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是认真的。
但是谢灵运有没有当回事他不是很确定。
说干就干。
赵朗一边动作着,刚想叫他鸿钧,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改口道:“谢…灵运?我先过去看看,你连衣服都没有,实在不宜出现在人前。”
赵朗一直紧盯着那个红衣小孩,一直没回头。
谢灵运一路来爱答不理的他也已经差不多能习惯。而他习惯的是谢灵运没有动静。谢灵运一有动静,他就忍不住去看上两眼。
比如现在。
谢灵运稀稀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大,大到他觉得马车都要给他翻过去了。
赵朗看着即将远去的红色背影,心里忽然焦急起来,生怕那小孩消失在他眼里。不禁有些恼怒。
还吃不吃孤魂野鬼了?
闹这么大动静别说鬼,什么都吓跑了。
他收回目光,一边转头一边道:“我说你,棺材里是长了虱子吗?你能不能消停会……”
赵朗:“……”
赵朗忽然噤声,眼神定定看着谢灵运。
如果是“鸿钧”,以他的身份,他得是他为数不多要行拜礼的人,他是断然不可能说话没有分寸。但是这个人现在可能只是“谢灵运”,或许谢灵运是谁,也不太记得。所以赵朗少了些敬意,多了些朋友之间自然的“相处之道”。
而赵朗的噤声更多是在惊讶中带着思考。
他在想,有没有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原地飞升?
谢灵运顶着赵朗审视的目光,十分坦然的从吱呀作响的马车棺材上爬了出来,一手扶着棺材,一脚踩在木板上,动作行云流畅,三两下跳到了地上。
长身玉立,分外夺目。
谢灵运十分惋惜的拍了拍身上若有似无的灰尘,好像格外的爱惜这件衣裳。
赵朗:“?”
赵朗:“你不要告诉我,”赵朗有些一言难尽,他说不出好不好看,只觉得现在站着的谢灵运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这个……是你一个没仙力没记忆的普通凡人凭空弄出来的。”
谢灵运一身金色长袍,流光溢彩。乍看之下,仿佛每一片布料都透着刺骨一般的冰冷,又好像冰冷之中透着滚烫又热烈。严丝合缝贴着玉立着的挺拔的身姿,仿佛站在那里光是教人看着就像是一尊悲天悯人的神明。细闻之下,竟然还有股令人沉醉的香味。总的来说,这件衣袍确实衬的谢灵运面如冠玉,十分贵气。
谢灵运用下巴朝着棺材的方向点了一下,难得的开了金口:“棺材底下垫着的。”
衣裳不穿在身上压棺材底下?
棺材里面有衣裳你不穿上?
那这棺材还要不要了?
赵朗无语。
谢灵运说着动作也不停,又探着身子从棺材里摸出了一根金簪,赵朗看着谢灵运动作娴熟三两下便束好发簪。只觉得谢灵运更加的“孔雀开屏”。
赵朗想说点什么。
谢灵运却直接越过马车,朝着林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朗还愣在原地,把“生怕那小孩消失在他眼里”忘了个一干二净。
谢灵运:“再不走,孤魂野鬼就抓不到了。”
赵朗:“……”
赵朗心里一阵狐疑,所以谢灵运穿的像只孔雀一样是想抓鬼?
谢灵运大概怎么想不到为什么赵朗总是能把这两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联系到一起。
赵朗刚迈开脚,就觉得一阵虚晃。他突然觉得可能真的有能比谢灵运失忆还要更加“惊天噩耗”的事了。
赵朗脚步生疑,犹豫着想,如果就呆在原地不作为,他谢灵运能不能死在这?
这个念头刚想完就被赵朗自己否定了。
谢灵运不能死。而他也不能呆在原地。这种鬼地方,说不准是什么,就算谢灵运有忽然得了本事,打破这里。他待在原地,也不一定就能回到“原地”。
想了想,赵朗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虽然走的飞快,到底是耽搁了。那么扎眼的红衣少年,一晃眼就不见了。
赵朗站在谢灵运身后,小声咕哝:“都怪你,换个衣裳婆婆妈妈。还穿的这么花哨,狗见了都得跑。”
谢‘狗见跑’:“……”
没了“引路人”,二人停住脚步,顿感举步维艰。赵朗看着眼前这郁郁葱葱的密林,左右无路,道:“这是哪里?灵气倒是尚好。有点眼熟。”
谢灵运没回话。像是闻到了些什么,仔细嗅了嗅,然后继续往前走。
赵朗不明所以,却也是跟着走。他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也和谢灵运一样用鼻子闻了一闻,除了满鼻子谢灵运身上那种味儿,其他的他什么也没闻出来。
赵朗:“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什么味道吗?”
“难得你能闻到‘孤魂野鬼’的味道?”
那简直是天赋异禀。赵朗忍不住感慨。
可是任由赵朗怎么盘问,谢灵运却始终再难开金口。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赵朗跟在身后忍不住嘀咕道:“怎么下了趟凡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目中无人。”
谢灵运一路走着,似乎很有目的性,看着不是毫无章法。赵朗将信将疑,百般怀疑这人是不是装失忆。直到明明两人一路向南,却直至看到了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那口棺材马车……谢灵运猛的停住脚。
跟随而来的赵朗也跟见了鬼似的。
赵朗:“?”
赵朗幽幽道:“我以为你走的又快又稳,一马当先脚步生风是认的路。”
谢灵运心生疑虑,反问道:“你没闻到什么吗?”
赵朗:“?”
赵朗眼神哀怨:“你自己身上味儿那么重,我能闻到什么?”
谢灵运耳聪目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转过身。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将面对着他的赵朗拉到身前,一阵疾风冲天而下,赵朗被迫迎战。
赵朗:“?”
“当——”
又一个少年凭空而现,双手举剑重重砍下,赵朗徒手抖落金光聚宝盆抵挡身前,聚宝盆笼罩在二人身前,抵挡住了这当头一剑。形势陡然翻转,剑身应声而断,断裂的剑刃划过少年脸侧,少年反应机敏,剑刃偏头而过,少年被巨大的仙器之力反噬弹落在地。
少年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淡金色常服,面庞俊秀,年纪虽小,却稍显几分贵气。被打落在地后,怒瞪着不远处二人,谢灵运目光灼灼不偏不倚与其对视。少年自觉不敌,转身飞驰而去。
赵朗缩在聚宝盆后面,被回弹在盆内如同梵音绕梁一般巨大声音炸的半天没能回过神。巨大的聚宝盆罩住了大半个身子,等他拿下来时,少年早已离去。
赵朗迟喝一声:“什么人?!”
人早就消失了。
他向后一看,这才不仅“飞来横祸”之人已经消息,就连谢灵运也不见了踪迹。
再一转头,就看到谢灵运站在离他颇有些远处的地方。他正想为谢灵运不打招呼不由分说拿他做挡箭牌之时前去破口大骂,银光一闪晃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头一看,是把断剑。他捡起来翻看了一下,反复确认后,不禁哧道:“凡人的剑。”
怪不得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点灵力波动全无,不仅被一个“人”拿住当挡箭牌,甚至还被一个凡人吓得拿出了聚宝盆。真是失策!
谢灵运站在不远处,正弯腰查探着什么。
赵朗看着谢灵运气性前所未有的大:“喂!”
远处的谢灵运动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眼神一直盯着他的手,其他的……丝毫不为所动。
赵朗:……”
赵朗一边走过去一边‘大逆不道’道:“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你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吗?!你居然拿你爹当挡箭牌!……”
“轰隆——”
一道晴天惊雷轰然打在了赵朗旁边的地上,仿佛是对赵朗的出口不敬小试惩戒。赵朗吓得一个哆嗦。
赵朗吓得动弹不得,他飞升已经几千年了,天劫之雷还犹如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谢灵运回过头,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有些不解。
谢灵运问道:“你怎么了?”
那么大个雷,有个人快被劈死了,您老是看不见吗!赵朗内心狂吼。
谢灵运看赵朗眼观鼻鼻观口不为所动的样子,以为他是还在记恨之前他带错路,于是突然好像“良心发现”似的,难得开口解释道:“这次一定没错,”一边扬了扬手,“我捡到了这个。”
一缕断发。
谢灵运难得“大发慈悲”又解释道:“刚刚那个持剑的。”
赵朗一阵欣慰,觉得谢灵运如此“胆大心细”真是难得。那么勉强不计较他一次。赵朗喜笑颜开走上去,刚准备拍他肩膀两下,说些什么,就听谢灵运又道:“得借用一下你的血。”
赵朗:……”
赵朗的手停在了谢灵运肩侧,又猛的收了回去,缩在胸前,一脸问号:“做什么?”
谢灵运面无表情:“天雷给你劈傻了吗?”
原来你看到了啊!赵朗心里嘀咕。
谢灵运拈起来那缕头发,面上有几分不耐:“死物不可追踪。”
谢灵运从棺材里被扒出来失了仙力。
死物追踪其主,需要附上灵脉之血为媒介,血脉附其灵智,生灵导引追踪!而谢灵运现在是人是仙或者是其他什么的,都不能确定。但是看起来**凡胎的还活了两千年,该说不说,可能有些妖异。血脉兴许不纯。头发仅此一缕,断不能轻易尝试。否则走丢了一个线索,再走丢一个,天知道他们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
赵朗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连忙哦哦哦哦哦颠颠奔去谢灵运旁边拿过头发,划破手掌,附上一些血。
不多时,黑发生灵,升于空中。
如同幼童一般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响起:“主人。”
赵朗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黑发”生灵,食的是他赵朗的血,赵朗应该是“黑发”名副其实的主人。而现在那个“黑发”正漂浮在谢灵运面前。仿佛那声恭敬的主人是对他谢灵运喊的。
赵朗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他看着谢灵运一边沾沾自喜道:“果然不愧是我的血脉,刚生灵就会说话。要不给他取个名吧,它会说话,我堂堂仙官的血脉没名字可不像话。”
谢灵运把这句话听了进去,他低头思索了一下,才道:“颜如玉。”
赵朗扑哧一声,捧腹道:“笑死了,让你取名,你还真是幸不辱命。它不过是撮青丝,连个正经的化形都没有。虽然声音是个女孩子,但是,颜——如——玉!哈哈哈哈哈!你这板板正正的连名带姓,当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好的,如玉谢谢主人赐名~”颜如玉非常开心。
谢灵运嗯了一声:“带路。”
颜如玉欢快道:“好的,主人~”
主仆一问一答,当真好不和谐。
赵朗的笑容卡在脸上,瞠目结舌。
他真的没、听、错、吧!
简直荒谬至极!
这下好了,他这又挨打又献血的,全都人做嫁衣了,赵朗心里非常不痛快。
若非此地诡异,又有无端天雷,赵朗觉得他一定会和谢灵运打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这个鬼地方,他只敢打碎牙齿和血吞,闷声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两人一灵,一路顺行。
好不容易走到头。
赵朗喘着粗气,差点一头撞在匆匆停住的谢灵运,他稳住身形,向前一看。
沉默片刻。
确定没有看错。
赵朗咆哮:“怎么又是女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