要1星元，但这西红柿一颗就要5星元。
布灵舒咬了一口西红柿，光这一口就要1星元。
好贵！
资产为负的布灵舒吃得非常心痛。
替07号心痛，她一顿起码吃三个西红柿才会饱。
布灵舒下定了决心！
她得督促07号好好努力才行。
07忽然咳嗽了一声。
布灵舒下意识望去。
西红柿在唇边，07快速地做了一个口型。
今晚七点。
白蘑菇房里到处都是监控，布灵舒假装无事发生似的，伸手又去拿了一颗西红柿，心里却忐忑起来。
当时她能在07号手底下保住自己的眼球，就是答应参与地球人越狱计划，但那只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
联邦都把她们的母星炸成了烟花，地球人还有跑的胜算吗？
但就她这个精神力，次次都通不过测验，如果不抱紧07号的大腿，也是迟早饿死的命。
布灵舒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光脑忽然自动播放起新闻。
新闻里是联邦元首之贺正例行对情绪退化症发表宣言。
光脑上的新闻几乎是布灵舒能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布灵舒收敛心神，坐在地上边吃边看。
联邦人经过基因重构后，普遍长相都很优越，这位元首更是其中翘楚，看起来非常斯文沉稳不说，再搭配上诚恳坚定的口吻，洗脑功力堪称顶级。
“…控制情绪退化症的蔓延是关乎联邦存亡的大事，如果到了不得不有所牺牲的地步，我之贺，必先做第一人。以上，敬告联邦全体公民。”
西装革履的元首面容严肃，深深鞠躬。
好险，要不是身为连公民都不配的低级实验材料地球人，她差一点就要被感动到了呢。
布灵舒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嘀嘀嘀--
雪白的天花板里突然红光大作，警报声连绵不绝。
这是联邦科学院紧急召集的铃声。
布灵舒和07号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布灵舒刚穿越那会，白蘑菇房里第一次响起这个铃声的时候，她还以为着火了，拽着当时还很暴躁的07号就跑，差点被07号揍成猪头。
事实上跟着火也差不多，上一次召集，科学院宣布停止对他们提供免费营养剂，取而代之的是每天进行精神测验，通过的人可以获得星元兑换。
这对布灵舒来说简直是噩梦的开端，半年了，她没能通过一次测试。
这一次召集不知道什么事。
反正，对于地球人来说不会有好事。
嘀嘀声结束，白蘑菇房的门自动打开。
布灵舒和07正准备跨出门，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破碎声。
砰--
玻璃通道炸了！
纷飞的玻璃碎片四溅，离得近的几个地球人被扎成了筛子，07号脸色发白，她看到13号就在里面！
哨声般尖利的声音从玻璃通道冲击开来，布灵舒捂着耳朵蹲下，表情痛苦。
妈呀，耳膜都要碎了！
科学院的警报声更是发了疯似地尖叫起来，地动山摇，一切快得来不及反应。
是袭击！
在她们前面一座的白蘑菇房毫无征兆地爆炸，碎成的蘑菇块块眼看着就要朝布灵舒砸来，07号眼疾手快拽住布灵舒的领子把她往后扯，但没有门的阻挡，爆炸的余波直接把布灵舒和07号重重掀翻在地。
摔懵的布灵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只觉得浑身剧痛，更惨的是，她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我摔瞎了？
布灵舒震惊。
噢，好像不是，是灯光全部都熄灭了。
“0、咳咳…07？”布灵舒艰难地低声呼唤。
07号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昏了过去。
布灵舒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阴暗爬行。一路沿着地板摸索，明明记忆中不大的地方，但她始终没有触碰到07号。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平息了下来，爆炸声，警报声，尖叫声，像是被人一把掐住喉咙般，全都突然消失，整个休息区安静得诡异。
布灵舒警觉地停下了所有动作，趴在地板上装死人。
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正往她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这个时候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布灵舒忍住了窥视的念头，默念自己是死人，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栗，暴露在黑暗中的后脖颈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脚步声忽然停了。
一声脆响后，骨碌碌的闷声。
在一片安静中非常清晰，那声音离布灵舒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有些耳熟，布灵舒辨别了一下，估摸着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等等…靠，对面扔雷？！
布灵舒刚连滚带爬地起身，也不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了，就听见噗嗤一声，白色的浓烟很快弥漫整个房子。
好消息：对面扔的是不是雷，是烟雾弹。
坏消息：烟雾弹里好像被加了料。
布灵舒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晕了个结结实实。
新手作者开文啦~撒花~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另外西红柿真的很好吃谁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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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蘑菇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