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护】1

瑞雪满京都,宫殿尽成银阙。

“瑞雪吉兆,北溪也该传来捷报了。”

一位道骨仙风、灰白道袍装扮老道似的老者眯了眯清亮的双眼,伸出手于天地间接住一片下落的纯白。

额间沟壑纵生,似是蕴了无限道意。

二人站于云巅之上,凭虚而立。

“若是如此,那也不枉我此番蹙额拊心,彻夜难眠。”天雍的帝王正帝身着玄色衣袍,静矗于老者身旁,睥睨着雪色一片,龙章凤姿。

“不过,今年大雪,待到明年开春,原野雨水丰沛,如此一来北溪牧草肥美,况且胡人如今渐渐统一……”老者言止于此,摩挲着手中已化了的雪水。

湿润充足的雪水当然会滋润黎民百姓的庄稼,抚养天下子民。

那自然也会养肥胡人的狼子野心。

正帝弭口不语,垂眸思忖。

“更甚者,殷寻将军的命星忽明忽亮,明年恐有一劫——还是生死劫。”新落下的雪很好地掩埋了手中梨花融化过的痕迹。

“不过尚有一线生机,要看殷将军是否能选对那条路了。”老者双眼清和温柔,言语从容淡定。“那殷忘——殷东篱呢?”正帝负手而立,眼里不余茫茫,敷上了沉沉忧虑。

对自己看大的少年,总是带着几分老父亲的心态。

唉,淡淡的忧伤……

老者沉吟不语,转身阖眼间,光华流转。

良久,逐渐虚无缥缈之音不绝如缕,“只待他日神魂归位,担己任,平胡尘,定北溪。”

老者衣摆无风自动,渐归于雪色,声音遥遥不可追,“今时已到,回吧。” 手掌轻扬,苍茫大雪戛然而止,待阵风吹来,又如流岚一般散于无形。

天地唯余莽莽,一人负手而立。

待到辰初,天光云影共徘徊。

思绪渐近,神色渐明,正帝轻轻起了身,见身旁人还在梦周公,便不想扰人安睡。

外头的大太监德尚隔着帘幕无重数隐隐瞧见了正帝的身影,照往常一般轻手轻脚的上前,想给皇帝更衣。

正帝看见他上前,轻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正帝一边自己更衣,一边思虑着昨天晚上的梦。

离了寝殿不过几步,便见在雾蒙蒙的空中肆无忌惮地穿梭着寒风,瑟瑟兮兮之下带来了纷纷扬扬的雪。

不大,但如梦中雪初下之场景一般无二。

扬扬白雪落入凡尘,愁云却悄悄凝上了眉头。

大太监德尚连忙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瑞雪之兆,天雍受天道所倾啊!”

正帝不语,只抬头看纷飞扬雪。

本想继续夸夸夸的德尚瞧着正帝脸色不好,连忙止了口头,弯着腰在一边装鸵鸟。

“希望如此吧。”良久,正帝轻轻地叹出一句,随着晶莹飘落在地,往日就此掩埋了下去。

“摆驾!”声起,铿锵有力的步子便震破了云霄。

朝堂之上,百官如潮而拜,齐声震天。

“臣有本奏!”兵部尚书出列,手持象笏,躬身言道,“今战事吃紧,胡人一统,攻势渐猛,请拨银八十万两以充军需。”

“准。”正帝指尖轻点龙椅,天雍国于军事一方面自是不吝啬的。加之天雍国自几百年前便为天道之所倾,皇帝都经由梦中仙人指点,勤政爱民,克终慎独。

代代传承下来,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现唯二难以平定的,就是天灾与**。

天灾乃天为,实乃人之难平,但一直都有在未雨绸缪,而**乃天不为之而尚可平。一统胡人或是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让南蛮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朝之统一长远目标。

只是如今武将青黄不接,只有个殷寻堪当大任,尚有些殷大将军的风范,实属国之忧怅。

虽说军备人才培养力度加大了,但等他们成长起来,尚需时日。

……

待诸事议毕,退朝。

等正帝步辇再到寝宫时,已是辰时末。

皇后殷鞅已经去了武帐日常练枪。

又回晚了,正帝暗自叹息。

身着劲装,青丝高束,红缨银枪寒光熠熠,身姿轻盈步伐矫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殷家名扬天下之武有二,以为枪,二为剑,小辈中殷鞅善枪,殷寻善剑。

而殷大将军殷信则是以重刀名言天下,不善长枪,也不善双剑。可惜没有人在拾得起殷大将军的重刀。

“好!”正帝赶忙连连叫好,“不愧是阿鞅!耍得一手好枪!东篱那小子也只学得你身姿二三分,便是京都儿女的口中的梦里好郎君了,天下人不知,阿鞅才是真正的梦中‘好郎君’!”

殷鞅侧身,似倚枪而立,又顶天立地,眉间携着丝丝缕缕英气,面容精致大气,举手投足英姿飒爽。

正帝见她停下,笑着上前,连忙殷勤送上袖中手帕。殷鞅不客气地接下,用手帕擦着汗珠。

正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枪,视线又转回她身上。

嘿嘿,他媳妇儿真厉害。

“东篱那小子又去跑马场了?”殷鞅垂着头,擦着细长脖颈上的汗水。

阳光明媚,照得殷鞅一身好皮子似雪,三千青丝束起,少年意气磅礴。

谁人看见,不道一声“英雄少年”?

“听德尚说是一大早就去了,现在还没回呢。”正帝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殷鞅傻笑。

殷鞅见他这副样子,轻叹一口气。

当年,我是怎么看上他的呢?

真是不明白。

……

“姑姑!我回来了!”一少年跑跑跳跳着进了宫殿,意气风发。

“小心点,别跑怎么快!别摔了,忘了你额角的疤了?”殷鞅虽面上皱着眉训斥,眼里却无一丝责备,只留碎碎担忧与隐隐关心。

“孩提之事,哪那是我能记得的呀~姑姑姑姑,陪我练拳吧!我又学了新招式呢。”少年活泼开朗的样子让殷鞅摇头哂笑。

真是,一点也不像她稳重的大哥,而且……嫂嫂也是沉稳内敛的很。

等等……大哥年轻时……

唉呀,罢了罢了。

“还有还有!姑姑姑姑,小宴呢?”殷鞅刚想回答他,正帝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了,见着他们话在兴头上,只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见站在门口彰显不了自己的存在。

唉!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没人爱啊……

“姑姑姑姑姑姑,怎么……?东篱,你是一只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吗?”悠悠扬扬,正帝和善地微笑着,好像不是自己说出的那番话一般。

现场一片死寂……

“……”

“……”

“……”

“姑父,和我争宠没用啦……”

少年,殷忘,字东篱,现在正以幽怨的眼神看着正帝。

殷鞅轻轻瞟了正帝一眼,正帝挑挑眉,收起一副嬉皮笑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东篱,姑姑等会儿再陪你去练拳,小宴现在在王太傅那里。”

殷鞅笑着一一回答了殷忘的问题,然后笑容逐渐变味,“那么,东篱,你呢?你的功课完成了吗?大字写了吗?我记得……上次你小子还捉弄了王太傅,对吧?”

“额……姑姑,你知道的,那老头太无趣了,我只不过是给他的衣服上画了点儿嗯……美丽动人的花……额……而已。”

殷忘眨巴眨巴眼,乖巧的笑着,一双清亮水润的浅色眸子闪着光,企图萌混过关,让姑姑饶他一回,然后边慢慢往后退准备逃跑。

“哈哈,姑姑,那个什么,我想起来了!我一身汗呢!还没沐浴更衣呢!”殷忘转身就跑。

殷鞅给门边看戏的某人使了个眼神,某人会意,修长有力的手臂一带,把某个还未发育完全的某少年箍住了。

没能逃跑成功的某少年只能被闷在书房里写大字。

少年无趣,手中拿着竹毫转来转去,盯着正帝。

要不是姑父,我肯定早逃跑成功了,少年怨气颇重。

少年:盯——

正帝正蹙眉驻笔,朱笔轻悬,下笔挥剑,笔锋劲透刺纸背,奏折分堆积如山。

少年:盯——

真认真啊,唉嘿!姑父的奏折看起来像好多连绵起伏的小↗山↘

少年继续:盯——

啊啊啊,好无聊_(:τ」∠)_当皇帝好累啊,怎么会有人想当皇帝的啊。

少年还是:盯——

小宴以后真可怜,啧啧啧,等会儿晚上给他加个鸡腿吃。

少年依旧继续:盯——

正帝无奈,这臭小子。

“东篱,你今年已十四了,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正帝头也不抬,低垂的浓羽盖住了往日细长威严压抑的眼眸。

“东篱想当大将军!我可是殷家男儿!”殷忘一讲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兴奋起来。

“那你也要把学识捡起来,你也不想到时候堂堂天雍国的将军竟是个目不识丁的吴下阿蒙,然后闹出笑话来,被天下人笑,对吧?”

正帝抬眼看着如今尚且稚嫩顽皮的东篱,又想起仙人曾给他看过的未来的东篱,威武霸气,沉稳内敛。

额,那真的是东篱吗?不会是东篱还有个流落江湖的同胞兄弟吧?

正帝想要认真思考着其可能性,然而处理完大堆政务的大脑一片空白,算了算了,还是觉得眼前这个靠谱一点,罢了,时也,命也。

正帝暗自摇头叹气,看来东篱还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收回神魂的契机。

写了一晌午的大字,总算是把欠下的滔天大债给还上了,殷忘看着铺满了一案几的大字,松了口气。

经过姑姑姑父几番的教育,殷忘总算是重视起了学识这一方面,随着时间渐进,慢慢也在其中得了些趣,还练了手铁画银钩的好字,那肚里好歹也装了些墨水。

满树落了梨花,开了又谢,枝头若星如雨的白渐渐化作绿梅朵朵开,檐角站上了只只胖乎乎的毛球般的麻雀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气压低沉,臣子不言,唯恐犯了皇帝霉头。

这……明明去年北溪战事还一片向好,怎的今年才开春,便传来这般噩耗呢,朝中大臣暗自神伤。

“关于殷寻将军失联一事,众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帝王高坐明台,面威而情不露。

“臣认为,如今北溪一日不可无帅,应指派有才之将前往北溪镇定军心。”

“臣附议,且应秘密搜寻殷寻将军,无论是是死是活。我朝英雄人物不该流落在外。”

众大臣附议,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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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为之瞩目时
连载中三肆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