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圆月高悬。
两个神魂一晃悠,来到一座新式小区前。
江流从令牌里调出投诉者资料,安雅,28岁,已婚,家住丽景华府,B区2栋15层。
应该是这里了,两人确定后,一路飘了上去。
15楼,从窗帘缝隙隐约透出的光亮,显示着原本应该熟睡的人家,此刻却一反常态的醒着。偶尔从窗户传出几声争吵。
“这种咬人的恶狗,在我们老家早打死了。”穿着棉布短裤短袖的林美芳叱骂道。
旁边,老公王诚点头附和,“就是啊老婆,狗咬人不能留了。谁知道它下一个咬的是谁。”
安雅不满,“你不手贱逗它,它怎么会咬你。”
“皮皮十岁,相当于人类60岁,都是条老狗了,难免脾气大一点。只要你们不去逗弄它,它肯定不会咬人的。”
她摸着脚边金毛犬因老年发白的毛发,心酸不已。狗狗眼睛里充满了无措,不停发出呜呜声,一遍又一遍用鼻尖拱着她的手,温热的湿气喷在她手上。
一年前,她带着皮皮与王诚结了婚,婚前人狗相处和谐。
婚后,王诚与皮皮的关系反而变得紧张起来。王诚喜欢逗弄皮皮,偏偏皮皮年纪大了,对这类逗弄不是很喜欢。被逗弄后,时常生闷气。
她说了几次,都被母子俩联手怼了回来。
前几天,王诚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对着皮皮放屁。
刚踏进家门,皮皮就委委屈屈挤进她怀里哭。连续生气了三天。怎么哄也哄不好。
她试尽了各种办法,听说老城区的城隍庙很灵验,特意买了元宝蜡烛和好些贡品,希望皮皮解开与老公的心结。
没想到刚许完愿当晚,皮皮竟然咬了王诚的屁股。
林美芳拍桌而起,眼角眉梢尽是戾气,“我看它是老狗成精,无法无天了。这个家我做主,明天就把它卖了。”
“凭什么!”安雅也拍桌站了起来。
皮皮跟她在一起十年,谁敢卖她的狗。
“就凭这是我儿子家。”
安雅怒极了,“这是我家买的房子,关你儿子什么事。”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儿子,你的东西就是他的。”
“不要脸。”
两人吵得翻天地覆。
王诚不得已出来打了个圆场,“老婆,我妈养我不容易,她也是为我好,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吵的,别生气了。”
安雅冷笑,“我看你们才是一家人。”
林美芳双手叉腰,双眼瞪地溜圆,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她儿子身前,“好你个蠢婆娘,为了个畜生骂你老公。我要问问你爸妈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教养。”
每次祭出这话,安雅都会很快偃旗息鼓。不是因为她怕她。而是与王诚结婚前,父母十分反对。安雅赌着一口气,要向父母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连彩礼都没要跟对方结了婚。
谁料,婆婆反倒认为是自己高攀了她儿子。不时的拿捏她一下,显得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安雅是真不愿意父母知道自己的情况,怕他们难过。总是委屈低头,不觉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认为掐住了她的软肋。
王诚也深谙此道,偏心得很,“老婆算了吧,你给咱妈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这么晚了没必要吵到岳父岳母。”
安雅沉默。
林美芳更加嚣张,“给我敬茶道歉。还有这个月4000块家务费先打给我,好意思在家白吃白喝。”
“我就没在家吃过饭,白吃白喝你什么了?这家里水电费,生活用品,水果零食哪一个不是我付的。但凡我在家,你有给我做过一餐饭?你们母子俩吃好喝好,还要让我来买单,真不要脸了。”母子俩简直把她当成冤大头。
“老婆,你说话也太过分了。”王诚挺起胸膛,大男人样教育她道:“我妈就是你妈,一家人,哪用分那么清楚。你快给妈打钱,不要再让她生气了。”
安雅胸膛起伏不定。狗狗安静的趴在她脚边,呜了一声,大脑袋紧紧贴住她的大腿。
“皮皮。”安雅低喃。毛绒温暖的触感,给予了她无限勇气。哪怕爸妈会难过,这次为了皮皮也绝不妥协。
她正准备撕开两人可耻的面目,开启一场家庭大战。身体忽的不听使唤,嘴巴张张合合。
无声做着“对不起”三个字的口型。
肉眼无法看到的丝线悬浮在安雅头顶。江流震惊的看着凌安,“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完成任务了。”他自如道:“自古以夫为天,道个歉就能过去的事,不知道还在等什么。”
“你有病吧!”江流怀疑他是哪个犄角疙瘩里蹦出来的,新时代教育的漏网之鱼。
凌安横眉,“不要以为我们是同事,我真拿你没办法。你再羞辱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没看见她要拒绝吗?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这个任务哪怕她不出手,后续自然发展,女主人也能保下狗子。可现在被这二傻子横插一杠,怕是要出大问题。
安雅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道歉。她拼命压着嗓子,不发出一点声音。真是恨极了。
王诚拍了拍她的肩,脸上尽是得逞后的嬉笑,“大声点老婆,要让妈听到啊。我去给你倒茶。”
林美芳赞赏的看了一眼他儿子。以自认为的优雅姿势,坐到了沙发上。
滚烫的热茶塞入安雅手中。一股不可抗力,迫使她弯下腰肢,给这可恶的女人递茶认错。
哪怕她用尽全力抵抗,也阻拦不了越来越弯下的脊背。
安雅眼眶泛红,热泪倾泻而下,委屈极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
母子俩将安雅的狼狈,尽收眼底。林美芳嘴角抑制不住的得意。故意不接过茶杯,任凭热气四溢的茶水,烫红安雅指尖。坏心的想,最好把她手给烫坏。
直到王诚推了推林美芳的背,示意她不要太过分。她才悻悻地伸出手。
只是还没碰到杯子。
皮皮后腿一蹬,操控着年老笨重的身体高高跃起,扑向两人。茶杯碎落一地,溅起的茶水全部溅在林美芳衣服上,透过衣裳烫红她的前胸。
“啊!你这条死狗。”林美芳边哀嚎边骂。王诚忙着安抚他妈,根本顾不上摔倒在地的安雅。
皮皮就地一滚,跑到安雅身边,大脑袋拱着她的头顶,好似在咬着什么东西。
感觉到束缚力量消失的安雅,小心半坐起来,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反手抱住皮皮大脑袋,苍白的脸颊埋进蓬松的狗毛中,眼泪与狗狗的体温融合成一体。
从始至终皮皮都是陪伴她,保护她。
“快把这狗打死,”林美芳尖利的叫起来。
安雅手疾眼快地把皮皮护在身后。
见安雅反抗,林美芳推搡着王诚,“儿子,你说句话啊。”
王诚眼神幽怨,“老婆,这攻击主人的狗,还是别要了。你把皮皮栓好,明天我让打狗队的人,让它弄走。”
一人一狗,四只眼齐刷刷盯着他。怒意积攒到极致。
皮皮压低前身,喉间发出兽类的嘶吼。
王诚后背一凛,脑袋发麻,躲到林美芳后面,小心翼翼道:“这狗真疯了。”
“要死了,再叫,今晚就把你卖给做狗肉的。”林美芳找来一把扫把棍,凶悍挥舞着。
一人一狗相互对峙,谁也不动第一下。
“咬他,”江流一声令下,打破僵持。
狗子一步蹿了出去,绕过林美芳,一口咬住王诚的后脚踝。
“啊!”王诚痛叫。
“死狗!”林美芳的扫把棍紧随而来。
皮皮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深谙谋略,也不恋战。在扫把棍袭来之前,松口就跑,身姿灵活地躲避林美芳的追打。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时不时偷袭一下毫无反抗力的王诚。
家中被弄得一片狼藉,林美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一不小心被桌椅绊倒,本就黄黑的皮肤上,更添一抹悲愤的红,异彩纷呈。而王诚抱着脚踝痛苦哀嚎,还要时刻防备着狗子偷袭,狼狈不堪。
安雅真想痛快的喊一声该!
目睹一切的凌安愤怒地拽过江流,险些拉了她一个趔趄,“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你居然放狗咬人。”
“别犯病,再动手动脚的,我回去定要跟城隍告状,处罚你。”江流重重甩开他的手,退开三米远。这个新同事不仅脑子有问题,还有暴力倾向。“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道歉就能解决问题了。要不是你用傀儡术强行操控对方,狗子也不会因为护主被激起凶性去咬人。”
“我是在帮她,”凌安振振有词。
“你不是帮人,你这是在践踏她的自尊,”江流冷笑,“还是你认为凡人女人比不上男人,不配有尊严。”
“男人是一家之主,违抗夫令,以后她又怎么在这家里继续生活。我不像你逞一时之气。”凌安五指翻转,两根透明光丝,重新出现在一人一狗头上。
这下,不止女主人被控制,还连带了金毛犬。
江流惊呆了。她回去一定要问问城隍,这人到底是哪个朝代出来的,如此迂腐不化。连现代最基本的男女平等的常识都没有。
不会连基础入职测试都没过,就给人上岗了吧。
太坑人了!
越发肯定是西城早早发现了问题,把这烫手山芋扔到她们这来了。
大厅内,安雅和皮皮同时一僵。
安雅又不可控的说着求饶求宽恕的胡话。
皮皮也不再与母子俩缠斗,反而不停地原地转圈,对着空气咬什么东西。
狗的怪异行为,让王诚母子松了一口气。林美芳搀扶起儿子,指着不断道歉的安雅叱骂,“我家王诚真倒了八辈子霉娶到你,还带条恶狗回家。没看到你老公受伤了,快送他去医院。”
“啊,好,”安雅喉咙艰难的发出相似的声调,脸上堆着生硬的笑容,木偶似地移动在王诚身边,低头检查他的伤势,脚踝上留有齿痕与两个明显的孔洞,不确定伤没伤及骨头。
林美芳生怕狗又扑过来,催促着安雅离开。
皮皮咬不到光丝,眼睁睁看着女主人被控制却没法反抗,愤怒地朝着离去的两人龇牙吼叫,又被控制在原地,不得靠近。
江流双手抱胸,试着讲道理,“没用的,你的魂丝不可能控制它一辈子,按你的办法,等男主人回来,狗子一定会被送走,甚至打死。”
除了常识外,江流还觉得新同事缺乏做事经验。
场面已经这样了,控制住她们还有什么用。以那对母子的尿性,一旦女主人服软,狗子的下场还能有好?
她可记得任务要求,不能让狗子被送走。一味的委屈女主人,只会激发狗狗的护主天性,攻击男主人,任务必败是必然的。
凌安眉头深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收回光丝,嘴上仍旧强硬,“如今这局面,你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别告诉我,你要放狗把人咬死。”
江流暗松一口气,这人虽傻了点,但好歹听劝,碰上犟种才真不好搞。
她微抬下巴,学着他的倨傲样儿,“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主意。”
凌安宽袖一甩,背到身后,冷笑,“别扯大话,扯歪了舌头,到时候一块回去领罚就不好看了。”
江流眼皮朝天,“那又如何,现在都是神仙担责制,怪也怪不到我一个凡人头上。倒是你一口一个凡人的鄙视我,没道理出了事,还要拉我一个凡人背锅吧。”
凌安笑容消失,俊脸冷然。