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共有十二间库房,一间油库,两间肉库,三间菜库,三间布库,三间杂库。
油库里存放的当然是各类油脂,主要有羊油,鱼油,黄油和火麻油。
所有油脂都用陶罐装着,罐口封得很紧。
除了陶罐之外,油库里还有十几口盖着板子的大陶缸,一半腌了酸菜,一半酿了鱼露。
猴村附近有一口盐泉,可以很方便地获得食盐,因此猴子们腌了大量酸菜,一年四季都有足够的酸菜可以吃。
至于鱼露,是因为原材料不足,目前还造不出酱油,反倒是鱼露的原材料——鱼、虾、盐可以很方便地获得,所以猴子们就酿了鱼露,用来代替酱油,给食物增添风味。
经过仔细查看,油脂,酸菜,鱼露样样完好无损,并没有被耗子祸害。
夏至关上油库门,继续巡查肉库。
一进入肉库,浓浓的熏香,咸香和油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用竹竿搭成的晾肉架,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腊鱼,腊肉,腊鸡,和咸鱼,咸肉,咸鸡。
鱼最多,鸡次之,肉最少。
闻到这股味道,夏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咕噜噜~
咕噜噜~
咦,不对,这不像是吞口水的声音。
夏至扭头一看,原来是丰的肚子在叫,不禁有些好笑:“你天天都要检查库房,天天都能看到这些肉,怎么还这么犯馋?”
丰理直气壮:“能看到又不是能吃到。”
夏至一想也是,看得到吃不到更折磨猴子。
丰用她的毛爪子碰了碰夏至的胳膊,一脸期待地问:“那些被耗子啃过的肉总能拿来吃了吧?”
猴子们平时吃的肉类以鱼肉为主,天天都有鲜鱼吃,但羊肉和鸡肉是很少能吃到的,只有每个月的加餐日和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羊肉和鸡肉吃,所以丰对仓库里的腊肉腊鸡和咸肉咸鸡眼馋已久,腊鱼和咸鱼倒不怎么想吃,平时吃鱼已经吃得够多了。
这回肉库受灾严重,有两只腊鸡,四块腊肉和两条咸鱼都被耗子啃了,上面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耗子的牙印。
夏至有点心痛,她把被耗子啃过的肉取下来,准备待会儿送到食堂加餐。
条件有限,扔是不舍得扔的,把耗子咬过的地方割掉,多洗几遍,再经过高温杀菌消毒,一样能吃。
肉库遭了耗子,菜库也没逃过。
菜库存放的是猴子们晒的笋干,萝卜干和南瓜干。
夏至设计了一种专门用来装菜干的子母箩,子母箩就是大箩套小箩,大箩与小箩中间的夹层填充防菌防潮的草木灰,菜干装在小箩里,上面铺一层细麻布,一层干笋壳,一层草木灰,再铺一层细麻布,一层干笋壳,一层草木灰,然后将竹匾倒扣过来,盖在箩筐上。
装在子母箩中的菜干保存一两年都不会坏,可以作为长期的物资储备。
菜库的情况要比肉库好一点,只有一个装着笋干的子母箩被耗子咬出了一个洞,洞口一圈的笋干是不能要了,其余部分还是好的。
夏至让丰拿了个空箩筐过来,把还能吃的笋干转移到空箩筐里,剩下不能要的全部倒掉,被咬坏的子母箩等下拿去修补。
看过了油库,肉库和菜库,还剩下杂库和布库。
顾名思义,杂库就是堆放各种杂物的,比如烧制的陶杯,陶罐,陶缸,陶锅,陶碗,陶盘……以毛竹为原材料制作的箩筐,背篓,竹椅,竹席,竹帘,竹刀……还有竹筹。
竹筹就是小竹片,古代没有专门擦屁股的纸,或者即便后来发明了草纸也卖得很贵,普通老百姓买不起,就用小竹片或者小木片把屁股刮干净,刮屁股的小竹片或小木片就叫做厕筹,用完后洗一洗可以反复使用。
夏至倒也指挥猴子们造了纸,但没有实现机械化生产,全靠人力……猴力造纸,费时费力产量还低,压根儿不可能奢侈到用来擦屁股,造的那点儿纸全变成了猴子们的作业。
再穷不能穷教育嘛。
夏至宁可用竹筹刮屁股,也不愿意让猴子们没有作业可写。
耗子对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不感兴趣,进来溜达了一圈,拉了点儿粪便就走了。
布库却遭了大殃。
夏至一进门就察觉不对,大白天的,居然能听到耗子咯叽咯叽的叫声。
耗子在里面打了窝了!
布库里存了一卷一卷的麻线,一团一团的毛线,还有成匹的麻布、毛毡,处理过的猴毛、羊毛、鸡毛,春夏秋穿的麻衣麻裤,冬天穿的羊皮袄、羊毛衣,还有围巾、头巾、帽子、手套、袜子……
三间布库被这些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地下脚,地面上可以看见新鲜的颗粒状粪便,布料堆积处传来幼鼠的叫声。
不但打了窝,还在里面下了崽!
“完蛋,这三间库房得彻底清理一遍。”夏至有点崩溃。
“麻麻,你去叫几只猴子过来……算了,”她估摸了一下时间,“快到中午了,先去吃午饭,下午再找几只猴子过来帮忙清理库房。”
丰早就想去吃饭了,听到夏至发话,两腿一撩就要走。
夏至连忙道:“把耗子咬坏的肉拿上,晚上要加餐。”
丰折身返回,左手提起一只腊鸡,右手拿上两条腊肉,腊鸡腊肉加起来有十几斤,居然没影响到她的速度,一双毛腿抡得跟风火轮似的,三两下蹿出老远。
夏至险些没跟上。
到了食堂,差不多快要开饭了。
夏至把腊鸡,腊肉,还有咸鱼拿到后厨,让做饭的猴子晚上处理了做成菜,顺道看了一下中午吃什么。
午餐的餐标是一荤一素一汤一主食 一份餐后水果。
今天中午的荤菜是鲜笋炖鱼,素菜是凉拌香椿芽,汤是鱼汤,主食是煮熟的脚板薯,餐后水果是一小块地瓜。
平心而论,这样的伙食已经相当不错了,21世纪那么发达,还有些贫困地区的人吃不上这种档次的午餐呢。
一群原始社会的猕猴午饭能吃得这么丰盛,小日子过得够舒坦了。
丰却垮下了脸,失望道:“顿顿都吃鱼,我身上的猴毛都要变成鱼鳞了。”
日子好过了,猴子都开始挑起食来了。
夏至说:“晚上有腊鸡腊肉吃。”
丰就高兴起来,喜滋滋道:“对呀,晚上有腊鸡腊肉吃。”
午饭还没吃,她就开始惦记起晚饭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吃鱼,但打饭的时候丰可没少打,盛了满满一盘。
打好饭,夏至端着盘子,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和丰一起坐下吃饭。
其他猴子并不过来打扰。
村里的猴子都是她的学生,对她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读过书的都知道,要是吃饭的时候跟老师坐在一桌,再香的饭都变得不香了。
夏至夹了一筷子鲜笋炖鱼。
新鲜的春笋焯过水,一点儿也不苦,吃着有一股别样的清香,鱼是河里捕的,纯野生,没吃过饲料,肉质细腻鲜嫩,紧致弹牙,上面还撒了一把葱花,葱是采集队的猴子采回来的野葱,葱香味非常足。
炖出来的鱼汤浓稠奶白,鲜美无比,喝一口腮帮子香得发酸,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夏至还记得第一次吃到炖鱼,喝到鱼汤时猴子们你争我抢的场面,要不是她及时出面制止,差点儿就要打起来。
可再好吃的菜连着吃几年也会腻,现在早就没猴子抢着吃鱼了。
就连她自己,吃到这么美味的鲜笋炖鱼都觉得有点儿腻烦。
凉拌香椿芽倒还不错。
香椿芽是季节菜,只有春天才能吃到。新鲜采摘的香椿芽稍微烫一烫,放凉后加盐,鱼露,葱末,姜末,蒜末和火麻油拌一拌,非常清爽可口。
丰三两口把自己盘子里的香椿芽吃完,厚着脸皮来夹夏至盘子里的。
她一点儿也不见外,毕竟这可是她的亲生崽。
夏至:“……”
麻麻,能不能麻烦你多一点儿母爱。
也就刚出生那几个月,她还在猴妈怀里吃奶的时候,感受到过一些母爱。
等到她长大一些,母子两猴的角色仿佛掉了个个儿,夏至经常觉得自己才是当妈的那一个。
吃完香椿芽,丰还想拿她盘子里的地瓜。
这回夏至可不让了:“麻麻,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丰大方地把那坨脚板薯让给她:“这个给你吃。”
跟早上吃的山药一样,未经选育的原始品种的脚板薯一点儿也不好吃,口感硬,纤维多,不糯也不甜,仅仅作为一种可以饱腹的主食存在。
在人类社会,介于社会对于母亲的隐形道德要求,以及母亲本身就对自己的孩子有感情,当妈的一般会把好吃的让给孩子,如果不这么做,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对劲,似乎自己成了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是应该感到羞愧并且被人所唾弃的。
但丰不是人类,她是猴子,她的母爱是纯天然的,没有受到环境影响,没有经过道德规训,有时候就显得挺水的。
崽啊,好吃的东西麻麻也爱吃。
你少吃两口,麻麻多吃两口。
苦了你也不能苦了麻麻的嘴。
别怀疑猴生,麻麻是爱你的,但麻麻更爱干饭。
感受到丰那水水的母爱,夏至回以了水水的孝心:“地瓜不给你,我要自己吃。”
丰有点不高兴,但她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拉着个猴脸,窝窝囊囊地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