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艳阳天。
我出院了。
距离我爸离开已经两个月了,我依然活着,我没坐牢,我继承了他和我妈的财产,托他们的福,我暂时衣食无忧。
距离常宁离开已经两个月了,我依然活着,肇事司机酒驾,还撞死了人,赔了钱之后蹲局子去了。
距离和常宁的妈妈分别已经两个月了,我依然活着,她不愿见我,我知道;她放不下我,我知道;她恨我怨我,我知道。
我买了三束白菊,一束石斛兰,一束康乃馨,一束秋海棠。
我坐在公交车上,医院的缩影倒退,来往的车辆驶过康庄大道,白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旭光给它披上霞彩,骄阳依旧明媚耀眼,散落一身温黁。
“本次的终点站,常青路到了,请从后门下车,注意脚下安全”
我顺着水泥路,来到了陵园,他们的安身之地。
陵园的四周种满了白槐树,绿色的叶子枝叶扶疏,白色的小花冒满枝头,长风一吹,槐花簌声。
我把白菊和康乃馨放在我妈的碑前,作了三个揖,我妈这个人吧,就那样吧……
作为一个女人,瘗玉埋香在她最美的时期。
作为一个妻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作为一个母亲,她既爱我,又不爱我。
我把白菊和石斛兰放在我爸的碑前,现在,我的心脏依旧有点梗塞……
我爸的愿望落空了,他埋在我妈的后面。
这世间有太多孤魂野鬼,总不能尸位素餐吧?
幸运的是,我爸的愿望实现了,他永远在我妈的身后。
我把白菊和秋海棠放在常宁的碑前,磕了一个头,常宁这个人吧,总是,待我极好……
我把墓碑上常宁的遗照擦干净,焕发如新。
她可是很爱干净的呢。
我蹲在墓碑前,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聊天“常宁,你看,今天是个艳阳天”
我没做停留,我还有好多事情呢……
夜色浓郁,银白的弯月茕孑地挂在寰宇之中,清冷的月光泛起层层涟漪,南街的银杏开得正好,迎风摇曳。
大街上寥若晨星,三三两两的行人面若孤颦,或是工作加班后的劳累,或是维持生计的奔波,或是命运不公的唾弃,或是不言中的难堪等等。
我进入小区单元门,乘坐电梯到10楼。
走廊的灯光下,尘埃梗泛萍漂,飞蛾直扑灯芯,像位栉风沐雨的茕徒拼命追守最后一盏残灯。
我现阶段也别无他法,总归是要面对的,认命般开门。
说是故土难离也好,落叶归根也罢,人总归要有个念想,吊着那一口气,也好过踽踽独行,不沾烟火气。
我回到住处,打开灯,在灯光的照射下,房内
窗明几净,有人收拾过了。
我看着茶几上的转学证明书,心想,不愧是我爸啊……
我站在淋浴下,任凭水流下坠,拍打在肌肤上,顺着我清瘦的骨骼流下,白垩染上赭红 ,冷与热相互碰撞,暗自较劲,用自己的悲惨的灰白去映衬出新生的跳跃的鲜红,百转千回后,最终红占了上风。
我躺在床上,透过窗,那一弯明月尽揽眼底,万千思绪絮乱萦绕。
一切都只是按部就班,活在条条框框的枷锁中,却又强行要求接受、释怀,最终洒脱得像阳光下的尘埃,雨打风吹去,飘零又无依。
假期一晃而过,那个夏天也随风而逝,埋藏在我内心深处,随之而来的是开学季。
我爸有先见之明给我转了学,这里全然陌生,我在人地生疏的C市读高三。
我不喜欢读书,但常宁喜欢,我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是我,一半是常宁。
我独自一人来到新学校,对新学校唯一的好印象,就是道路边的秋海棠。
我在文科10班,班主任叫闫鹏,教英语的,国字脸,中等身材,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可能信佛的人都有点和气吧。
他把我带进教室,下面叽叽喳喳个不停,烦的要命,真想把他们掐死。
班主任喊了一嗓子“安静!来,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他让我自我介绍,烦死了,如果常宁在就好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走上讲台,介绍道:“许言”,随即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名字。
10班学子静静地打量新同学。
女生扎着高马尾,衣着简洁,亭亭玉立,半抬手腕,下笔铿锵,本就白皙的皮肤被骄阳晒得透明,淡青色的青筋凸起。
我转过身来,安静地看向闫鹏。
班主任愣了愣,诧异地问我:“没了?”
“嗯”。
闫鹏怔了怔,继续说:“爱好呢?说说你的爱好之类的”
“学习”。
我本就不耐烦,还有完没完,磨磨叽叽的,主动发问“老师,请问我坐哪儿?”
闫鹏无法,只好点头同意,指了个位置“胥欢旁边有个空位,你坐那儿”随后有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旁边的空位”。
教室里万籁无声,大家静观默察,心理只有一个想法‘艹’。
班主任乐呵呵地打圆场“欢迎许言同学加入10班这个大家庭”。
台下掌声雷动,异口同声道“欢迎,欢迎”。
“报告!”
清冷的少年声在这片热闹中脱颖而出。
男生抱着一摞书,五官俊朗,身形高挑,懒散地靠着门,挂着一副笑脸,一双狐狸眼勾人而不知。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行注目礼,内心却暗流涌动。
班主任看着他,调侃道:“哟!顾琰,业务能力还挺好”
顾琰挑了挑眉“托老闫您的福”。
另一个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掺合道“琰哥,还不进来嗦?”
顾琰眯了眯眼睛,笑道“老闫,您准个话呗”
“小兔崽子,滚进来!”
顾琰把书放在我的桌上,我有点不知所措,头一次有人帮我拿书,我没有什么经验地道了句谢便继续发呆。
顾琰敲了声桌子,“等下过来填个信息”
我一懵,抬头看向他“啊?”
他盯着我的眼睛,“有问题?”
他的眼睛同常宁的一样,明亮耀眼,只不过,他似骄阳自蒙尘。
我收回视线,“没”。
胥欢的眼睛在我们两个中来回打转,等顾琰走后,她放低声音趴在桌子上,“姐,什么情况啊?”
我比她还懵逼,“啊?”
胥欢看我一脸懵逼样,嘀嘀咕咕道:“woc,新同桌这反差萌,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