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有自己的名字，小黑。
不过只有一个人会叫它，别人都管它叫那头骡子。
今天，它送别了没用的主人，一头骡回到了灵兽园。
食槽里没有新鲜的草料了，也不会有人偷偷用灵果来喂它，它是一头能辟谷的骡子，要抓紧修炼。
隔壁那头死龙，趁着夜色溜出去找人了，明明化形了，却装成一条普通龙，缠着一个小姑娘，真不要脸。
晚上，睡不着的骡子甩了甩脑袋，悄悄的跑出灵兽园，不知为什么，它不想待在这里。
九歌仙人吐纳着月华，他所在的居所叫半冬半夏，位于白雪皑皑的山顶上，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那都是灵气所至。
此时，月上高天，稀薄的云如同薄纱，时而给月亮蒙上一层月晕，时而又隐去在天边。
灵气吞吐间，九歌仙人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准备灵泉水，为师要沐浴。”
然而，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笑着说早就准备好了。
“哎……”
一切都没变，但又感觉一切都变了。
“哕哕。”骡子应了两声，它颠颠的跑到九歌仙人身旁。
前后腿一蜷，趴在了大石上，一人一骡看着高悬的月亮，相对无言。
骡子大眼湿漉漉的，控诉着，看什么看，是你让人走的，现在没人伺候，你就再找人来呗。
没人刷毛，没人开小灶，还没人贴贴，都是谁的错？骡子我啊，要哭了呢。
被骡子和师尊惦记的纪妄，此时正在客栈里呼呼大睡。
多少年了，不用大半夜起来陪师尊吸收月华，也不用每天天不亮去领灵泉水。
不用摘灵果、泡仙露茶，砍柴、准备食材，给师尊和骡子开小灶。
不用缝补旧衣、洗洗涮涮、送吃食、找东西、哄睡觉、喊起床。
不用给师尊裁制新衣、新鞋、新袜，准备文房四宝伺候笔墨纸砚。
不用天天山上山下跑，不用每天安排调度，查账巡视敲打管事，处理灵田收成、商铺买卖、山下货物往来，各种琐碎小事。
这种日子，真是太爽啦！
老母鸡宣布，他下岗了！
而且，没有人追他回去交还打包的物品、银钱。
双喜临门。
美滋滋的纪妄睡的格外踏实，终于不用师尊半夜咳嗽一声，他都得起夜去熬玉露水。
第二天清晨，习惯了早起的纪妄还是准时睁开眼，摸着下床，准备去领杂役们打的灵泉水。
师尊有洁癖，不喜外人进入他的居所，因此杂役、外门只能在外面伺候，还得是他去把灵泉水取回来。
摸了摸床头，不太对劲儿，不是外间的软塌，这床又宽又软，被子还厚，啊，对了，他辞职了！
迷糊的纪妄想起这一点后，又倒回了床上，大被一蒙，闻着被子上的香甜味道，他就觉得别人穿越当主角有什么好的，不是在砍人那就是在被砍的路上。
还是有钱有闲，寿命长的人最幸福。
第二天，披散头发的九歌仙人，对着镜子，怎么也梳不好发髻，不是这落下一束头发，就是杂乱如草的碎发乱支，发髻歪歪斜斜的。
他这样如果被纪妄看见，一定会笑，什么天上仙人，分明是个炸毛的萨摩耶。
起来后，原本应该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鞋袜，没有。
口渴想喝茶，没有。
虽然辟谷了，但是嘴巴有点寂寞，零嘴，也没有了。
九歌仙人茫然的站起来，穿着昨天的旧衣，下意识走到了外间的软塌上，本该躺在那里，只要他一出声，就会出现的人也没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时，半冬半夏外就聚集了一堆愁眉苦脸的人。
九歌仙人神识扫过去，就见到了一堆捧着账册、文书、汇报的大小管事、提着灵泉水一脸懵的外门杂役，等着汇报工作的外门弟子。
头都大了。
“把账册、文书都送到燕无回那里，交给他处理。”
“灵田、膳堂等内务的，去找你们三师姐颜易雪。”
“灵泉水放门口就行了，都散了吧。”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九歌仙人用法术将灵泉水都倒入了后厨的水缸里。
灶台干干净净，没有碧玉雪酥糕、也没有胭脂脆羽肉脯，没有，什么零嘴都没给留。
骡子在院子里转着圈，哕哕的叫着，它不想辟谷了，它想吃翠玉灵酿、想吃九花巧果，它的皮毛只不过一天没梳，就觉得痒痒的，呜呜呜……
一人一骡相对而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
他走的第一天，想他。
“啊啊啊，迟到啦，怎么没人叫我啊！”小师妹林淑萤拖着满头的乱发，从被窝里窜了出来，来不及洗漱，她穿上小鞋子，踢踏着跑向了授课堂。
“哎呀，待会上课用的玄灵草放哪儿了？这个盒子不是装九叶芝吗？等等，我刚刚把百弼花放哪儿了！”三师弟萧孟筹在他凌乱不堪的房间里，找不到任何一样他想找的东西。
离开了九歌仙门，纪妄准备先去给他爹扫墓。他回忆了一下，三十年前自己家的样子。
其实，在他的印象中，家乡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似乎是水脉发达，画舫花楼林立、靡靡之音中繁华而又热闹的。
他娘不知道是哪个花楼的花娘，生下他交给他爹后，从此佳人渺无音讯，算算，三十年后，她也得快六十了。
连半老徐娘都算不上，也不知道该去了哪里。
纪妄其实可以御剑，不消片刻就能回家，可是那样怪没意思的。
一路上吃吃喝喝，游游逛逛岂不是很好。
九歌仙门的脚下是望仙镇，原本只是个小村落，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镇。
镇上有不少产业都是九歌仙门生财的工具，维持偌大仙门所需巨大，光靠弟子们做任务的收入可不够，还需要让货币流通起来。
买卖杂物、法器、符咒的市集，仙草、灵果、灵兽的药堂，提供求仙学子居住的客栈，酒肆、茶楼、饭庄这些都有九歌仙门的参与。
看着欣欣向荣的一切，想着满仓满库的银子、灵石，哪怕他们坐吃山空，也能吃上几百年，况且这下金蛋的鸡还会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银钱，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想起师尊三十年没自己梳过头了，也不知道用没有他留下的不求人梳，那是他找炼器堂弟子炼制的，自己会梳头的梳子，就是防止他走后，没人照顾他。
还有小黑，没有他哄睡，它能睡着吗？
怎么又想这些，不是说要放手么，自己这老妈子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热闹的集市上，忽然有一个修士抓住了一人的衣领。
“喂，这东西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怎么卖给了别人？”
这修士一身短打，肌肉虬结看起来是走体修的路子。
满脸的横肉一点没有修仙者的钟灵毓秀，反而让人看着生厌。
被他抓着的小贩一脸的惊恐，连忙摆手道：“不敢，小人不敢啊。只是，这东西是有主的，约好今天来取货真的不能卖给您啊。”
“哼，那人又没来，先卖给我不就得了，还是你觉得爷出不起这个价格！”
“住手，你这人好没道理，竟然敢在仙门脚下，强买强卖！”
来了，来了，熟悉的剧情，在纪妄眼前上演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修仙的地方就有拍卖捡漏，买东西发生争端，以至于争位子、看美女之类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种种事件。
让大汉住手的人是一个抱剑的俊秀青年，剑眉星目一看就是是正义人士。
“臭小子，你想多管闲事！”壮汉一把撒开那小贩，两人转而对峙。
正要动手间，突然集市上一阵骚乱。
“都给我停手！敢在仙门脚下闹市，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一群身穿深蓝衣服的人拨开人群，来到了众人面前。
纪妄一看领头的人，是个老熟人。
“仙门执法队的人！散了散了吧，没热闹可以看了。”
“哎，他们来的也太快了，起码等打几回再来吧。”
围观百姓一看是仙门执法队，立刻就作鸟兽散。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正义的手铐铐在了壮汉的手腕上。
青年剑修没能一展身手，但也收获了小贩的感激。
“这仙门执法队是怎么回事？”他也算去过不少仙门辖区，大抵是比较混乱，每天都会发生各种争斗，这也是修仙的一部分。
“少侠，你有所不知，别的仙门不知道，我们这九歌仙门脚下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要是天天打来打去，我们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是啊，仙门执法队是由仙门内的弟子组成的，日日轮换巡街，不光处理修士们惹出来的乱子，还兼顾帮老爷们破案。遇上杀人案，把死者亡魂招来一问，实在不行就施个时光回溯的法门，什么都明白了。”
执法队带队的徐愿远远便看见了一旁的纪妄，他向大师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处理那个惹事的壮汉。
纪妄也回以颔首，心中感叹，治安真好，不枉他建立巡查制度，令修士不得以灵力危害凡人，这才有了如今的安定繁荣，这下，他便是走也是放心的。
看着徐愿还有得忙，纪妄也没上去攀谈，而是一转身，没入了茫茫人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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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他走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