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九天宗前往凡间,需穿过一处白雾秘境。九天宗本就在仙界的边缘处,燕玄设下一层结界,使凡人不会因为迷路而误入宗门。结界复杂,只有按照特定的路线走才会找到出入口。明风让明濯跟紧自己,千万别走丢。
整个秘境的氛围极其诡异,四周白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只有稀松的几棵黑色枯树与乱石,没有一丝生机。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乌啼,更是平添几分凄凉。随着她们一点点接近凡间,眼前便愈发凄凉,但迷雾却越来越薄。明濯紧紧地跟着明风,忽然,她的耳畔传来一连串的低语:“……回应我们的愿望……回应我们的召唤……”
“谁?”她好奇地回过头去,想知道声音的来源,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将她缠绕,如同一只大手将她钳住,将她拉向无尽的黑暗。她惊恐地喊了一声:“师姐!”
明风回过头,明濯即将消失在黑色的漩涡中,她连忙伸手去抓,但仍然迟一步,她只抓住了一团黑色的沙子,气旋将明风隔离在外,她无法触碰明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明濯消失不见。
明风十分懊恼,她一怒之下将手中的沙子摔在地上,一缕残存的仙气从中逸散。明风嗅了嗅,脑子里记住了这股仙气的味道。灵力并不纯粹,但也不像魔族那样刺鼻,更像是凡人刻苦修炼的结果。明风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水晶空瓶,将这一缕快要消散的仙气收集。她稍稍冷静下来,她虽不知施法者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如果只是凡人,明濯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只有加快脚步与她会合才对。
“天啊,听从我的指令;地啊,顺应我的愿望;为我们带来能战胜诸国的祝福吧!”
祭坛之上,穿着黄色道袍的白头发道士正一手拿着黄符,一手拿着桃木剑。他用狗血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接着在圈内狂歌狂舞起来。
“真是可笑。”云国公主吕裳冷笑一声,坐在她的身边的云国太子吕奇瞥了眼妹妹,压低声音说:“别被父王听见了。这位步流仙人活了有五百岁有余,精通各种法术,若是这次赐福做得好,父王还希望封他为国师。”
“什么仙人,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我们就要与林国开战,这样做能鼓舞人心。”
吕奇不想和妹妹解释过多,可吕裳不明白为何谎言能鼓舞他人。此时,祭坛上的道士又传来一声震天怒吼,高举桃木剑,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白光笼罩了祭坛,众人惊呼。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凭空出现在祭坛上,她腰系血玉,背后背着一把黑色长剑。她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一如壁画中走出的仙女。老道士先跪了下来,朝她跪拜,感激上仙回应他的呼唤。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就连那年迈的王也颤颤巍巍地跪下,他以前只朝天子与先祖磕过头。他们的口中呼喊着:“上仙!”但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这不影响他们将此事定义为“神迹”,并且夸张地记载在史书中,用诗歌吟诵这一切。吕裳跪在地上,她刚刚并没有欢呼,她偷偷抬头匆匆看了那位“女神”一眼,只觉得她和凡人无异,不明白大家为何如此激动。
明濯刚刚渡劫成功,没有经验,回应了一个极其粗劣的召唤术。这样的召唤最多换来一阵暴雨或狂风,甚至连低阶神兽都无法召唤。这种召唤也不存在任何的契约性,明濯仍然是自由身,她能立即从此处消失。
但是这种被众人膜拜的感觉,让明濯陶醉不已。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视四周,这还是她一生中第一次遇到如此喧嚣的时刻。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男男女女,他们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华丽或端庄。能在此参加仪式的非富即贵,是一群自诩在全大陆上最文明、懂礼节的人,他们可不敢怠慢神仙。膜拜约持续半刻钟的时间,老道士终于毕恭毕敬地问明濯是否可以起身,明濯有些茫然地点头。祭坛边上的云王被仆人扶着起身,咳嗽了一声,老道士知晓王的意图,于是谦卑地说:“上仙可否随我来,云国君主渴望能与上仙交谈。”
明濯、云国王和步流道士在御书房中交谈。云国王将自己平日的座位让给明濯,自己坐到了客座,但明濯被凡间的小玩意吸引注意,正在书房中来回走动。云国王清了清嗓子问步流道士:“请问你请的是哪位上仙?”
这问题显然是把老道士难住了,他可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有本事请来位神仙,可他已经骑虎难下,他赶在明濯开口前说:“王上请我为将要启程的将士赐福,贫道写下的是一篇祭祀战神刑天的祷文,那回应此篇文的定是战神的亲故!”
明濯正在把玩书桌上的竹简,心想凡人怎么还在用这种累赘又不好用的材料做书籍。她一听见刑天的名字,漫不经心地说:“刑天啊,他确实和我师父认识,他那把大斧还是我师父送给他的。以他的实力便可做战神了?”
其余两人被她不屑的态度所震惊,云国王更是喜笑颜开:“上仙这么说,自然是更有本领。不知上仙尊姓大名,位居何等仙位,上仙的师父又是何人呢?”
九天宗遵循出世之道,不需要凡间的信仰与供奉。燕玄知道修仙者最重要的是突破修为,最终达到物我一体的至高境界,她在教导弟子修炼时也不断强调,在外切莫提及九天宗的名字,也切莫提及她的名号。燕玄在凡间有不少传说,但她有七八层假身份,也会不时地易容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只为了让凡人不打扰她的修行。明濯谨记师父的教诲,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其余的话不愿多说。云国王接着想说出自己的请求,步流道士抢先一步说:“上仙下凡乃是我云国最大的荣耀,您先请好好享受凡间的日子,先让仆人带你去休息。”
云国王对步流道士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满,但他无法在明濯面前发作,于是面带僵硬的笑容让仆人领明濯下去。待到明濯走远,云国王发作道:“混账!你有何资格抢我的话?”
老道士连忙跪倒在地上谢罪,接着脸上赔着笑:“王上,你说,咱们把这神仙伺候好了,她还能不给咱一点好处吗?她随便教给士兵一点强身健体的仙术,云国的军队那以后就战无不胜了。而且如果我们能把她留住,她和王上您能成为至交好友,她还能让您饱受病魔的折磨吗?王上您得道升天指日可待啊!但您若急于一时,把她放走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凡间的一切都让明濯感到新奇。凡间的宫殿虽华丽,但仍然比不上仙界那般精致。她的手触碰雕龙画凤的柱子,那金龙虽栩栩如生,却依然无法和那些盘旋在仙界的真龙相比。凡间喜好朱红黛紫,追求感官刺激,花园永远有当季盛开的鲜花,繁复又娇艳,明濯好像在一天之内见识了这世界全部的颜色。她漫步在王宫中,不想让任何人陪伴在她的左右。云国王已经下了命令,明濯的一切要求都可以满足,她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不被阻拦。明濯就跟着盛开的梅花树,一路走到王宫深处。
远处,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明濯循声望去,一位女子正在梅树下弹奏古琴。她蛾眉微蹙,仿佛有何心事在扰乱她的思绪。琴声如高山流水,演奏得极其顺畅,女子那愁思顺着琴声一点点流露,悲而不伤。明濯被此琴声深深地吸引,只是在树下安静地欣赏。一阵微风吹拂,梅花点点飘落,落在了琴弦上。此曲终了,吕裳缓缓抬起头,隔着纷飞的花瓣,她与明濯对视。
明濯刚准备夸赞吕裳的琴艺高超,吕裳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红晕,咕哝了一句:“无礼的家伙!”她刚想离开,却想到自己才刚刚到此处练琴,为何要为一个陌生人扫了雅兴。于是板着脸:“请你离开,这里是我的寝宫,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明濯被莫名其妙地骂作无礼,心中不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趾高气扬——吕裳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不守规矩?她呼喊守卫,要将明濯驱逐,明濯倒也没那么不识趣,冷冷地撂下一句:“不必你如此费心,我自己会走。”
二人的梁子如此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