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盯着洞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洞里的嘶鸣声还没散,黏腻的风裹着腐臭往外冒,吹在脸上像沾了层烂泥。
大暑已经先蹲下身,粗粝的手掌在洞口边缘摸了摸,指尖蹭到的黏液泛着冷光,他往裤子上蹭了蹭,闷声道:“俺先下,恁跟紧些。”
姚允墨把铜钱重新攥回掌心,又从口袋里摸出三支手电筒——之前爬山的时候备着的应急用的,此刻按下开关,光柱在黑夜里戳出三道细弱的光。
“元初,抓住我,别松手。”他声音稳得像块青石板,先将一支手电筒塞给元初,另一支抛给大暑,“洞里阴气重,手电筒可能会闪,别慌。”
大暑接住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扒着洞口边缘往下探。洞壁黏得发腻,指尖一滑就会蹭下一层黑绿色的黏液,凑近闻,除了腐臭还混着点说不清的甜腥,像熟透了的秋果烂在泥里。
他往下挪了两尺,脚才碰到实底,刚想喊他们下来,脚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爬过,凉丝丝的,还带着细毛。
大暑猛地抬脚,手电筒的光晃过去,只见一只巴掌大的潮虫正往洞壁缝里钻,壳上沾着的黏液亮晶晶的。
大暑猛地伸手把潮虫摁死在壁上,黏液溅了满手。元初在后面看得胃里发紧,可也没敢耽搁,跟着大暑往下爬。
洞壁比看着还滑,那些虫子在手心不停地蠕动着,挠的痒痒的。他的手指刚扣住一道缝,就有几只蚰蜒顺着指缝往袖口钻,元初吓得倒抽冷气,手一松差点摔下去,幸好姚允墨及时回头,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姚允墨的手心也是滑腻腻的,却攥得极紧。“别盯着虫子看,看脚下。”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混着洞里的风声,有点空洞洞的。
元初咬着牙,眼睛只盯着姚允墨的鞋底,一步一步往下挪,羽绒服的下摆蹭到洞壁,沾得满是黏液的虫子,沉甸甸的,像挂了串湿抹布。
爬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脚才终于落地。甬道里比洞外更冷,不是青石板那种刺骨的凉,是一种无缝不钻的湿冷,浓郁的水汽黏答答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整个倾覆下来。
元初打了个哆嗦,打开手电筒四下照,光柱扫过的地方全是斑驳的石壁,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嗒嗒”响,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显得格外空旷。
大暑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冷白的光落在墙边,突然“咦”了一声。“恁看这啥?”
元初和姚允墨赶紧走过去,只见墙边歪着十几颗头骨,有的嵌在石壁的缝隙里,有的滚落在地上,白森森的骨头沾着黑绿色的黏液,泛着诡异的青光。
元初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一颗离得最近的头骨,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一颤,手电筒的光圈把头骨照射得几近透明,表面密密麻麻的痕迹激烈地交错着。
看起来像是指甲或者爪子抓出来的,浅的地方能看见犁出了一道沟壑,深的地方则是有明显的骨折刺伤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按着头,硬生生抓出来的。
“这些抓痕……”元初的声音发颤,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见头骨的眼窝深处黏着着暗红色的硬物,像是干涸的血,“是活的时候被抓的?”
姚允墨也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头骨的抓痕上。
铜钱刚碰到骨头,就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原本泛着金芒的边缘瞬间褪成了白色,像是被寒气吸走了光泽。
“有阴气侵蚀,加上邪祟的攻击。”他把铜钱收回来,指尖捏着铜钱,指节泛白,“这些人应该是之前被困在这里的,想逃,却被洞里的东西拦住了。”
大暑在旁边看得皱眉。
“俺觉着不大对。”他说着,忽然按住了自己的胳膊——那暗紫色的纹路又开始动了。
这次比在殿里时更快,顺着血管往心口爬,颜色深得像墨,连皮肤都透着股诡异的紫。
可大暑只是皱了皱眉,又把注意力转回甬道深处,“这道儿咋看不到头?”
元初顺着他的目光往深处照,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伸出去十几米,就被浓黑吞了进去,连个轮廓都看不清。
甬道里静得可怕,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就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吱呀——
吱呀——
很轻,是那种指甲挠黑板的声音,让人汗毛倒竖。
元初瞬间屏住了呼吸,手电筒的光猛地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还是一片浓黑,什么都看不见。
那声音越来越响,“吱呀”声里还混着点木头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甬道深处往这边挪。
“啥玩意儿搁那儿响嘞?”大暑握紧了拳头,手电筒的光在黑暗里扫来扫去,却连个影子都没照到。他刚想往前走两步,就被姚允墨伸手拦住了。
姚允墨缓缓抬眼,小心地盯着甬道深处,攥着铜钱的指尖又开始发凉。
初秋的天气还保留着夏季的炎热,早晚才会适度降温。元初和姚允墨现在已经浑身黏糊糊的,莫名的灼痛感在裸露的手背上蔓延着。
“别往前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那声音不对劲,像是机关,也像是……活物。”
元初的心跳得飞快,他往姚允墨身边靠了靠,无意间瞥见地上的黑色液体正顺着甬道的地面往深处流,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然后淹没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而那些歪在墙边的头骨,眼窝竟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像是生前都在盯着那里,等着什么东西过来。
吱呀——
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十几米外的黑暗里。元初的手电筒突然闪了一下,光柱暗下去大半,再亮起来时,他隐约看见黑暗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长长的,像是挂在石壁上的布条,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尾巴,正随着“吱呀”声轻轻晃动。
大暑也看见了,他往前凑了凑,刚想开口喊,就被姚允墨拽了回来。“别出声。”姚允墨的声音里带着点急促,“那东西在引我们过去。”手电筒闪了一下,啪一声灭了。
黑暗瞬间涌了上来,把三人裹在中间。“吱呀”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近,像是已经到了跟前。
元初下意识攥紧了姚允墨的手,只觉得他手心全是冷汗,比自己还紧张。
“俺的也灭了。”大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慌,“咋回事?”
姚允墨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三枚铜钱,指尖一捻,铜钱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金芒,勉强照亮了周围几米的地方。
大暑身上的热气捂得姚允墨两人大汗淋漓,元初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最后挂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
他难耐地想抬头去抹,却见甬道壁上的缝隙里,正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黑色的,细得像线,顺着石壁爬下来,往他们的脚边凑。
“虫子!”元初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在了一颗头骨上,头骨“咔嚓”一声,竟当场碎成几瓣。
“吱呀——”那声音突然停了。
甬道里瞬间静得可怕,连水珠滴落的声音都没了。元初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在鼓上。
姚允墨的金芒还在亮着,他紧盯着甬道深处,忽然低声说:“来了。”
黑暗里,一个巨大的影子正慢慢显形,不是动物,也不是人,像是一尊巨大的塑像,胸口挂着些什么东西,随着底座机械的移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而塑像的身上,爬满了那些黑色的细线虫,像给架子裹了层黑布。
姚允墨从未见过这样的神。
阴森、可怕。
邪性。
对,邪性。
汗水打在地面黏黏糊糊的汁液上噼噼啪啪的,元初眯起眼,借着铜钱的金芒仔细看,却还是只见到一块巨大的阴影。
“那些个骷髅头……”大暑的声音隐隐发颤,“咋红红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