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穿绛紫色织锦长袍,从屏风后露出身形,阳光透过窗棂,微曲的刘海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影,半明半暗。
秦子瑜捏着手指关节,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汇聚到头顶,艰难的舔了舔唇。
他猜对了,来人正是萧赐,原主的仇人之一。
也是小说中最大的反派。
原主恶心,萧赐更不是什么好人,他睚眦必报心肠歹毒,从洗恭桶的小太监一路升至西厂督公,手握大权,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而最初导致他进宫被阉的人正是原主,并在他进宫后多次殴打和羞辱,他记恨最深的必然也是原主。
看萧赐桀骜不驯的模样,应该已经被封为西厂督公,不出两章,他就要被萧赐亲手杀死,再嫁祸他人,一箭双雕。
怎么办?
秦子瑜不知道他为什么穿到这里,穿到原主身上,原主又去了哪里,死了穿回去固然是好,如果回不去……
按照他以前看过的小说或者电视剧的套路推测,目前是回不去的,他不能死。
秦子瑜半撑起身体,透过纱帐观察着萧赐,他知道萧赐是太监,出身不好,没想到竟然长的这么……
漂亮。
是的,漂亮。
风流中带着邪肆,恍若画中人。
看着萧赐,秦子瑜心中有了主意。
秦子瑜观察萧赐的同时,萧赐也在打量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今天的太子殿下跟往常不太一样,尽管还是病恹恹的,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隔着纱帐都能看到里面蓬勃坚韧的生命力,连眼角的小痣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萧赐笑了一声,声音极轻,秦子瑜瞬间警惕。
“殿下精神不错,看来这些日子太医费了不少心思,殿下可要好好奖赏。”
萧赐往前走,屏风到床不过十来步距离,每走一步,秦子瑜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他定了定神:“这是自然。”
由于刚被吵醒,秦子瑜的嗓子有些干,撑在床边的手指微微发抖,多亏昨夜喝了些汤水,否则根本爬不起来。
纱帐中间露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指甲莹润如玉,秦子瑜的眼睛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对视的瞬间,萧赐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秦子瑜,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地,半晌后方找回声音。
“殿下还真是,好的很。”
脸色依然苍白,却像是换了个人般,带着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坚定。
“有人惦记,自然要好好的。”秦子瑜毫不避讳,盯着萧赐的眼睛:“萧大人说是也不是?”
萧赐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面上带笑,声音冷若冰霜:“能活下来,殿下很开心?”
秦子瑜假装没听出其中深意:“自然。”
“能多看大人几眼,自然是开心的。”
萧赐的笑意僵硬在脸上:“殿下称臣为大人,臣可不敢应,还是叫小狗子比较习惯。”
秦子瑜:“……”
这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萧赐进宫时年纪尚小,因不懂规矩得罪了许多人,再加上原主指使,所有人都可以打骂,大太监给他起了个贱名,一叫便是七年。
后来萧赐越爬越高,无人敢再轻视,又得皇帝赐名,人们渐渐忘了那个卑微的小狗子,只记得手握大权的总领太监,如今又一跃成为西厂督公,除了他自己,没人再敢提半个字。
“嗯?怎么不说话?”萧赐半俯下身,捏住秦子瑜的下巴。
秦子瑜吃痛,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额头上浮起细密的汗珠,衣服虚虚的挂在身上,从萧赐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纤细的锁骨,还有瘦到凸出骨头的胸膛,苍白到毫无血色。
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掐断这人的喉咙。
秦子瑜半跪在凌乱的锦被上,被迫与萧赐对视,那双眼睛在他脸上不断游走,似是在探查着什么。
下巴的疼痛让秦子瑜无法思考,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萧赐下意识的挪开手,一把捞在他的腰上。
轻飘飘的像抱了一团棉花。
大幅度的动作吹起纱帐,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秦子瑜头重脚轻,他人还在床上,但已经被萧赐抱在怀里。
下一瞬,秦子瑜猛地被推开,伏在床边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坏掉的破风箱。
萧赐甩甩手,盯着他不断起伏的身体,咳嗽声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死了?
萧赐把人翻过来,用手指探了下秦子瑜的鼻尖,是热的。
看来确实病的很严重,竟生生把自己咳晕过去,嘴角带着点点血迹,如同染了一层口脂。
他静静的盯着秦子瑜看了一会儿,拂袖离开。
秦子瑜再次恢复意识,时间已是正午,嬷嬷守在床边垂泪,见他醒了,一边喊太医,一边骂萧赐不是东西。
“嬷嬷若是为我好,就莫要再提他半个字。”秦子瑜低低的咳嗽着,胸前蒙了一层雾,又堵又闷。
这样下去,不必萧赐动手,他自己就凉凉了。
“殿下……”嬷嬷眼睛通红:“他竟敢如此折辱您,奴婢定要告到御前,求皇上狠狠惩治!”
秦子瑜抬起眼皮:“我饿了,上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吧。”
嬷嬷擦干眼泪:“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庆安,你守着殿下。”
屏风处的小太监应声:“是。”
庆安迈着小碎步跑到床前,秦子瑜揉了揉眉心,看来原主身边的人都不太聪明。
嬷嬷口口声声说他受了折辱,谁看见了,谁又敢指证?
何况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是自己晕过去的。
他已经成为弃子,皇上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何况……
大秦王朝历经千年,初开国时风光无限,后渐渐没落,如今身在皇位上的人懦弱无能,实在算不上一个英明的君主,更无力改变朝局。
秦国的大权都掌握在宦官手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萧赐,让皇上惩治萧赐?
那跟直接灭国有什么区别。
萧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东宫,必定留有后手,他得赶紧好起来,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否则难逃原主的结局。
秦子瑜喝了小半碗粥,恢复了些许力气,让庆安扶他下床。
嬷嬷从殿外进来:“太医不是让您好好修养吗,才刚好些,殿下何必这般着急?”
“庆安,你纵容殿下胡闹,殿下不当心,你也不知道规劝吗?!”
庆安脸色慌乱,因为扶着秦子瑜,身体不能动,更不能下跪。
秦子瑜拍了拍他的手,抬头看向姜嬷嬷:“嬷嬷是最了解我的人,我这样的身子还能撑多久,不过是想出去看看,万一哪天就……”
“殿下!”嬷嬷打断他的话,满脸心疼:“殿下想出去,待痊愈后有的是时间,您定能长命百岁。”
“不对,奴婢糊涂了,殿下千岁。”
秦子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百岁已是难得,嬷嬷近来辛苦,这几日不必近前伺候了。”
“殿下可是嫌弃奴婢?”姜嬷嬷非常难过:“奴婢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扰了您的清净,可奴婢担心您,那萧赐不是什么……”
“姜嬷嬷!”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姜嬷嬷瞬间停下,阳光把二人隔开,秦子瑜微弓着身子,看不清面容,眼神中的冷光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下一刻,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日里无精打采的倦怠模样,仿佛刚才都是错觉。
姜嬷嬷服身:“奴婢告退。”
秦子瑜重新扶着庆安的手站直身体,只一个动作就用尽浑身气力,他站了半晌,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结果重心不稳,还好庆安眼疾手快,及时的趴在地上给他当了垫子。
秦子瑜瘦弱,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庆安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被秦子瑜压在身下挣扎了半天,最终没能爬起来。
庆安又气又急,气自己不争气,着急秦子瑜的身体。
“都怪奴才无用,才致殿下摔倒。”
外面本来有太监宫女守着,姜嬷嬷怕人看到秦子瑜的狼狈,刚才退出去的时候让他们离远些,庆安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别喊了。”秦子瑜理了理脸颊上的碎发:“吵。”
庆安闭上嘴,过了一会儿问:“殿下等奴才恢复些力气再扶您起来。”
“不必,该喝药时自有人进来,既然躺下了,不如睡一会儿,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光阴。”秦子瑜说着闭上眼睛。
庆安:“?”
感受到身上清浅的呼吸,庆安很是迷茫,殿下真就这么睡着了?
“别动。”秦子瑜的胃被顶了一下,感觉不太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白日里睡过觉了,自从工作后,几乎没有假期,没日没夜的忙碌,现在难得有闲暇时间。
庆安绷直身体,不敢再动,他刚才觉得腰间有些痒,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结果就被发现了。
结果越不想动,身上越难受,庆安越来越痒,就在他抓心挠肝的时候,殿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庆安欣喜的感谢天感谢地,就在看到人脸的那一刻,“谢”字裂成了两半。
救命,还不如让他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