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欲哭无泪。他忽然觉得苟且偷生造下承诺原来也不是这么容易。
赵朗摆手：“咱们也算绕进死胡同了吧，这已经很明显了。看来，有什么东西一定想让我们看见。”
“还有，最关键的是怎么解开幻境。要搞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拉进来，是有什么契机？是生拉还是误闯？若是生拉，又是帮人遂愿？还是就是看看。”
“有的冤魂一生无过，死前郁郁而终也不在少数，难免心生怨愤，死不瞑目，留着一口残魂而存造就大梦徘徊其中，冤魂不散。可怜又可恨。”
“可这黄粱一梦就是仅剩的念想，一道破了，可就没有了。最后，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娲府邸的冤魂，除了你就是那个另外一口棺材。那女的叫什么来着？我好像记得是什么哪方之主来着。”
谢“冤魂”：“为什么是冤魂？”
赵朗有些出乎意料的错愕，他根本没想谢灵运会回答。谢灵运甫一出声，竟然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仔细想了又想，想自己说话有没有什么漏洞，有没有不敬的地方，最后赵朗挑来拣去，挑出来两个字，惊的他后身忽然起了冷汗跌跌。
赵朗双手告饶，慌忙解释道：“哎哎哎--我可没有说你是冤魂的意思啊。实在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绝对没有不恭敬的意思。”
谢灵运当然不是计较这个。他只是在想那两个少年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谢灵运：“你认识那个少年吗？”
赵朗只见过第一个红衣服的少年，第二个他连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了，是人是鬼是妖怪他都不知道。于是他很自然的以为是第一个。
他哦了一声，显然是认识，道：“那个是女娲大弟子，号仙乐。虽然只有半张脸，但是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太过显著了。我初见他之时，他连化形都化不出，整日在活水里游来游去，分明是一条张牙舞爪的丑龙，哪里有后来再见时那般惊人。我记得他长得很漂亮，一说话就脸红，不过也不怎么爱说话，害得我还以为他是个姑娘家。哦对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他是条龙。”
谢灵运没有回答，不告诉也没关系，现在也知道了。
“仙乐这条龙跟一般人熟知的那又非同一般了。他可是非常罕见的天生龙灵。向来只有鲤鱼跃龙门化仙，他这可算得个大机缘，血脉高过那些跳龙门的不知道多少倍，只可惜了。”赵朗摇摇头，似乎真的非常惋惜。
谢灵运挑挑眉。
赵朗琢磨着谢灵运的意思，是有点兴趣。于是，他继续说道：“明明天赋异禀，女娲大人却只让他守山门，当了个门神，大材小用，你说岂不令人可惜。”
谢灵运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眉间微微蹙起。
赵朗心思不够细腻，只是继续说道：“我们当时几个仙官，对了，”赵朗用下巴示意，“你也在其中，不过你现在忘记了罢了。我们还一起讨论来着，都说仙乐可能是唯一一个能从女娲府飞升成仙的‘人’。这要是真成了，女娲府地位只会只高不低，虽然人丁不旺盛，到两千年前的鼎盛之时也只有一个徒弟，一个亲传，却是个个都是高手。真教人艳羡。”
谢灵运先是问了：“唯一？”
赵朗知道这人忘记的一干二净，也因为难得谢灵运同他一问一答，让他觉得非常受用。
他耐心解释道：“你别看现在的女娲府邸破败不堪，当年可是非常的灵气充沛。女娲占据一方水土，以身散灵气，却日渐强大。”
“女娲在天地伊始便存在了，至今犹存。她的力量难以估计，就连仙庭当年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敢与其抗礼。仙庭鼎盛之时，亦有毁天灭地之能，可面对驻扎在人间一隅的女娲族却避之不及。”
“而因为女娲庇佑的是凡人，因此三届再如何混乱争斗。人间亦是多太平。少有的杀戮也不过是繁衍生息物竞天择的平衡，世代更迭才是常理。”赵朗很平静。生死对凡人来说百年一生，而对于神仙来说不过片刻眨眼。
没有永远的朝代，没有永远同样的音容笑貌。活的再久也不过是在世间踽踽独行。
而白驹过隙，他也已经活了数久，久到快要记不起到底活了多久。神仙长命，历经世代更迭，是平静，也是麻木。
赵朗继续展开结论：“所以无论是各方都对女娲可以说是亦敬亦畏。但是女娲府素来不入世，除非一点。”
“国运鼎盛之时。”
“女娲族非盛世不出，一出即是国运亨通，福享千年。他只辅佐盛世之主。”
“这句话有歧义，需要加个命数。盛世也是命数。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女娲族不过是履行天地之责。”
铺垫的非常多，赵朗自觉够造势。
并没有回答仙乐那个问题。
谢灵运又问道：“仙乐既是大弟子，那肯定也可以有其他弟子。女娲如此强大，天下人岂不前仆后继，争相拜付。仙庭也不会一个都没有资格入她门下吧。如何能人丁不旺？旷古至今万万年，盛世可不再少数。不过是弟子，总有魂归天地的时候，再强大在天道面前不过是势如草芥。”
赵朗觉得谢灵运很聪明，但是还差点，而且记性也不太好。他道：“这就得回到你第一个问题上。”
赵朗想卖个关子，但是谢灵运棺材里待久了，脑子木的很，不想也不愿意买他的账。
于是赵朗自讨没趣，说道：“因为女娲嫡系族人不会飞升。”赵朗咬重：“但是少有人知。”以作提醒。
说罢又主动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这个人你也认识。”赵朗眼神中带着试探，他没有说的很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的越多越容易乱。
谢灵运没有反应，赵朗只能继续：“女娲在收仙乐为弟子的时候，世代女娲只有亲子嫡传，从不收徒弟，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血脉原因还是什么其他的。但凡女娲后人就没有一个能成仙。”
“不过不成仙也能活很久，诺，里面那个老祖宗活化石不就是例子吗！”
赵朗下巴朝门里扬了扬，他说的是女娲人面蛇身的石像，非常大，谢灵运在门口都能看到。
谢灵运又问了个唯一：“那为什么他能做那个唯一外传弟子？”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是说为什么成了唯一，这个契机……？”
谢灵运破天荒妙语连珠似的发问，赵朗也也开始上头。他声情并茂摊手一副无奈苦恼相道：“原因有二，”说着又加了句：“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啊，不论事实。”
谢灵运挑挑眉，默认继续。
赵朗：“其一。女娲族到了两千年前那一代的女娲亲子好像出了事，还很严重，但是女娲族密不透风，外界除了知道那代出了事，其他的什么都无从得知。就连那代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谢灵运抓住漏洞：“女娲通天之力，既然能密不透风的捂住这件事，那为什么不做的更彻底一些，你们为什么能知道那代出了事？”
赵朗打破观念，他觉得谢灵运点子踩的很准确，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我们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有个模糊的概念。”
因为有人抹去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没有抹干净。
赵朗：“这个又可以回到你的第二个问题。从那以后，女娲之力就有所衰退了。”
谢灵运挑眉，表示疑惑。
赵朗点睛：“只是衰退，至今尚且存留。所以还是强大，世间公认。”
赵朗说了这么多，从一开始的艳羡向往忽然变得有几分嫌弃：“再来，女娲大人规矩多，我有什么办法。”
谢灵运转转眼珠。
赵朗自觉好人应该做到底，说事情绝不能半途而废。他捡起来一块石头，回手起势。
一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边暗自蓄力。
“这里应该是两千年的女娲府邸。”
话音刚落。赵朗一颗石头已经掷出。
石头是死物，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譬如风雨穿梭，只会惊起结界，但是不会触发阵法。
巨大的结界发出银白色几乎透明的光晕从地上，朱门两侧缓缓升起。随之而现的，一排一排像是经文一般，脉络流转着金光，缓缓随结界升起。
一条一条，两侧都望不到边。
赵朗探了探头，表示作罢。
他不禁感叹道：“啧啧啧。这么多年再次看到还是觉得一阵鸡皮疙瘩。”又转头对谢灵运道：“可怕吧。一眼望不到头，比我狗命还长。这上面每一条都够我死好几回了。”
赵朗：“你说补个结界整什么戒律清规，这是要吓死谁？他弟子就一个，再加上一个至今不知所踪不知死活连名字都没有的的世代独苗传人，折腾死谁啊。这两人指不定得活的扭曲极了。”赵朗甚至忍不住替那两位鸣不平。
赵朗收住话头，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脑袋，惊喜道：“哎哎哎。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两人就是我们刚刚在林子碰见的那两个？”
谢灵运看样子是有话想说，但是没来得及，就被赵朗打断，赵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我们岂不是进了贼窝，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可一个都打不过，你……”
赵朗看了看谢灵运，一想到这货失忆了什么事都要他提醒，就一阵垂头丧气。
赵朗忍不住捶胸顿足：“我为了什么呀！就这么死在这，我的美丽的相貌，我的良好的品德，我的大好年华，我的满屋子小金库，”赵朗越说越来气，忍不住咆哮，“我还没有泡过人间的妞。我怎么这么命里带衰。神仙也会撞邪吗？现在连个点香祛邪的机会都没有。啊——”
一想到信香他就悲极更悲。
神仙一脉，喜食香火，无香火就会日渐衰败，直至消亡。而赵朗从前在天上的时候攒了一堆又一堆，可是两千年前全都当成功德奉献给某人了。
而自从他醒过来之后，这一口口都是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的崔珏一束一束插起来的。
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念崔珏。恨不得把他揣在裤腰带上，捆的死死的。
赵朗仰天长叹。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人仿佛一下子没了声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话说太多，忘记信香之力要到头，这下好了，他要跟眼前这个棺材里爬出来就没了仙元的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的晕在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的鬼东西了。赵朗欲哭无泪。
不过转念一想，他总觉得，这次的时间有点短。仿佛就只得了一株。
赵朗忍不住心道，一株能顶什么用。他咬一口崔珏，都比这个持久。
一想到崔珏那么大个功德身，满身功德，他就止不过的后悔。
为什么他是神仙！
为什么神仙就不能杀生？
不能杀生就吃不了功德人，呜呜呜。
赵朗内心一阵悲愤，下一刻却忽然顿住，鼻头耸了耸，嗅着什么。赵朗闭眼感受，仿佛感受到绵绵不绝的能量忽然涌入体内，非常舒畅，引得他魂魄都在惊颤。
是信香。
是崔珏！
当真是好生及时。
赵朗嘿嘿一笑：“我大儿子终于给我烧香了。”
谢灵运：“……”
谢灵运搞不懂，赵朗话密也就算了，还喜欢自言自语是什么毛病。
谢灵运不打算再管他。他看着已经消退差不多的结界。抬抬脚，正打算进去。
就听身后传来声音：“你要进去？”
谢灵运回头反问：“你不进去？”
赵朗走上前两步鬼鬼祟祟道：“你走门？”
赵朗千年偶然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很恭敬的等在门外，等候传报。而看谢灵运的意思，是想直接进去，这不合常理。
谢灵运在门和赵朗之间来回看了两眼，奇怪道：“门不就是给人走的吗？”
赵朗还想说些什么。
谢灵运打断他：“我想你说的强大的女娲大人，他立门也不是为了杀人。尽管放心大胆进去。”
谢灵运挑挑眉：“你不进去，我自己也可以。”
赵朗：“？”
“那怎么可以，我怎么可能背信弃义，弃你于不顾。”虽然谢灵运拿他当挡箭牌，但是他大人有大量，心胸宽广，可以不计前嫌。
于是，二人达成一致。
谢灵运一马当先，率先踏进去。而赵朗还有些犹豫，比谢灵运慢了一点。
谢灵运一只脚轻飘飘踏了进去。赵朗忍不住屏住呼吸。他看着谢灵运脚步落地，而另一只脚也随之跨了进去。
亭亭稳住。
没事。
毫无异像。
原来门可以直接进的。
赵朗心道。这遗世独立的三届至强者倒是跟人间一样，劈山开府立门迎客。十分难得在他印象中的不敢亵渎中穿插了几分烟火气。
赵朗站直了，为表恭敬，他还特意整衣着装了一番，这才缓缓踏入。
一道无形之力，荡然而出。
一瞬间便将一只脚悬空的赵朗掀飞数丈。
势之猛，疾如迅风！
赵朗：“？”
赵朗无语。
赵朗仰天长啸：“凭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