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她还不记仇。
一顿饭还没吃完,丰就又一口一个崽了。
“崽,你喝水还是喝茶?”
食堂从早到晚都提供凉白开,供猴子们随时去喝。
不但有凉白开,还有泡好的茶。
具体是什么茶取决于采集队采到什么,常见的有金银花茶,蒲公英茶,山楂茶,桂花茶,陈皮茶——陈皮是猴子们用吃剩的桔子皮自制的。
野生的水果大多数都不好吃,采回来的野桔子又小又酸又涩。
若是从前,可能还会有猴子去吃,毕竟食物不丰盛,没有挑食的余地。
现在基本没有猴子会吃外头的野果子。
不过陈皮茶一般要到夏天才喝,夏至凭经验判断、自己所处在的地区应该是亚热带地区,夏季气候湿热,猴子们容易消化不良,喝点陈皮茶可以消肿化痰,开胃健脾。
今天的茶不是陈皮茶,是菊花茶,微苦回甘,有一种很好闻的草木清香。
夏至挺喜欢菊花茶的,就去打了一壶。
凉白开和菊花茶都装在陶桶里。
为什么不是原始文中常见的木桶呢?
因为夏至没找到铁矿,没有铁,就做不出锯子斧头锤子刨子凿子……猴子们又不太拿得动石斧石锤,连砍瓜切菜都是用的打磨锋利的竹刀,自然没办法制造木桶。
反倒是陶桶,用黏土和水捏出个桶的形状,大火一烧就成了,方便得很。
此时已经有很多猴子在排队打凉白开和菊花茶了。
这些猴子下午要去上工,所以都背着自己的小水壶,过来打下午要喝的水。
看见村长,几只排在前面的猴子连忙要让出位置。
夏至制止了他们。
这种事儿她也就在刚篡位那会儿干过,目的也不是为了行使特权,而是为了通过特权行为彰显自己的地位。
那时的猴子没受过教化,跟野兽一样,宽容友善平易近猴并不会得到猴群的尊重,反而会让猴子们蹬鼻子上脸,生出挑战她的地位取而代之的念头。
现在猴子们读过书了,分得清好赖了,知道村长对他们和气不是因为怕了他们,而是因为村长猴品好,不肯欺压地位不如她的猴子。
地位最高的村长都老老实实排队,其他猴子当然也不能随意插队。
正是因为夏至以身作则,村里很少有地位高的猴子仗着手中的权力欺负其他猴子。
打好一壶菊花茶,丰又凑过来说话了:“崽,你要洗澡不?”
夏至想了想:“出了点汗,洗吧。”
亚热带地区,刚进入三月份,白天的最高气温就有三十多度了,猴子们会赶在中午最暖和的时候去溪水中洗冷水澡,这样既方便,又能省去烧水的柴火。
猴村只有一条溪水,就是食堂旁边那条,猴子们既在这儿洗锅刷碗,也在这儿洗头洗澡。
当然,洗锅刷碗和洗头洗澡的时间是错开的。
等到所有猴子吃过饭,在溪水中刷过盘子,就陆陆续续有猴子带着肥皂下水洗澡了。
夏至把干净衣服放在岸边,一脚踩进水里,往下一蹲,让溪水把自己身上的毛浸透。
等到全身上下的毛都打湿了,她拿起一块羊脂皂往自己脸上抹,抹完脸,再抹脑袋,抹胸脯,抹手臂。
背上不方便抹肥皂,她闭着眼睛,正要叫丰帮她抹一下。
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一双手在帮她打肥皂了。
夏至有点纳闷:麻麻今天怎么这么自觉。
她眯着眼睛使劲搓脸,搓完脸又搓身上的毛,背上那双手也在帮她搓毛,搓得上半身全是泡泡。
搓得差不多了,她撩起一捧清水,往脸上一扑,冲掉多余的泡沫。
夏至睁开眼,转过身:“麻麻,要不要我帮你搓毛……嗯,大桃,是你啊?”
原来帮她搓毛的不是丰,而是很有进步心的大桃。
真正有进步心的猴,不会在领导开口的时候才懂得为领导分忧,而是在领导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自己寻找机会为领导分忧。
夏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天,才说:“大桃,谢谢你,但我自己能洗,不用你帮忙。”
大桃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笑容满面道:“帮村长搓毛是应该的,我喜欢帮村长的忙。”
夏至绷不住了:大桃啊大桃,你不进步谁进步,像你这种猴,生来就是当奸臣的料。
伸手不打笑脸猴,人家刚帮自己搓了毛,夏至也不好严厉斥责,只好说:“我已经搓好了,你去搓自己的毛吧。”
见她一再拒绝,大桃这才遗憾地离开。
夏至抹了把脸,扭头去看丰在干嘛。
丰正在偷摸用她的羊脂皂抹脚。
夏至面目狰狞:“麻麻,不许偷用我的肥皂!”
大多数猴子都是一块肥皂从头抹到脚,抹脸用它,抹屁股用它,抹脚丫子也用它。
肥皂这种东西,抹完用水冲一冲其实也就干净了,只不过夏至比较讲究,不乐意用抹过脚的肥皂去抹脸。
丰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崽。”
夏至气笑了:“说我小气,你怎么不用自己的肥皂?”
丰理直气壮:“我的已经用完了。”
羊脂皂产量有限,所以是限量供应的,每猴每季度可以免费领取一块,用完了就得自己花钱去买。
有些猴子用完了又舍不得花钱买,就拿草木灰代替。
草木灰是碱性的,可以去除油脂和污垢。
现在就有好几只猴子在用草木灰搓澡,周围的水都给洗浑了。
丰是只鸡贼的猴,她用完了肥皂,舍不得花钱买新的,又不想用草木灰,就厚着脸皮蹭自家崽子的肥皂用。
“怪不得要叫我一起洗澡,”夏至总算明白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可出息点儿吧!”
真是有点脑子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随她怎么说,丰脸皮厚,完全不在乎。
被别的猴子抹过脚的肥皂,夏至不可能再用了,干脆就让丰拿去用。
丰捡了个便宜,顿时喜笑颜开。
她喜滋滋地收下了,一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客气。
丰还怪会指使猴呢:“崽,过来帮我抠一抠背吖~”
“尾巴,尾巴也搓一下。”
“还有屁屁……”
夏至忍无可忍:“那地方你自己洗!”
丰不满道:“不洗就不洗,干嘛冲我嚷嚷?崽,你脾气还怪大咧。”
夏至:“……”
折腾一番,总算洗完了。
母子两猴爬上岸,用干麻布将身上大部分水擦去,然后就光着身子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吹毛。
坐在岸上吹毛的有公猴,有母猴,反正大家都不分公母在一条溪水中洗澡了,没道理吹个毛还要避来避去。
春风习习,暖阳高照,众猴齐聚一处,相互间帮忙抓毛,抠脚,掏耳朵,享受着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歇息不了多久,急促的哨子声响起,打破了猴群的宁静。
哨子声是专门报时的,提醒猴子们:赶快去上工/上学吧,千万别迟到了。
猴子们迅速行动起来,穿衣服,提裤子,忙忙碌碌,奔奔**。
宁静的村庄再度变得生机勃勃。
夏至穿好衣服,准备去对付布库的耗子。
整整三间库房,怎么也要收拾一下午。
丰还是会干点儿正事的,她从各处借调了几个伶俐精细的猴子过来,帮着一起收拾仓库。
六只猴子整整齐齐地站在面前,个个都穿着吊带小短裤,打扮得猴模猴样的。
夏至给他们分组:“你,还有你是一组,你们俩是一组,剩下的两只猴子是一组,每组负责一间库房,把布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分门别类堆在外面,被耗子咬坏的要单独挑出来。”
六猴齐齐应是。
丰狐假虎威:“认真干活,不许偷懒,我可盯着你们呢。”
有只猴子偷偷翻了个白眼,丰没看到,夏至看到了,但她装作没看到。
经过这么多年的教育,猴子们现在都挺会干活的,一匹一匹的麻布和毛毡码得整整齐齐,装在麻布口袋里的那些猴毛啦羊毛啦鸡毛啦也都分类放好,还有头巾、围巾、帽子、手套……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丰拿着登记物资的台账本一一核对,同时也监督他们好好干活。
夏至也不闲着,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搭把手。
收拾到一半,突然窜出一只黑耗子,像一道黑旋风似的,嗖地往门口冲去。
恰有一只猴子进门,一脚踩在那耗子身上。
一鼠一猴都吓了一跳。
耗子叽叽叽地叫起来。
猴子也叽叽叽地叫起来。
叫了两声,耗子凶性大发,奋力做了个卷腹,要去啃那只猴子的脚趾头。
那猴下意识用脚抓住耗子,一口气抡了十几个360度大摆锤。
等他停下来,可怜的耗子嘴里都吐沫子了。
猴子的脚跟人的脚不一样。
人的脚掌是平的,几乎已经丧失了抓握功能。
猴子的脚却长得跟手一样,大脚趾跟其他脚趾分得很开,脚趾比手指还长,脚掌可以弯曲,蜷缩,折叠,抓握能力非常强悍。
在村里干活的时候,猴子们一般是不穿鞋的,因为不穿更舒服。
耗子自己跑到猴子的脚底下,可不就是把命送进阎王爷手里?
花了半下午时间,猴子们把布库清理了一遍,逮出一大窝耗子。
逮到的耗子全部砸死,咬坏的东西全部扔掉——是不可能的,补一补还能用,再把库房打扫一遍,把耗子屎都扫掉。
又花了半下午时间,勤勤恳恳地把各类物资归位。
但这并不意味着鼠患危机就此结束。
弄死了这一窝,难道不会有下一窝吗?
夏至决定做几个捕鼠笼子,那玩意儿没什么难的,只要懂得原理,小学生都会做。
不过应对鼠患问题的最佳方案还是生物防治。
“要是能养只猫就好了。”夏至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