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一:槐下茶香[番外]

登基后的第三年,李墨辞下旨,将烟霞镇那处羲家旧宅与墨辞曾住过的小院一并修缮,每逢休沐,便会带着羲雨回去小住。

这日午后,烟霞镇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与他们初遇时的雨丝一般缠绵。羲雨披着一件素色披风,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

李墨辞刚从镇上回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将糕点推到她面前:“王婶说,这是按你当年喜欢的方子做的,少放了些糖。”

羲雨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清甜的香气混着雨后草木的清气,让她想起多年前的午后。那时她也是这样,提着食盒穿过青石板路,去看那个沉默的黑衣少年。

“还记得吗?”羲雨笑眼弯弯,“你当年总说我做的桂花糕太甜,却每次都吃得一点不剩。”

李墨辞接过她递来的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眼底漾起柔软的笑意:“那时怕你失望。”他顿了顿,看向院角那丛新栽的止血草——是他们回来后,羲雨亲手种下的,“你还记恨我没告诉你真实身份吗?”

羲雨摇头,将一块桂花糕喂到他嘴边:“不恨了。若那时知道你是皇子,我未必敢那样与你相处。”她靠在他肩头,听着雨滴打在槐树叶上的沙沙声,“倒是该谢你,陪我走过最难的路。”

李墨辞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玉戒——是他登基后,用当年那块刻着“李”字的玉佩重新雕琢的。“该说谢的是我,”他低声道,“是你让我知道,这世间除了权谋争斗,还有这样安稳的日子可以珍惜。”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混着镇口卖花姑娘的吆喝,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羲雨看着李墨辞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年在假山暗格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想起他抱着重伤的她疯跑时,绝望又执拗的眼神;想起他为她推掉所有政务,笨拙地学绣荷包的模样。

原来那些藏在刀光剑影里的温柔,早已在岁月里,酿成了最醇厚的茶。

她轻轻踮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像落在花瓣上的雨珠。

“李墨辞,”她轻声说,“往后的每一个雨天,都要陪我这样坐着喝茶。”

李墨辞收紧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好,从青丝到白头,每个雨天都陪你。”

槐树下,茶香袅袅,岁月悠长。

宫里的御花园扩建时,李墨辞特意让人开辟了一块小园地,任由羲雨栽种些奇奇怪怪的草木——有烟霞镇常见的菌子草,有青峦山的野兰,甚至还有几株不起眼的蒲公英。

这日早朝结束,李墨辞刚走进园地,就见羲雨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株草药浇水。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襦裙,裙摆沾了些泥土,鬓边别着一朵刚摘的小雏菊,全然没有皇后的端庄,倒像个山野间的姑娘。

“又在摆弄你的‘宝贝’?”李墨辞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太医说你不宜久蹲,仔细伤了腰。”

羲雨仰头看他,手里捏着一片刚摘的薄荷叶子,凑到他鼻尖:“你闻,清清凉凉的,比宫里的龙涎香好闻。”

李墨辞顺势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薄荷的清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让他瞬间驱散了朝堂上的疲惫。“是好闻,”他笑道,“只是让御史看到皇后蹲在泥地里,又要上折子说我宠坏你了。”

“他们敢?”羲雨挑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种这些是为了给你提神。你看你,最近总熬夜批奏折,眼下都有青影了。”她转身从竹篮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刚做的薄荷囊,放在奏折旁,能醒神。”

香囊是用素色锦缎做的,针脚比当年那个平安符工整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李墨辞接过,珍而重之地放进袖袋,仿佛握住了一整个春天。

“对了,”羲雨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往园角走,“沈大人托人送了些新茶来,说是当年你父亲最喜欢的雨前龙井,我们去煮茶喝。”

沈砚在李嵩倒台后,被重新启用,如今已是吏部尚书,时常会托人给羲雨带些京城少见的江南物件。而张猛,也被封为禁军副统领,守在宫门外,成了他们最信任的人。

煮茶的小炉就放在园角的石桌上,炭火噼啪作响,壶里的水渐渐沸腾,茶香袅袅升起。羲雨坐在石凳上,看着李墨辞专注煮茶的模样,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李墨辞抬眸看她,眼底带着笑意。

“想起当年在山里,你喝我煮的野茶,眉头皱得像个老头。”羲雨拿起一个茶杯,用热水烫了烫,“那时哪敢想,有朝一日能和大唐的皇帝,在皇宫里一起煮茶。”

李墨辞将一杯刚沏好的茶递给她,茶汤清澈,香气馥郁。“那时只敢想,能一直陪你在烟霞镇,看你采菌子、认草药,就很好了。”他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不过现在这样,更好。”

茶烟缭绕中,两人相视而笑。宫墙再高,也挡不住这满院的草木香;权谋再深,也掩不住这杯中的岁月长。

远处传来内侍的通报声,说西域进贡的新果到了。李墨辞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不管那些,”他拿起茶壶,给她续上茶,“先陪你喝完这壶茶。”

阳光正好,茶香氤氲,宫墙里的日子,因这一点点草木气,变得格外温柔。

登基后的第五年,李墨辞带着羲雨回了一趟青峦山。

山路依旧崎岖,只是当年的泥泞小道,已被拓宽成可容马车通行的石板路。李墨辞牵着羲雨的手,一步步往上走,像多年前那样,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仓皇逃窜的落难人,而是并肩看风景的伴侣。

走到当年相遇的那片灌木丛旁,羲雨停下脚步,指着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头:“你当年就蜷缩在这里,脸色白得像纸,吓了我一跳。”

李墨辞弯腰,拂去石头上的尘土,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狼狈与绝望。“若不是你,”他转身看向羲雨,眼神郑重,“我或许早就死在那片山里了。”

羲雨踮脚,替他拂去肩头的落叶:“是你自己命硬。”她拉着他往溪边走,“去看看我们当年喝水的地方?”

溪水流淌依旧,清澈见底,岸边的止血草长得郁郁葱葱。羲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个清晨,她就是这样,用这溪水为他清洗伤口。

“你看,”羲雨指着水中的倒影,“我们都老了些。”

李墨辞看着水中两人的身影,她鬓边已染了几缕碎金般的阳光,他眼角也添了些细微的纹路,却依旧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当年的模样。“还好,”他握紧她的手,“身边的人没变。”

他们沿着溪流往下走,走到当年走出山林的路口。那里如今立了一块石碑,是李墨辞让人刻的,上面没有字,只画了一株小小的止血草。

“当年你总说我分不清草药,”李墨辞轻抚着石碑上的纹路,笑道,“现在看到这个,总该记得了。”

羲雨靠在他肩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云雾缭绕,像一幅水墨画。“其实我早知道你记得,”她轻声道,“你只是想让我多陪你走几趟山路。”

李墨辞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像山风拂过草叶,温柔而坚定。

山风穿过林间,带来远处的鸟鸣,像是多年前的回响。那些藏在青峦山里的初见、扶持、心动,早已在岁月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庇佑彼此的参天大树。

“回去吧,”羲雨拉了拉他的衣袖,“晚了怕是要赶不上宿处的晚饭。”

“好。”李墨辞牵着她的手,转身往山下走。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原来最好的结局,不是忘了过往的伤痛,而是带着那些记忆,与身边的人一起,把往后的日子,走成最温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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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雨
连载中w绮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